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归鸿无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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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青柏策马一路向西，迎着风雨向西郊玉泉山奔去，只因那里曾是白氏宗祠所在。
郑青柏出入京城无数次，却一次都没有去过白家的祠堂，不是不记得这个地方，而是身边太多眼线让他不敢来。郑青柏借着今天雨夜奔突，甩掉呼延擎云一众眼线，才能来这个白氏起源的地方。
不比晴岚从来没有来过白氏祠堂，白晴峥可是自幼生长在京城的，哪怕最后白仁松自贬避世退居云南，白晴峥也还是被留了下来。白家是京城几代望族，白晴峥对白氏祠堂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所以眼前看到的破败荒凉显得格外刺眼。
除了宗学庭院中的那棵梧桐树亭亭如盖，其余所有白家的痕迹都被铲除，郑青柏走出空荡荡的明心堂大门，颓然跪倒在雨中，发出野兽般的悲鸣。
事到如今，连累白氏满门被灭，父母兄弟葬身火海，投敌叛国的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以白氏子孙的身份跪在明心堂里？
白晴峥早已经战死了，堂堂正正死在了西羌的战场上，活下来的不过是卖主求荣的郑青柏，一个人神共弃的汉奸而已。
“噬心”秘毒终于因为郑青柏心情大恸而提前发作了，郑青柏因为突如其来钻心的剧痛扑倒在雨中，身体因疼痛微微痉挛。
郑青柏自暴自弃地躺在泥水之中，毒提前发作了，而压制的解药只有莫萨才有。真是疼啊，郑青柏觉得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可是又死不了，只能清醒地感受着毒//药的折磨。
“噬心”秘毒霸道阴狠，发作时犹如万针攒心，直教人生不如死。若是中毒之人挨不过疼想要自裁，人便会生出幻觉，迷失心智。郑青柏不想心智被夺，便蜷缩在雨中与默默承受。
郑青柏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心口的锐痛渐渐转变为沉闷的钝痛，郑青柏耳边只剩下雨水的轰鸣声，在失去意识前心里松了口气，差不多就要挨过去了。郑青柏模模糊糊地想，真可惜不能死在这里，死在和心爱的弟弟约定的地方。
“我的小晴岚啊，再过三日便是你二十冥寿，你可还记得这个地方，魂魄是否已经等在这里？出来见一见你的阿峥哥哥吧，我好想你啊。”念及死去兄弟，郑青柏心中哀恸，“噬心”之毒又开始蠢蠢欲动。
“晴岚——，你在哪？”
“晴岚——，晴岚——，我是小凤......”
几句呼唤声夹杂在风雨声中传进郑青柏的耳中，将要昏死过去的郑青柏，声声“晴岚”砸在心头，等郑青柏费力站起来时话音已无寻处，而“噬心”秘毒也终搅得郑青柏失了神智。
郑青柏随手折了路边一杆竹枝，拿在手里随意挥打，舞得虎虎生风，落下雨水被溅得老远。郑青柏像是要把黑夜雨幕赶跑似得，雨中奔袭，不觉间竟以竹为剑，舞出一套剑法来。只可惜虽然剑招精妙，却有气无神。郑青柏力不持久，竹剑渐挥减慢，失了心智的郑青柏长歌当哭：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一阕长调如剑贯长虹，在雨幕中豪气冲天。
只可惜“噬心”让郑青柏气衰力竭，重新跪倒在雨里，凭着竹剑撑着人才没有倒下，后半阙词如呜如咽，如泣如诉：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從。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目送归鸿.....”郑青柏呢喃着最后一句，须臾间仿佛见到了自己整个人生。飞鸿南渡，尚有归处，而郑青柏知道，自己已是无国无家，再无着处。
眼看着郑青柏就要倒下去，赤鹫还隔着几丈远跳下马背，兔起鹘落间便奔到郑青柏身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郑青柏，动作如名字般般干净利落。
看着倚在臂弯中的郑青柏，赤鹫神色复杂，从来都骄傲冰冷的人此刻怎么这般狼狈。四周黑黢黢不见五指，在山脚下转悠许久，要不是赤鹫听到郑青柏歌声如诉，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赤鹫摘下竹笠遮在郑青柏头上，用手抹净了郑青柏脸上雨水，入手摸到的是郑青柏滚烫的肌肤。
不好，“噬心”毒发了，赤鹫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一手环过郑青柏后颈捏住下颌，就要往他嘴里倒。“噬心”解药散出的异香唤回郑青柏些许神智，当他看到赤鹫正在喂自己解药，目中尽是嫌恶之情。
郑青柏猛地推开赤鹫，跌倒地上，而解药也倾翻在雨水中，赤鹫来不及去捡，迷人的香味被雨水冲淡。
“啊——”郑青柏一声咆哮，几近发狂。
“呼延擎云！你欺我恨我却不杀我，侮我辱我又不信我，纵然你我曾为仇敌，这些年我也早已百倍偿还于你，为何还不让我去死！”郑青柏手持竹棍，眼看着就要朝着赤鹫当头劈下。
赤鹫乃呼延擎云第一家臣，西羌数一数二的勇士，哪怕郑青柏剑招精妙来势凶猛，也并非避无可避。然而赤鹫却站着一动不动。
赤鹫沉肩，硬生生受了郑青柏雷霆一斩，竹棍应声而裂，郑青柏也扑倒在自己怀中。
这些年呼延擎云对待郑青柏的点滴赤鹫非常清楚，若是开始是报复，那么大王爷对郑青柏归服之后的欺侮赤鹫就看不懂了，西羌的勇士不是最敬重英雄的么？
为什么大王爷要折断雄鹰的翅膀，锁住骏马的马蹄，越到后来赤鹫越想不明白。在他看来，让郑青柏这样痛苦的活着，还不如让他有尊严的死去。
赤鹫反手为刃一掌劈在郑青柏后颈，怀中之人彻底安静下来。赤鹫看着曾经在战场上打败过自己的男人，神色复杂。
良久之后赤鹫脱下身上的蓑衣披在郑青柏身上，盖好竹笠，心想目前最要紧的是要找到莫萨神医。赤鹫抱起郑青柏骑马离去，飞驰的马蹄下泥水四溅，所有痕迹很快又湮没在滂沱大雨之下。
日分黑白，话分两边。小凤驾车等在百味斋外已有大半个时辰，却还是不见晴岚出来，天黑如墨，早已过了寻常回家的时辰。小凤焦急万分终于进店询问消息，才知粉墨琴师早已不见，就连随侍碧水姑娘也已离去多时，这下可吓坏了小凤。
百味斋附近遍寻不到，小凤原想或许有车将晴岚送回城西了，便舍了车架，骑马飞奔回玉泉山去。
小凤从来都不用马鞍，伏在马背上跑的飞快，在屋舍附近大声呼喊“晴岚”，半天也没见人答应。
附近也感觉不到有晴岚的气味，小凤便又匆匆赶回城里去，来去太聪明，以至于小凤都没有发现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一来二去，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小凤浑身上下早已湿透，胯//下骏马也已露出疲态，从最开始的焦急，小凤渐渐冷静下来。安抚马匹放慢速度，突然一丝熟悉的味道钻入小凤鼻中。
雨还在下，地上毫无痕迹可循，小凤仔细辨，发现是自己为晴岚调的脂粉香味。因为混入了小凤亲自栽种的白色凤仙花的浆汁，所以味道很特别。
小凤一路循着味道追寻晴岚的踪迹，最终追上了一辆马车。小凤毫不怀疑晴岚就在车厢里面，从飞驰的马背上纵身往车上跳，亏得驾车的车夫经验丰富，不然非翻了车不可。当车厢内传出碧水的一声尖叫，马车也终于稳当的停在了雨中。
“小凤，你......”碧水有些惊恐地盯着面前的小凤，手还维持着帮晴岚擦汗的姿势，小凤是侍奉琴师粉墨的童子，碧水自然是认得，只是没想到原本在粉墨公子面前灵秀乖顺的孩子，如今怎么这般凶神恶煞，仿佛身上滴沥的不是雨水，简直像浴血而来的罗刹。
“把他还给我！”小凤咬牙切齿地说，晴岚头枕在碧水腿上，面如金纸，一条腿不自然的扭曲着，嘴边血迹未干，显然是受了重伤。
“不是我弄的，墨公子他......”碧水有些心虚，急忙辩解道，似乎是怕小凤下一刻就要把自己咬碎一般。虽说晴岚一身伤不是碧水弄的，但也绝对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她有意避开，也不会有雅阁中后来的局面。
等碧水再回到房中，早已人走茶凉，徒留一地狼藉，碧水慌了神才追出去，四周搜寻许久，看到晴岚毫无声息的躺在雨中，一身是伤。
果然擎云商会的人不是好相与的，碧水看晴岚伤的不轻，也不知能不能活，想赶紧送到粉黛那里救治，不想半路被小凤拦截。
“我知道不是你，若要是你.....”晴岚伤口散发的血腥味里没有碧水的气味，小凤不想再说话浪费时间，动手上去抢人。
“小凤，好孩子，听我说，你家公子受了重伤，要赶紧医治才行，不要胡闹，你跟着一起来，也好放心。”碧水抱着晴岚的上身不松手。
小凤见碧水不松手，怕牵扯到晴岚的伤一时不敢有其他动作，只一伸手抓住车厢窗框，只一下就把窗框抠下来一条。
“咔嚓”一声，碧水惊愕，小凤的手犹如铁钳，再一下又抠下一条，仿佛如拈花摘草般容易。
小凤也不理碧水，扯下车窗上的帘布将两块竹板夹住晴岚被马蹄踩断的右腿，扶正断骨，用布扎紧固定，整个过程碧水都呆若木鸡。
“你，放开他！”小凤轻轻说了三个字，声音如叹息般传入耳中，碧水怔怔的松开手，小凤双手托抱起晴岚，小凤比晴岚身量小了不少，但是抱起晴岚丝毫不显吃力。
碧水眼睁睁地看着小凤抱着晴岚掀帘而出，一声呼啸，和马匹消失在雨幕中，而自己身体竟不能移动分毫。
正所谓是，雏凤清音，当世无声！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归鸿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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