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月下谪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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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味斋是酒馆，不需要像其他风月场所为了避嫌另寻他处，所以这次诗会场地就设在楼内。庭院中楼阁本来就精巧别致，今日园匠再费心修饰一番，更显得美轮美奂。院中书案随处可见，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方便诗友取用。
日暮西垂，天光翳翳，客人未至，伙计们凑伙去吃团圆饭了，整个庭院静悄悄的，只剩下晴岚一人靠在回廊亭柱上。
晴岚微微仰着头，怀中抱着青鸾琴，虚无的目光望着远方，感受着日光的变化，小凤静立一旁，目光注视着晴岚，目光澄净婉娈。
二人不过一坐一立，霞光瑰丽，为其镀上一沉暖金，此地无声，静如画卷。
翰墨合上帘子，雅阁内一片静默，好似谁一出声就会破坏眼前宁谧景象。
“皇兄，那个中秋赐宴，年年都有，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更好。今晚我不去成不成，留在这里看诗会，岂不是更好？”到底还是穆祯先说话，开口央求。
“不准，朕不能留下来看的东西，你以为你就能看到？”穆祥说，内心实也不忿。其实穆祥也一直想看京城著名的诗会，可是当皇子的时候父皇不肯，当了皇帝依旧没有自由。
中秋节历来要赐宴群臣，以示天恩，完了还要去中宫合房，想起袁皇后，穆祥就觉得倒胃口。
“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还不如我称病来得直接”，穆祯不太高兴。本来他倒是为穆祥打算，带泰昌帝来这里，不过是因为穆祥一直想看诗会不能，穆祯便出主意说来看看场馆，感受下氛围也是好的，哪里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你就是欺君！”穆祥毫不犹豫地反驳，见穆祯赌气不说话，也有些生气，“封给你的食邑也不少，办这个不上台面的百味斋做什么，就为了捧他？”
穆祯见皇帝戳穿了他是这百味斋幕后老板的事情，只好又换上讨好的笑容，“皇兄，看您说的，我还不是为了好‘办事’嘛？得嘞，我伺候您起驾回宫，晚了，那些老头又该发牢骚了。”
“他们敢！”，穆祥一向宠爱这个胞弟，到底还是心软了，“朕若是心情好，没准会让你来看下半场诗会。”
“谢皇上恩典！”穆祯嬉笑着扶着泰昌帝出去，翰墨再望了眼亭中的人也跟在后面。当初在芜茗精舍，遇到晴雪二人的是千秋而不是翰墨，千秋本就有所隐瞒，等到粉墨公子出名后翰墨再派暗卫去查，查到是唐府管家唐程的远亲，非常普通，因此翰墨没有放在心上。
过了戌时，天就已经黑透了，百味斋各式各样的花灯尽显流光溢彩，可是赵掌柜却有些犯愁了，因为此时云雾缭绕，不见星月。
客人纷沓而至，戏台上乐声响起，是桃源渡、歌月坊、情馨楼等新调//教的伶人雏妓舞娘先来暖场，大腕自然压轴未出。
又过了二刻钟，百味斋庭院中人声熙攘，赴会的诗友先是来到曲牌墙处，再入院赏玩。今年中秋诗会百味斋定的规矩就是今日诗会以词曲为主，自古诗词不分家，因此并无异议。
定了这个规矩倒也新鲜，因为墨公子一早便承诺，谁得魁首，便亲唱词曲，所以众人都磨拳霍霍。
此时曲者换做碧水，粉蝶翩然舞入台中，将气氛逐渐推上高//潮。因为小凤不待见碧水，碧水无法再呆在晴岚身边，百味斋近日隐隐有些开始捧碧水上位，毕竟是跟过粉墨公子的人，若是离开晴岚久了，碧水也就不容易捧了。
晴岚不是很理解小凤不喜欢碧水的理由，他自己倒是对碧水印象一直颇为不错，不过当然是小凤更亲近些，便不要碧水跟着了。
不过晴岚倒也还时常指点碧水乐艺，碧水恭敬如旧。由于粉黛高洁冷傲，泼辣美艳的粉蝶如今更为大家喜爱，尽管人比不上粉黛的派头，但是也已是桃源渡当之无愧的花魁了。
粉蝶出场后，院中游弋的客人都逐渐围向舞台，观赏舞蹈。已有作品的诗友，由侍从捧了，掐去姓名后挂在墙相应的词曲牌名下，并抄录一份送入雅阁评审。
如此诗友们便能欣赏到他人的作品，若是觉得好，便在悬挂的绳子上系上彩绸。来百味斋参加诗会每人可以领到五条彩绸，用来系在自己赞赏的作品上，最后作品获得的彩绸的数量也是评选的标准之一。这些规矩都是今年百味斋新设的，众人觉得十分新鲜，直呼有趣。
参与诗会评审的一般不会公布姓名，大多都是朝中颇有文风的大臣，中秋皇帝一般都会在宫中设宴，所以参与评审的大臣都要到诗会后半场才会到。
今年的评审有太常寺卿唐肃唐方周、吏部尚书沐翰墨、礼部侍郎杨舒、上一届恩科状元郎司源以及粉黛和这百味斋神秘老板，名单是早几个月就定好并公布的。
虽然大晟朝明令禁止朝臣出入秦楼楚馆，但是中秋诗会是雅会，因此朝廷并不禁止朝臣参与其中。评委除了粉黛，其余都还没有来，粉黛也不用寻常法子，若是瞧了看得上的作品，直接命人系了自己素白的秀帕在上面，旖旎无限。
粉黛今天的节目是唱了一首画堂琴师新作的曲子，一曲之后满堂喝彩，粉黛依旧蒙着素白的面纱，娉娉袅袅下了戏台。
晚风拂起薄纱裙裾，月如下凌波仙子，哪怕人人都知道粉黛是一名妓子，却谁也生不出半点亵//玩之心。
粉黛之后便是今夜压轴的墨公子上场了，而这一曲结束后便也正式截稿，整个庭院素墨飘香，大家都赶着在最后一刻写完好不错过粉墨出演。
百味斋为了打响名气，今夜的茶围门槛钱收的极低，不过二两银子，导致今天来的人特别多，其中还有很多今年的举子。因为翰墨是这届主考，很多举子都想以此博得主考和其他大臣的青睐。
这时，庭院中渐渐安静了下来，晴岚抱着青鸾琴由小凤扶着缓步走上戏台。今天粉黛穿素色的衣裙，晴岚则是一身玄色长衫，头发简单的束在耳后，人如其名，如乌墨办沉静，众人的目光仿佛都要被吸入这深沉的黑色。
晴岚还是在脸上敷了厚厚的白//粉，显得整个人呆板无趣，完全配不上临风身段，众人便将目光逐渐移到晴岚的手指上，有的则干脆闭上眼睛，赏乐而非赏月。
今天晴岚演奏的曲目是由“步月、踏月、明月引、秋月夜、花上月令、拜星月慢、缺月挂疏桐、明月逐人来”几支与月相关的曲牌的连折，通过重新编排衔接以套曲的形式演奏出来，选的又是很生僻的词令曲牌，所以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听到，故而格外神情专注。
如此妙音，堪堪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天上总是蒙着层层薄云，先前还能看到晕黄的轮廓，现在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中秋赏月最大的遗憾莫过是见不到明月，事先坊间传得神乎其神，说是墨公子要凭一己之力把明月请出来，如今虽然晴岚琴技一流，但终究是失了面子，被人看了笑话。
一套联曲洋洋洒洒，过了一刻多钟才进入最高//潮，只是偏僻的曲牌有时听来艰涩，时间一长渐渐地众人多不耐起来。
尽管晴岚看不见，但是台下窃声议论却听得清楚，然而晴岚心神不为所动，琴技臻入化境。小凤原是站在晴岚身侧，见晴岚专注于琴，难得得轻声退下。
晴岚套曲已入尾声，最后一折是“明月逐人来”，曲调欢欣悠扬，加上丹桂香甜，十分符合佳节意境。
众人交头接耳间，忽感一片凉风袭来，惹得庭院内花灯摇曳，流光娉婷，仿佛这片风要卷走人间所有的灯火到天上去一般，众人不觉抬头仰望。
说来也奇妙，众人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那片风，犹如深黛色的幕布从天上拂过，带起乌鹊夜鸦群飞，百鸟鸣贺，不过片刻便抹去薄云，露出澄净天空。众人还来不及诧异群鸟夜飞，眼前景色倏然发生变化，等回过神来，皎皎月华流泻满天，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来。
这时晴岚手下一串旖旎的长音，结束今晚百味斋主办的中秋诗会的压轴节目。
当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晴岚身上的时候，见到的是粉墨公子一身玄衣，在月光的照耀下，衣服上的月桂暗纹层层叠叠铺展开来，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墨公子怀中抱琴，微微仰着头背身而立，最后由碧水姑娘虚扶走下舞台，背影颀长而怡丽，仿佛就是踏着月华归去的谪仙，惹人无限遐思。
晴岚一下场，庭院中就炸了锅，众议纷纷，啧啧称奇，那清傲的明月不耐琴音精妙，居然真被粉墨公子请出来了。
晴岚虽然也感觉出了眼前光线的变化，此时却没有心情欣赏月色，在台上寻不到小凤，等下了台来，急忙问身边碧水，“小凤，小凤上哪儿去了？”
碧水道，“小凤好像掉水里去了，刚见到他时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月下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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