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加冠成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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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女客，晴岚面色稍缓，顿时神情萎靡半依靠在桌沿上，小凤见了赶紧上去帮扶，用手轻轻拿捏着晴岚头上诸穴。
晏雪崖也颇为担忧，总觉得事情没有晴岚说的这么简单，不然人家也不会三番两次闹上门来，然而连小凤都不说的话，必然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雪崖，算着快到下场的日子了，怎么还有空到这里来？”哪怕不知情，能在今天见到晏雪崖晴岚也颇为高兴，觉得靠着小凤也不是那么困了。
“嗯，还有两天便是秋闱的日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怎么病了？我看碧水姑娘似有难言之隐，莫不是你有什么不好？”晏雪崖还是不死心地问。
晴岚笑容清浅：“不过是因为陪了一位西羌的客人，淋了雨，受些风寒罢了，哪能有什么不好？我想大抵是百味斋既怕得罪了西羌商人又怕得罪了我粉墨公子，故而这般大惊小怪。睡了两天早没事了，有小凤照顾你还不放心么？倒是雪崖你，下场的大日子我和小凤定是要来送一送的。”
总觉得晴岚的笑容中透着一股疏淡，那种落寞的神情转瞬即逝，晏雪崖猜想在这样的日子里举目无亲，身在病中难免寂寥，好在自己来了。
“小凤，今天是个好日子，加菜添酒，食盒里菜是刚做的，隔水蒸一下就可以，赶紧吃饭吧，完了我有正事。”晏雪崖收拾自己的情绪，他不想晴岚认为自己对他的情谊是出于同情。
小凤依言取出食盒中菜品，一路骑马颠簸，摆盘花式早已散乱，不过依旧能看出来是颇为精致的菜品。
八小碟，四荤四素，有翡翠虾仁，如意金黄，三鲜百叶，八宝拼盘......小凤一边端碗一边报给晴岚听，晴岚听着到后来眼泪打转。
“雪崖，你怎么知道今天是......”哽咽难成声，晴岚有些说不下去，小凤或没觉得，而这些菜晴岚一听就是生日宴。
有多少年没有人为自己过生辰了？十多年来只有自己独自记着生辰，今天原本打算和小凤吃一碗面聊慰心意，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为自己记着这个日子，晴岚怎能不感动？
“晴岚，既然你叫我一声晏大哥，你的事情我自然是要记得。”要说晏雪崖怎么知道今天是晴岚生辰，不过是晴岚梦中呓语，一路相伴听得多了，晏雪崖不难猜到。
见小凤注视着自己，晏雪崖笑着说：“小凤还记得自己的生辰是哪一日么？晏大哥每年也为你过生辰可好？不记得也没关系，只要你喜欢的话，可以和晴岚一起过呀。”
“我记得，是夏至。”小凤道。
晏雪崖不过就是无心之说，以为小凤连自己多大都不记得，多半不会记得自己的生辰。现今已入秋，小凤既然记得自己的生辰，夏日却又不说，晴雪二人想到小凤无微不至的照顾，都很是愧疚，怎么就没想到问问这孩子的生辰呢？
“小凤，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说？”晴岚握着小凤的手说。
“夏至，是一年中至纯至阳的日子，万物茂盛，是最好的时节。时不可追，小凤，待明年夏至，你晏大哥和白大哥定是要好好为你过一过生辰。”晏雪崖郑重说。
“小凤，那就收拾一下吃饭吧，下今天可要三碗面了。”晴岚道。
“记得带壶热水来温酒。”晏雪崖追着小凤的背影说。
“呀，我的鱼汤！”两尾鲜鱼入锅已久，鱼肉最经不得久煮，只怕是鱼肉是要老透了，小凤赶忙奔向厨房，也不知道晏雪崖的话听是没听到。
烫过一壶“梨花白”，晏雪崖给晴岚小凤各倒了一杯，“如今天下水涝不均，稻米尤其珍贵，路有饿殍你我却饮酒，总觉得奢侈。”
“尽管如此，晴岚，今天我也要敬你这一杯酒，祝贺生辰，纳福添寿，弱冠成人。小凤，你年纪还小，喝酒之事不宜操之过急，量力而行即可。”说罢，晏雪崖满饮手中杯酒。
小凤学着晏雪崖的样子豪气地喝了杯中酒，“梨花白”入口清淡，回味甘冽，饶是如此，第一次喝酒的小凤瞬时胀红了脸，像极了煮透的虾子。
小凤只觉口腔中有一团火烧得自己晕晕乎乎，便滚到晴岚的怀中，晴岚低头看到小凤的样子，惹得晴岚直笑。
“晴岚，今日是你廿岁生辰，这一天你当宗祠敬祖，束发加冠，而后便可顺应天时，娶妻生子，孝敬父母，报效家国。加冠本该有家长、族长来行礼，不过如今你我皆为天涯畸零客，族人离散，身如浮萍。我自恃痴长你几岁，今日想充一回家长，待这生日宴结束，便予你行冠礼，晴岚，你可愿意？”晏雪崖诚恳说道。
晴岚方才还搂着小凤笑闹，此刻一脸肃穆，面上越显沉静，内心越是澎湃，万万没想到晏雪崖竟为自己想到这一步。
阿峥哥哥至今未至，生死难测，失约乃事实，既然决定活下去，便必须与过去和幻想告别，那么这冠礼便是最好的告别仪式，晴岚如是想。
小凤感觉到晴岚情绪的变化，乖乖站在一边，放下手中的酒杯，晴岚肃然起立，向着晏雪崖肃然鞠了一躬，郑重道：“还请晏大哥为我加冠，行成人礼，晴岚感激不尽。不过既然是要敬天法祖，那么饮酒终归不敬，好饭不怕晚，等礼成后，我自当谢雪崖你三杯。”
“嗯，是我思虑欠周了”，晏雪崖赧然，斟酌着说道：“晴岚，这冠礼是男子成人的标志，理应在本族宗祠中举行，方显郑重。不过，事急从权，如今你我借住在这里，听闻此处恰是京城白氏宗族祠堂。晴岚你姓白名灏，同宗之源，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看就借这白氏祠堂行冠礼如何？”
“好！”晴岚抬起头望着晏雪崖的方向，明明眼神中没有焦距，但是晏雪崖却认为晴岚的眼睛灿若星辰。
晏雪崖本就是打算好的，所以香烛玉冠早已准备妥当，晴岚为显郑重要去更衣，小凤则先取了钥匙入明心堂准备一番。待晏雪崖扶着晴岚走进入白氏宗祠的时候，小凤已垂首站在一旁。
神台上摆放着烛台和香炉，因为这里原先做了义庄，所以这些东西没有被抄捡走。虽然开了窗，厅堂里还是不免一股子霉尘味，熹微的暮色透过窗棂，混合这摇曳的烛火，在水墨青砖上留下斑驳暗影。
晴岚跪在神台前，膝下是冰冷的青砖，内心是炽热的心潮，晴岚觉得自己和亲人相隔的距离仅仅只有这眼前迷蒙的暗红烛影。晴岚虽然换上了长衫，但是因为伶人的习惯，头发还是简单的用绸带绑在耳后。
晏雪崖站在晴岚身后，解开束发的绸带，掬起一束盘于头顶，然后接过小凤递过来的玛瑙冠，轻轻抚摸了冠身祥云雕纹，然后拔下簪子为晴岚带上，再用梳子将剩下的头发理顺披在肩上。
晏雪崖道：“晴岚，这玛瑙流云发冠是景阳老师送的，意是要你不堕青云之志；生日席面是唐大人送的，为贺你弱冠成人之礼。”
晏雪崖理顺晴岚鬓边碎发，“今日虽只有我一人为你加冠，但是白氏宗族在上，长者祝福在侧，我和小凤在旁，晴岚你并不孤单。晴岚，今日予你行冠礼，意味你已立身成人。愿你博文约礼，讲信修睦，君子德风，志存八方。”
“是！我白灏定修心立身，不堕白氏门风。”说完，晴岚朝着空荡荡的神台磕了三个头，从小凤手中接过准备好的香品，由晏雪崖扶着亲手插到香炉中。
日落月起，整个明心堂里仅剩烛火的光亮，晴岚静静的站在神台边看着眼前三点橘红色的香火光影，心中默念，
“阿峥哥哥，如果你已经死了，那么你的英灵今日便能看到我加冠成人，祝福我保佑我做完我想做的事情。如果你没有死，那么就快点回来找我，不然我一定不会原谅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虽然雪崖是好人，但是明明你答应过我亲手为我加冠的，阿峥哥哥......”
晏雪崖看着在烛火前沉思中的晴岚泪光闪烁，也不去打扰，招招手让小凤来到自己身边。小凤倚靠在晏雪崖胸前，脸红扑扑的，看来是酒劲儿还没过。
晏雪崖笑着打散了小凤的头发，为他挽了两个童子髻。小凤抬起头，眉间疤痕如丹朱，瞪着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望着晏雪崖，酒醉中的小凤直把晏雪崖的心要看化了。
直到月色倾入，烛火燃尽，晴岚才回过神来，三人回去吃饭。鱼汤面变成了鱼汤面糊糊，不过三人依旧还是吃得很开心，小凤又喝了两杯酒，彻底醉了，趴在晴岚腿上睡着了。
晴岚因为今日大伤初醒，元气未复，而心情又过于激荡，等松下神来吃过饭很快便也伏在桌上睡着了。
晏雪崖收拾安静屋子，因为小凤缠着晴岚不放，所以只好服侍好小凤和晴岚并排躺好，解下院中梧桐树上栓的马，掩上门策马回程。
月色当空，玉泉山下的路上全是斑驳树影。经历生死，晏雪崖早已看淡功名，如此坚定的下场，不过是想自己成为晴岚实现愿望的助力，因为这是他欠晴岚的。大抵是想得过于入神，以至于晏雪崖没有留意到擦身而过的几道逆行黑影。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加冠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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