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将计就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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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申日朝变，除了吏部尚书沐翰墨被申饬闭门思过之外，朝廷动荡就像是一页纸被轻飘飘地揭了过去，并没有引起大的波澜。
离十一月望日西羌使团觐见之日还有最后五日，西羌使团已行至京津港，大晟和西羌都互相较着劲儿，等待最后的博弈。
日行临近，一切大抵准备妥当，朝廷上反倒没有最初那般忙碌，所有事情似乎都按着它原来的轨迹运行。晴岚为穆祯谱写的套曲已入尾声，而晏雪崖依旧每日恭谨地编纂着泰昌帝涉外朝的起居注。
晏雪崖知道，虽然皇帝斥责了近臣沐翰墨，但同时也不再提挟人为质的事情，可见这个皇帝虽强势，但并不刚愎自用，每日在勤政殿批阅奏折至二更方歇，勤勉却也孤独。
晏雪崖总是不断回想起那一日在角楼遇到的泰昌帝，迎风而立的年轻帝王是那样的寂寞，让人有一种难堪重负的感觉，在对天子的敬畏之情外没来由地又生出别样的情愫。
这一日午饭，晏雪崖仍旧夹着本书带着小凤准备的食盒去角楼休息用饭，转过一处楼阁远远看到禁卫打扮的千秋和角楼的侍卫说了些什么又匆忙离去。
晏雪崖虽然在宫中遇到过千秋知道他是皇宫侍卫，但却不知道他其实是泰昌帝的近卫这回事情。今日再次看到千秋一身三品侍卫服色，像是心中某根弦被拨动，忍不住向侍卫打听。
晏雪崖人缘不错，又兼之时有俞景阳的关系，所以侍卫们也乐意承情相告。“晏大人，您说的是可是沐侍卫，沐千秋？他可是御前侍卫，啧啧，封三品的一等御前带刀侍卫呢，而且也大内第一高手。”
晏雪崖没想到难得两个有缘人竟然都有不凡的来头，同时晏雪崖也猜到了，千秋作为皇帝的近卫与自己相识，只怕不是偶然。
“晏大人，您还不知道吧，这位千秋大人和吏部尚书沐翰墨可都是从小跟着皇上的，是皇上亲信中的亲信”，角楼的侍卫平日里也都是闲职，找到机会便来闲磕牙。
“都是先帝爷钦赐的名儿，连姓氏都是按皇家姓氏谐音选的，另外两位流芳和至雅，是从小跟着庆亲王的。嘿嘿，其实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晏雪崖在兰台见过恒嘉帝手书“翰墨流芳千秋至雅”的匾额，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回想起景阳老师的评述，晏雪崖认为年轻的吏部尚书绝非是这几个侍卫言下的“幸臣”之意。
晏雪崖认为翰墨是有大气魄和大智慧的人，若真算起来，二人都曾受教于俞景阳，亦可说是同门。千秋有这样的兄长君主，难怪性情至纯。
事涉帝王，晏雪崖不愿再谈论下去，敷衍几句便如往常一般上角楼去了。负责的侍卫看着晏雪崖上楼的背影，到底还是没有拦住他。
方才千秋过来传话，一会儿皇帝要从东华门微服出宫，让加强警戒。晏雪崖上角楼不过吃饭看书，向来安静无声，所以侍卫便也不拦着。
穆祥要出宫，只有这次千秋是真心期许这的，故而亲自布置。翰墨受责闭门已有四日，期间千秋回去过一次。
翰墨每日加紧调派人手追踪，调用所有可用的暗卫对在京的各个官员府邸，在册西羌商人逐一筛查，追查有无可疑行迹。
这支暗卫是翰墨在恒嘉朝就逐渐开始接手了，新一批人是流芳选训的。因为事涉隐秘，由皇帝的亲信翰墨一人管理，平日里暗卫也都是单线联系。
而且翰墨出于对千秋的保护，严禁他插手。暗卫的人在精不在多，又行非常之事，无法在明面上行事。因此，若想要在这短短几日就仅凭暗卫就想查明可能潜伏的奸细，实在太过艰难。
千秋昨儿回去，见到的就是翰墨发着烧苦苦支持布置，刑伤连用了秘药伤都不见大好。若是不能好好休息，感染发炎，冬日里就更难好。
千秋看在眼里，急在心中，那日他在守在勤政殿外听到了二人全部谈话，知道此事只有皇帝自己想通了，兄长才能安好。
此时的千秋已经不再计较翰墨和泰昌帝之间的种种，既然是翰墨在乎的，他只希望泰昌帝能对得起翰墨的苦心，让兄长少伤心受罪就好。
这几日翰墨不在身边，穆祥也感到不习惯，事后想想，穆祥也觉得对翰墨不甚公平。毕竟他心中念的还是报国报君，然而穆祥总觉得，如今在翰墨眼中看到的不再是自己，而是国君，想到此处，穆祥顿觉好没意思。
穆祯知道穆祥近日因为翰墨的事情心情不甚爽快，便借着晴岚谱了新曲子的由头，想约穆祥出来散散。而穆祥则想借着这个由头去探视翰墨。
利剑只能唯一人所用，穆祥也不愿千秋插足暗卫之事，如此在这翰墨不能进宫的日子，便无人传递消息。查了这几日，总该有些结果，再过几日西羌使团便要入京，之前布局总该商量一下如何落子。
穆祥简行，带着千秋出宫，随邑护卫千秋自会安排妥当。天子出行本不该出入这样的角楼边门，上一次不过是急于出宫，今天穆祥指明走此处却是带着隐隐期待。
果不其然，当远远望到晏雪崖拿着书本在楼阁上踱步，穆祥不禁加快了脚步。这个人没有认出自己帝王的身份，他眼中所见，言谈所待便只是穆祥本人。至尊之位向来孤家寡人，然而穆祥如寻常帝王一样渴望真心相待的友人。
千秋也没想到又会在这里遇见晏雪崖，角楼阁台四面透风，天日入冬，怎么会喜欢来这么冷的地方。
因为穆祥的旨意，所有人都在楼下静候。隔得太远，千秋已经听不清楚二人的谈话了，只能看到君臣二人似乎融洽地交谈着什么，千秋默默注视着。
可是等泰昌帝下楼来，只冷冷地丢下一句“宣翰墨觐见”，便径自回宫了。千秋难以置信地回头向角楼望去，明明皇帝对翰墨的惩戒已有转圜，为何又会反复？
在最没有防备的一刻，与晏雪崖目光相接，明明相隔甚远，但是双方都读出了对方的震惊。
深深的一眼，千秋只好转身回去，快步跟上回宫的泰昌帝。晏雪崖不过是放不下愤然离去的君主，多看一眼，便与千秋的目光不期而遇。如此晏雪崖便知道，他可以在皇帝那儿掩耳盗铃，却不能在千秋面前明知故犯。
再怎样以诚相待，君主只可能是君主，而千秋，在晏雪崖心中则是一位值得敬重的恩人，看来此处角楼是再也不能来了，他与君王的同食之宜也到此为止。
晏雪崖敬佩于沐翰墨谏言的胆气，并感动于他袒护老臣的义气，原想这一对君臣恩深义重，不料自己一句“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只怕是触了逆鳞。
晏雪崖没想到泰昌帝是铁了心的要收复西疆，然而自己接着“虽远必诛”后还没有说完的话却是，“诛当有时”，无奈穆祥已愤然离去。
当下若与西疆开战，天时地利人和，大晟并不占优。更要紧的是，在受灾的这两年，西羌对大晟民生经济渗透的影响，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消除的，最好的办法只能如翰墨奏本中所述，“徐徐图之”。
因为没有好好养伤，所以翰墨入宫觐见时，还有些不良于行，又兼之低烧未退，脸上泛着异样的酡红。原本隐约有些期待，穆祥或许会出宫探视，这般冷硬宣召，反倒让翰墨放平了心态，登基三年，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穆祥心中还介意着连新科进士都知道必诛外侮，最亲近的翰墨却反对，并且反对的那么不留余地。如此一来，连寻常的问候都失了温度，翰墨中规中矩地在殿中跪奏。
要说翰墨布置暗卫行动可算是雷厉风行，并没有因伤耽搁，可是却还是没能查出什么。按翰墨原来的打算，朝中奸细未尽除，擎云商会因使团临近活动频繁，宫中出了这么大动静，总能查出传递消息的迹象，流芳训练的暗卫足以以一当百。
然而这几天辛苦却依旧一无所获，不是翰墨没料对，而是呼延擎云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随使团出行，而是早就随擎云商会的货队入京，做足了以静制动的准备。
一个早就入京的西羌大王爷在擎云商会中深居简出，翰墨又怎么会调查得出来？不过流芳已经于月前秘信自己，传回呼延擎云的画像和容貌特征，虽然朝中并无人识的西羌王的样貌，但是等真正朝觐的那天，大殿之上若来的不是西羌王本人，那便可证实混入京城的细作不在朝堂而在宫墙。
只是如此，局面对大晟而言便会非常被动，宫外查不出什么，那潜伏的奸细就只会在宫内了。穆祥想明白后原先扣人为之的念头就变得非常可笑。若真作了劫人的布置，自己身边的奸细只怕早就把消息通给西羌了，那个呼延擎云又怎么会傻傻地进宫送死。
穆祥在书案前来回踱步，显得焦躁起来。穆祥知道，这第一回合交手大晟是输了，而自己的失策成全了翰墨算计的筹码，如今西羌同样可以有将计就计的筹划，敌不动我亦不动。
翰墨太了解穆祥的性格了，明知会触怒君王也要直言进谏，本想借宫中变故一举拔出潜伏的西羌细作。可翰墨没料到的是西羌棋高一着，他的暗卫在宫外什么都没查出来，反惹得君王猜忌。
穆祥弯腰扶起地上的跪奏的翰墨，一把卡紧，久跪的翰墨一时站立不稳，人几乎是扑入穆祥的怀中。
穆祥将头埋入翰墨的颈窝，动作亲昵，语气却阴狠，“翰墨，这局棋你拿朕做了先手，怎么就没见你得了胜势呢？”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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