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萍水相逢 ...
-
等千秋再回到樱花林，已过申时，日光失了劲道，四月的春风穿梭在林间，让人感到些许阴冷。满山樱花，花开即花落，当千秋再见到晴雪二人的时候，晏雪崖一头吹乱了的青丝上沾满了白色的花瓣，静静地靠着那里，连姿势都未变分毫。
晏雪崖散开着的衣襟里满是清冷的香气，混合着药香，让千秋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属于他的味道。
千秋有些愧疚，百会乃人之重穴，稍有差池便是性命之忧，看来还是自己下手重了，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人还没转醒。
没作多想，千秋就上前去先将晴岚扶至一边，为晏雪崖推宫过血。片刻后晏雪崖悠悠转醒，伸手扶额，不明白何来的隐隐头痛，一时不遍周围状况。
“你，你感觉怎么样？”见晏雪崖转醒，千秋关切问道。
“这位兄台，请教这是怎么了，为何我们会.......”晏雪崖一手揉着额头，看到晴岚靠在一边似是睡着了，稍稍安心。林间日光渐暗，晏雪崖想不明白刚才眼前一暗便似黄粱一梦般跳过了这些时辰，还有面前这人为何会露出这么忧心的神色？
“我看到你们二人倒在林中，一伙贼人正在窃取财物，就把他们给打跑了，等追到失物回来公子就醒了。”还没等晏雪崖把话说完，千秋忙把谎话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生怕一会儿没有勇气当众欺人。说着，千秋将锦囊塞到晏雪崖手中。
“谢谢，这位兄台......”谁知晏雪崖话还没说完，突然撇下千秋，探身去查看身旁的晴岚，“琴，青鸾琴！”盘坐时久下肢血脉不和，晏雪崖还没站起来就扑到在地上，恰巧看晴岚身侧的布包。
晏雪崖顾不上双手撑在地上磨出来来的血痕，解开包袱看到青鸾琴完好无损，呼出一口气，“还好，琴没事就好。”
等晏雪崖扶着坐正时对上千秋怔怔望过来的眼神，愣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自己这幅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现在是伶人妆扮，定是让人瞧不起了。晏雪崖尴尬地朝着千秋笑了笑，将衣襟掩上，这时才发觉脖子上只留下被扯断的线，至关重要的举子名符不见了。
这回晏雪崖倒不惊诧，只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千秋心里猛地揪了一下。千秋赶忙从怀中掏出那一枚桃木名符塞到晏雪崖手中。
“在这里，没有丢，我还给你”。晏雪崖没有听到千秋的话一般，紧紧地攥着掌中的名符，一味地握紧，仿佛只有把这名符嵌到血肉之中才能让人安心。
不一会儿千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清苦的味道里夹杂着丝丝血腥味，抬眼便看到晏雪崖手按在胸口的衣襟上，竟然晕开一片血迹。“不要这样，松开！”千秋一把夺过晏雪崖的手，掰开那攥紧的手指。
苍白的手指冰冷，手心一片狼藉，砂砾嵌在皮肉中，手掌上都是细碎的伤口，千秋解开缠在晏雪崖食指上浸透了血的布条，指尖血肉模糊。这十指连心的痛竟然比不上人心中的痛，千秋从怀中掏出伤药布巾为晏雪崖清理伤口。
常年习武的人的手心有一层薄茧，温暖而干燥，晏雪崖的心似乎被捂暖了，回过神来，历经千辛，从没有想过举子名符丢了自己会怎么样，在绝望中自己还有什么借口拼命活着。
晏雪崖回过神来，见千秋熟练地在为自己清洗伤口，有些不好意思，想把手抽回来，谁知被千秋牢牢捉住手腕，动弹不得。千秋也知道自己唐突了，只是伤口总要处理，自己做了一回儿贼人，这些就当补偿也不为过。“公子稍待，马上就好。”
晏雪崖静静地看着千秋手上的动作，用一把精巧的银尖刀仔细将嵌在手掌中的砂砾挑拣出来，从怀中掏出一个描金的鼻烟壶，从里面到处白色粉末到掌心，起初的刺痛过后是一片清凉，很舒服。
千秋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两寸见方朱漆锦盒，晏雪崖见里面整齐的码着干净布巾，各色丸药。千秋拣了一颗青色丸药捏碎，将里面的药汁琳在晏雪崖指尖的伤口上。十指连心的痛让晏雪崖忍不住绷紧了身子，千秋分明感受到握住的手腕传来的战栗。
长久的静默让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千秋虽低着头，但是那注视的目光让他颜面微微发烫。“公子这么紧张，那把琴定是非常名贵吧。”千秋试图说些什么。
“嗯，那是对晴岚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丢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晏雪崖也想舒缓一下气氛，开玩笑说，“毕竟是用来吃饭的资本，紧张是难免的，若丢了，可真要活不下去了。”
千秋心中知道晏雪崖定不是伶人，手上的茧分明是长期握笔而来，左手十指纤纤，哪有半分操琴的模样，所以听到晏雪崖自嘲的话语，千秋心中涩涩。
千秋也不说破，小心地将布条在晏雪崖手指上挽了结，“曼陀罗子虽然可以止痛但却不能治伤，公子今后就别用了，再用反而误了伤势。”
闻着药香千秋就知道晏雪崖曾用曼陀罗止痛，劝说道，“我这有两丸药对公子手上的伤颇有些用处，三日后换药先用青丸，再过三日用紫丸，上药后记得用干净的布条扎紧，等用过紫丸后不疼了伤便该好了。切记不要沾水。”
千秋将两枚丸药塞到晏雪崖身侧的锦囊中，“这药用时就似我刚才那般，并不难。公子莫要拒绝，你手指的伤已有溃烂之势，不可再掉以轻心了。”千秋按住晏雪崖的手，阻止其归还的动作。
“看这位兄台举止，料想出身不凡，我虽然想用金银谢你，却怕铜臭污了你的侠义，这药只好愧受了。我姓晏名白，字雪崖，如今虽是沦落人，但是今日之恩情我铭感于心，他日必当还报，还望兄台告知名讳。”晏雪崖注视着千秋道。
那目光太过真挚灼热，让千秋心里很不好过，今日之事本就是自己有错在先，怎敢要求回报，千秋转过头，“贱名不足挂齿，我不过是个侍卫罢了，公子言重了，今日之事轮谁见了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说着千秋从脖子上解下一物，拆下穿引的绳子递给晏雪崖，“此绳乃天蚕丝所制，轻易不断，公子用来挂名符吧。那是你很重要的东西，不要再丢了。”说着将绳子塞到晏雪崖手中，就在此刻身旁的晴岚悠悠转醒，呻//吟出声，晏雪崖惊喜。
“后会有期！”当晏雪崖再转过视线，只见花木摇曳，落樱成雪，人影难寻，唯独剩下这句话飘散在漫天花雨中。晏雪崖轻握着手中的绳，暖暖的，还带着那个人的体温。
这乱世之中见过太多太多袖手旁观的人，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今日结缘，若有真后会有期，我定当还报今日恩情，晏雪崖心中默默起誓。
千秋逃也般地飞奔离去，不清楚自己心中在害怕什么，仿佛只有离得远远的才能让人心安。千秋提着一口气狂奔，轻功发挥到极致，直到吏部尚书府门口才停下。入府后才知道尚书大人还未下朝，只好先去书房候着。
千秋屏退了侍从，阖上门跪在书桌前，皇帝要自己来向翰墨学规矩，自然是不敢坐着等大哥回来。这个季节虽然书房地上的绒毯还没有撤去，但是千秋膝上带着伤，只要是跪着便是折磨。千秋身子挺拔如松，冷汗顺着鬓发淌到脖子里，黏腻湿冷，千秋索性闭上眼封六识运起功来。
日光透过窗棂将地上的影子渐渐拉长，也不知过了多久，连地上的影子已经暗得看不清的时候，门被人轻轻推开，千秋知道是翰墨回来了。
“小秋，看着你也是个乖觉的孩子，怎么又惹主子生气了呢？哎，先起来吧。”翰墨一盏盏点燃了灯，坐在书桌前看着垂首跪候的千秋。“起来吧，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小秋不敢，只是皇上让我到你这里来学规矩。”看千秋跪着不起，翰墨摇摇头，只好上前将人扶起来，“小秋啊，你真该改改这倔强的脾气，也可以少吃些苦不是？”
翰墨伸手搀起千秋，谁知千秋带伤久跪，膝盖乍一离地犹如受千针之刑，疼让人眼前一黑，根本使不上力，扑在翰墨怀里。
猝然不防，翰墨后背撞在桌角上，连带着怀中的千秋坐在地上。“身上有伤？”没有等到答复，翰墨伸手就要去解千秋的衣服。
千秋闪身躲过，坐在地上慢慢卷起裤腿，翰墨也知道千秋的性子，不再逗他，也趺跏而坐，解了罩衣扔在一旁，好在书房中熏笼未灭，倒也不冷。
等千秋将两只裤腿都卷起来的时候，翰墨看着倒抽了口冷气，膝盖处肿胀不堪，像是吹了气得青团。翰墨气得给千秋丢去一个大毛栗子，“你也太不当回事了，把伤处理好了再跪嘛。药呢？”
千秋从怀中掏出漆盒，递到翰墨手中，心想从来不都是这样么，难道还能先治伤后受罚？千秋心中虽疑惑，但是口中却不说。尽管膝盖疼得紧，但是看到翰墨仔细给自己上药，来自兄长的关怀让他心中暖暖的，一颗焦虑烦躁之心渐渐安定下来。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萍水相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