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相濡以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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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岚突然而来急切的样子让晏雪崖一惊，自己是要上京应考，只是没有想到逃难时遇到的人居然也是要上京，只是何来“帮”一说，难不成晴岚身份不方便上京？还是......晏雪崖心中狐疑，可是看晴岚清秀达理也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啊。
晴岚见晏雪崖沉默不语，以为他不愿意和自己上京，心中大急，方才的一番话让晴岚此刻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京城。可是自己视物不明，多有不便，从南方北上京城已然走了快两年了，若不是看不见，也不会误入歧途困在洪灾之中，险些丢了性命。
“雪崖，我不是歹人，上京是为了寻我失散了的兄长，只是眼睛看不太见，所以一人上路多有不便，所以才想到劳烦你为我指引一番。我会做很多事情，也能卖唱谋生，只是苦于不良于视，又作伶人为生，多为人欺侮，才想请你帮忙的。”晴岚跪坐在晏雪崖前恳切道，面上全是期盼之色，因为他知道在面前的救命恩人是好人，一定不会欺骗自己，或许也不会轻视自己。
直到晴岚如此说道，晏雪崖才开始留意晴岚的眼睛，美如沉碧，只是无甚光彩，难道真如所言，可是若真看不见晴岚方才又怎么照顾自己。晏雪崖不动声色地向斜后挪了半步，伸手在晴岚面前一尺来回晃动，只见晴岚面色殷切不改，仍是对着原先的方向期盼着自己地答复，不似作伪。
此刻晏雪崖终于相信晴岚是真的看不见了，想到醒来时看到晴岚俯首贴着耳边喂水给自己喝，原来是因为看不见才会如此。对于自己的小人之心不禁惭愧无比，晏雪崖赶忙膝行至晴岚面前，揽住晴岚地肩道：“对不起，是我不该怀疑你的，我不知道你瞧不见。晴岚，我们一起上京，好吗？”
晴岚听到面露喜色，旋即又小心问道：“雪崖，我虽读过书，却充作伶人谋生，你已有功名在身，会看不起我吗？”说着晴岚不自觉得握紧了身边的琴颈，垂下了目光。
逃难至今，晏雪崖自然明白什么是人情冷暖，晴岚远比自己想得坚强得多，一个未及冠的孩子，一路行来怕是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白眼吧。
“当然不会了，晴岚，我晏白绝对不会看不起你。不是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吗，你难道也看不起我？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晏雪崖说着按住晴岚的肩表达自己的信任。
“嗯”晴岚轻轻答应，然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样悲喜露于神色上的孩子又怎会是坏人？”想到此处，晴岚的笑容刺痛了晏雪崖的心。
晏雪崖对着晴岚也笑了，笑着露出小白牙的晴岚像极了书院中的年轻的子弟，洪水漫天，不知生死，重逢谈何容易？相遇即缘，在晏雪崖心中将晴岚当了自己弟弟，一定要帮他完成心愿，上京找到他失散了亲人。而在晴岚心中，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早就下定决心要生死报答，两颗不期而遇的心，各自在深处互换了承诺。
言谈间不知不觉天已大亮，但是周围依旧毫无人烟，当时晏雪崖背着晴岚逃难之时慌不择路，也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地，打量周围，像是一处荒郊破庙。虽然此刻无虞，但是湿腻雨腥的风吹来，二人都知道不久将雨，洪怪必然随即将至，此地并非久留的避难之所。
晏雪崖，从怀中掏出小半个饼，支撑着身体在周围的残瓦断壁之中找来些雨水，取出用油纸包好的火石生了火，在破罐子中反复煮了水后，才将所得的清水和了饼一起煮了。一番动静下来病中的晏雪崖早已咳喘嘘嘘，晴岚则扶着晏雪崖靠着断柱休息，自己则趴在地上照看着火上食物。
“雪崖，小心烫，吃点东西吧。”晴岚手中端着盛着糊糊的瓦片举在半空，却找不准晏雪崖具体在何处，只好缓缓膝行。见状倚着喘气的晏雪崖赶忙接过瓦片，按住晴岚坐定，自己挣扎起身取来食物。
食物来之不易，况且二人又是饿的久了，没一会儿功夫饼混着水煮的糊糊就被吃的一干二净。晏雪崖见晴岚饿狠了，推说自己没有胃口吃不下，把自己的那份让了晴岚大半，可是等吃完晴岚也好像也没吃够，舔着嘴唇喊饿。殊不知灾年中最珍贵的便是食物，其实另外半个饼相遇时晏雪崖是分着二人一起吃了的，而他自己，其实也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所以身体才会这么病弱。
吃完了晴岚和晏雪崖二人靠着休息片刻，既然决定一同入京，便要做些计议才好。晴岚倒是不甚担心似的，反而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我说雪崖，为啥你吃个东西这么麻烦，水要煮好多遍，闻着更饿。若是换做我，早就不管其他先兜头喝个饱再说其他了，现在也不是讲究的时候。”
“晴岚，听我的话，以后千万别再这样了。现在天已开春，不久之后就会转暖，凡是过水之处，春瘟便会滋生蔓延，若是食水上不当心，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到时候染了病才追悔莫及呢。所以以后我们上路只用煮过的水，明白吗？”
晏雪崖一番说教，颇有长兄的样子，听得晴岚咂了咂嘴不说话，似是不服气。“晴岚要听话，你不是说要我帮你上京吗，我年长你五岁有余，所以你要听我的才好”，晏雪崖劝慰道，“晴岚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吗？怎么会呢？不找大夫试试看治疗吗？还有父母呢，和兄长一起与你失散了吗？”
对于晏雪崖的担忧晴岚倒似乎不在意，“我的眼睛也不是完全看不见。像我可以看到天亮天黑，能感受的光亮，只是平时看不太清楚罢了。眼前就像是被光阴拢住，模模糊糊的，不过我也有看的见的时候，就像.......”
话还没说话，晴岚忽然之间头朝前一凑，没把握好距离鼻子撞到了晏雪崖的额头，阵阵泛酸，晴岚揉了揉因为疼而逼出来的眼泪，双手搭在晏雪崖的肩上脸稍稍往后退了些许，视线停在了晏雪崖面前一指的距离，然后大叫：“嘻嘻，这样我就能看见了。呃，雪崖，你的面色真难看，脸白得像纸一样，还有你的额头被我撞红了。”
说着晴岚先用手抚住晏雪崖的额头，人身子才往后退了些，“来，我帮你揉揉。”晴岚突然之间欺身着实把晏雪崖吓了一跳，见晴岚煞有其事的帮自己揉额头，迷糊的样子很可爱，也就不怪他了，心想真是一个孩子呢。
晴岚揉了一会儿也就放开手了，对晏雪崖说：“雪崖，其实我也有看得见的时候，就像刚才，只是需要离得近一些，我就能看见。我的眼睛是小时候被一场大火给熏坏的，突然就看不见了，也没看过大夫，不过我想是治不好了吧，因为我从没有听说有大夫可以治好瞎子呢。至于我的父母么，就是在那场大火中去世的，只恨我那时我还太小，救不回他们！”
晴岚越是说得满不在乎，晏雪崖越是觉得心痛无比，无法想象这样的孩子从小失去双亲，又双目失明，独自一人长大要吃怎样的苦。感受到对面晏雪崖情绪上的黯然失落，晴岚握住了晏雪崖的手道：“雪崖，没什么呢，看不见反正我也习惯了，再说我也不是一个真的瞎子，所以情况也不算特别糟糕。就是看不清楚有时也不好，不然也不会被人糊弄，走错路困在了汛区了。”
“虽然我父母去世了，但是我一直把他们记在心中，而且他们那么爱我，一定在身边陪着我呢。”晴岚微笑着说，“雪崖，天下有很多比我更不幸的人，我不是运气最坏的那一个，所以不要为我难过啊。还有，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会做很多事情的。”
然后不等晏雪崖开口，摸索着随身的那把柳琴，解开层层油布，紧了紧弦轴，双手在身上擦干净，晴岚便不由分说地弹起琴来。晴岚将柳琴抱在怀中，乐声在指尖流淌开来，虽然隔着远了又看不见晏雪崖，但是眉眼中盈盈的笑意相对，看着让人心中发暖。
柳琴声音清脆秀丽，明朗的音色让晏雪崖有一种春暖花开、莺燕争鸣的感觉。如山涧清泉，伴随着乐音晴岚低声吟唱：“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夜阑风细得香迟，不道小来开遍向南枝......”
晴岚的歌声并不如他的笑容琴音般明媚，他的嗓音同眼睛一样在曾经的大火中受创，听上去沙哑低沉。如此和着明丽的琴音相配正相反，不过琴歌相合有一种说不出的契合之感，喑沉的歌声仿佛春风般轻抚在人的心尖，让人为之触动。
《虞美人》最是寻常的小调，被晴岚此番轻吟浅唱，让晏雪崖几乎是忘了身处逃难困境，轻柔的语调似乎是二人郊游寻春的轻松美好，天色也似乎因此变得更加明朗。晴岚的歌声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闻之沉迷、晴岚手下走珠渐歇，而晏雪崖却沉浸其中迟迟未能自拔。
“雪崖？”晴岚收好心爱的柳琴，试探着喊了声晏雪崖。晴岚靠手中琴技卖唱讨生活，琴技曲艺自然是打磨得有些功底，再加上晴岚身处名门，师从大家，晴岚手下功力早已非一般人可比。只可惜白家遭难之后，曾经的朱门玉户如今却只能靠粉墨饰面，迎笑卖唱，真正讽刺与可惜。
见晏雪崖不语，晴岚只当是读书人方正，不喜欢风月场中的靡靡之音，心中惴惴，问道：“不好听？不喜欢？”
晏雪崖从天籁中回过神来，对上晴岚的问语，急忙答道：“怎么会呢，晴岚，你唱得真好听，真正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你琴技精熟，怕是下了苦功吧。我很喜欢，也很佩服你。”
听到晏雪崖如此肯定自己，晴岚脸上又展现了明媚的笑容，和方才优伶故作沉吟之态的老成与做作截然不同，明媚晴朗有如春日之阳。“雪崖，只要你不会看不起我，我仍旧可以和以前一样沿路卖唱或是配曲来赚钱，有你帮我，至少不会再有人骗我，我们一定能够很快到京城的！”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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