《般若度》十三品

4、暗影逼近，赠雕相约

　　（肆）
　　睁眼醒来，小池的眸子更为清澈，整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圣洁感。
　　许是孩童的心灵更为纯净，又或许是她的血脉，毕竟是那一脉的后裔，血脉的力量不容小觑。只是现今的小池也不过空有血脉之名，而无血脉之实。这于她而言也是幸事一件，亦不可知。个人缘法，福祸天料。
　　“是，师父。”说着就迈开步子，着意去问大胡子苦和尚苦师叔，看是不是能吃早饭了。
　　因是冬季，总是这几日冬阳露了脸，但寒气依旧，因而起得不算早，山上的早饭吃得自然便不同山下那样早。
　　“早饭过后，为师会去看看那位小施主，小池代为告知吧。”玄寂师父留下这句话便离去了。小池脚下一顿，又恢复如常，也向外而去。
　　再说自那日在鬼林前止步，打道回府向主子复命的黑衣人。半月过去，那个在路上折返回去找自个儿母亲留下的短刀之人，经此半月心中那点疑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加不安。几番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决心向大哥说明那事。
　　“什么！你是说那日曾在鬼林附近见到过其它人？愣头林，你，你确定吗？”炸闻此事，大哥只是皱眉深思，而一旁的马啸顿时叫出了声。
　　“如此重大的事情，你为何如今才说？早应在看到那人时便说与大家伙儿听才是啊！”连一向稳重的刘大宇也沉不住气了，这事实在是……哎，如今如何是好。
　　听到愣头林说的这件事，一伙儿人像是炸开了锅，人人自危。
　　见此，为安抚各位兄弟的情绪，首座的大哥终于出声了。
　　“大家也别责怪林松了，此事若是出了差错，那后果我们谁都承受不起。眼线最紧要的是想法子彻底解决这事。”
　　“大哥所言甚是，依小弟看此事应趁主子尚未知晓，尽早斩草除根，宁可杀错绝不放过。”说出这番话的是人送外号‘毒公子’的杜樊。
　　此人是五人中年纪最小的，心思却最为缜密阴狠。不知其性情的人，见他第一眼定是觉着这人当真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谁也不会将这样一位儒雅书生与那声名赫赫的毒公子联系在一起。不得不说就是自己兄弟几人也时常被杜樊这小子的表象迷惑住。
　　“你是说……”大哥说了三个字便打住了，意思不言而喻。而排行第四的愣头林也明白过来了，想了想还是说了自己的意思。
　　“大哥，我看那人的衣着像是出家僧人。这方外之人我们当真要赶尽杀绝吗？如此这般是否有些……”
　　“四哥是觉得小弟这个法子残忍凶狠？大哥你们也是这般想法？”杜樊一圈看过去，上方几位兄弟面色犹疑，显然是不太愿意采用这个法子。心中不免有些恼怒，当下便放声出口。
　　“几位哥哥现如今的模样未免有些自欺欺人，还真当自个儿是那救苦救难，慈悲为怀的佛祖了不成？可别忘了，如今这棘手之事是因何而起。”听到这里，余下几人神色各异，还未等他们开口，又听那杜樊继续说到。
　　“罢罢罢，就我杜樊心狠手辣，阴毒无情。此事我一人去便可，也犯不着脏了哥哥们的手。一个小子是杀，一个僧侣也是杀。那小子该死，难道还差个光头僧人？更何况那小子还是大哥你……”
　　“五弟！逾越了！”见杜樊越说越没个分寸，刘大宇厉声及时呵止住他。抬头便见大哥眼中痛苦之色分明一闪而过，不由也是长叹一声。
　　杜樊经二哥刘大宇这么一下，也发觉自己口无遮拦，无端惹大哥不痛快，心中暗骂自己。
　　“大哥，我并非可以找大哥不痛快，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还望大哥莫要……”
　　“五弟你并未说错，是大哥自欺欺人罢了。我早已没有了回头路，又何惧再添几分杀戮之罪。倒是累得几位兄弟，污了兄弟们的英明。是大哥愧对你们。”
　　“大哥都是我的错，我那时就应将心中的疑惑说与大哥你听，也就不会铸成今日大祸了”林松见大哥如此，再次开口。
　　“好了好了，现今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要我说就照老五这法子办。我们只要像之前那般，遮面行事，小心谨慎就没问题了。”
　　“大哥，依我看三弟说得在理，五弟这法子再合适不过了。只要赶在主子知道此事前，除掉那僧人，那一切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听到二弟刘大宇的话，大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到，“就这么办吧。这儿离那黑星沙远着呢，未免意外，我还是和你们走一趟，兄弟几个去收拾一下，咱们今夜出发，赶往黑星沙。”
　　“是。”四人得令而应。
　　当夜五人依旧黑衣装扮，黑巾遮面，快马扬鞭而去。那马蹄飞扬，携肃杀之气一路向那黑星沙方向袭去。
　　那股来势凶猛的肃杀之气似乎传达到了黑星沙附近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之地。
　　其中只见一个巨大古老的阵法居于正中央。清晰可见的内气脉，自东、西、南、北、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八个方位向阵法中央之处汇聚，而那中央处一座人形冰雕端坐其上。
　　此时若是有人，仔细听便能听见从冰雕上传出的“呲呲嘶嘶”之声，丝丝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静静撕裂开来，但显然还需要些时日。也不知这人形冰雕在这儿多久了，又是如何形成的，因何故出现在此。种种疑惑无人解答，神秘莫测。
　　别说这异常神秘的阵法了，孤山寺中的人连那即将到来的危险都一无所知。此时依旧正过着他们无人打扰的宁静日子，若是除去半月前倒地呼救的伯药的话。
　　“小施主，有礼了。贫僧玄寂，是这寺中的住持。”估摸着早饭已过而来的玄寂，此刻正在伯药住着的屋子里。至于小池那丫头早就被他找借口支了出去。
　　“住持大师有礼。承蒙贵寺救护收留，晚辈不胜感激。方才从小池妹妹处听闻大师不久前已出关，晚辈本应亲自拜访，这到扰得大师上门而来。晚辈实在是惭愧。”
　　早在看到玄寂进门时，伯药便已猜出来人的身份。本想着起身下床与玄寂见礼，不料玄寂见他动作后立即上前虚手阻止，让他仍旧半起身靠坐着。
　　“小施主客气了，出家人理应慈悲为怀。实不相瞒，贫僧此次来是希望能请小施主你帮个忙。”玄寂开门见山，直接将自己抱有目的上门的心思坦露。
　　伯药闻言想了想，说到：“大师请说，有需要晚辈的地方，只要晚辈帮的上忙，定义不容辞。况且贵寺与晚辈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晚辈都会尽力。”
　　“那就多谢小施主了。这个忙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希望小施主下山后能对贫僧师弟救你，及你见过贫僧三人之事守口如瓶，此生绝不向任何人提及此事。日后若是相见，只作陌路。如此，小施主能否承诺？”
　　伯药不知该作何感想，原本这样的事情于他而言再好不过，这样一来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行踪会暴露。可只要一想到往后便只是陌路人，心中就骤然一紧。过客不过，陌路不识。
　　“好，晚辈自当遵守与大师的承诺。”将那酸麻感从心中除去，伯药应答。
　　“小施主好生休养，等过些时日山路干硬些了，贫僧便送小施主下山。”语毕再不多言，掉头走了。
　　玄寂刚一离开，小池就溜进来了。
　　“药哥哥，师父刚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嘱咐我多休息，待路上好走了便送我下山。”被这样一双眸子看着，伯药总有些无所适从。
　　“哦，这样啊。”小池一句语顿，没了声音。
　　听不出是高兴还是感伤。或许本没有这么多纠结错乱的情感，只是听在人耳中便不觉染上了这诸般错杂的味道罢了。
　　之后几日，两人像是都忘记了即将分离一事，像那脱缰的野马似的，在这没有纷争的静地度过了极为愉悦的时日。于小池而言，在她所有的记忆里，这些日子是毫无疑问是她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有一个从山下来的小哥哥陪着自己。伯药的相陪，这个冬日比以往要温暖许多。
　　而对伯药来说，这样简单朴素却美好的日子，都像是偷过来的一样。他所有的温柔似乎都在那日封存了，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样一个温暖耐心的伯药，不曾想在这小小一方天地，有这么一个陌生人融化了他的坚冰，将暖意重新带回他的世界。
　　“小池妹妹，这个给你。”伯药将自己雕刻了几日的木雕递到小池面前。
　　“咦？这个是小池吗？小池好喜欢，谢谢药哥哥。”小池对这个酷似自个儿的木雕爱不释手，接过来不住地抚摸着。
　　“小池妹妹喜欢便好。”也算这手没白划伤。将衣袖往手腕处拉了拉，确定遮住了那划痕，这才又看向小池。
　　小丫头原本还欣喜不已，这会儿脸色一垮，脑袋也耷拉了下来。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药哥哥送了这般精致的礼物给小池，可小池却没为药哥哥准备礼物。”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呢。伯药刚准备安抚小丫头，就瞧见了接下来的一幕。
　　只见小池往自己的衣领摸去，掏扯出了一条黑绳系着的链子。那链子的样式是伯药从未见过的，而且那链子上坠着的物件也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像花非花，似印非印，说起来倒更像是某个家族的图腾。
　　只一眼，伯药的好奇心便被勾了起来。当此时他更想知道这丫头想要干嘛。
　　“小池没有药哥哥手巧，不会刻木雕。这个链子小池一直戴在身上，今日就把这个送给药哥哥。”
　　“这是你的贴身之物，意义非常，怎可随意送人。药哥哥送木雕给你不是为了向小池妹妹讨要回礼的。”听小池这么一说，本就没打算得到什么的伯药更是坚决不收。
　　可伯药是除了师父和苦师叔以外，对自己最好的人，小池又怎肯听伯药的话呢。想了想，开口说道：“那就当是小池交由药哥哥保管，待日后小池长大了，便下山去寻药哥哥要回来，如此可行？”
　　本已打定主意不收此物的伯药，听闻小池这一番话，心中似乎有了期待。若是这样，那便不会陌路不认，相见不识了吧。这样一来也不算是违背与住持大师的承诺。
　　“好，如此我便收下了。十年，药哥哥会等小池十年，到那时小池也已经长大了。但若是十年后小池还不来找药哥哥，那药哥哥就把它占为己有，再也不还给小池了。”
　　“嗯，小池十年后定会去找药哥哥讨要回来的。”这是和药哥哥的约定，两人的约定。
　　在这座人烟稀少的孤山古寺中，小小少年和女娃娃的约定就这样定了下来。十年，不短也不长，足够许许多多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