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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真假莫变 ...


  •   千秋打晕晴雪二人,面对昏睡着的晏雪崖注视良久,终于想起还领着主子交代的差事。包裹中遍寻不找,踟蹰再三千秋才将手伸入晏雪崖衣襟,摸索起来。

      掏出贴身携带的锦囊,千秋捧着那方犹带体温的红绡乐籍陷入了沉思。丝缕淡淡的药香萦绕鼻尖,不同于花香的甜腻,也没有伶人的脂粉香气,他的味道是清苦。清愁素苦,这是晏雪崖留给千秋的第一印象。

      待千秋赶回芜茗精舍,穆祯题字下的画也已作完,身边的随从正捧着朱砂欲要添印。眼见千秋回来,穆祯笑着说:“小秋回来啦,上好的普洱,给你凉了一盅,这一趟辛苦,快解解渴”。

      泰昌帝穆祥坐在一旁,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并不说话。

      汗水濡湿了鬓发,点滴淌下,将千秋的衣领也晕染一片。看着皇帝主子拆开被自己动了手脚的锦囊,千秋只觉自己那颗心砰砰地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了,汗流得比奔跑时还急。

      千秋很明白,自己只是皇帝的侍卫,学问比不上大哥翰墨,可是“不问自取,是为贼也”的道理还是懂的。所以不论今天发现了什么,都是自己理亏在先,千秋内心这样想。

      事实上,从去年开始,京城就在搜捕西羌混入的奸细,一旦发现即枭首示众,毫无转圜。皇帝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枉纵一人”的态度。凭千秋对穆祥的了解,若是骄傲的皇帝看上的人有外族细作的嫌疑,那定是必死无疑,而且会死的很惨。

      但是身为皇帝最忠心的侍卫,千秋自知是决不能欺骗主子的。所以千秋打定主意,隐藏那张伪造的乐籍,若是皇帝不问,自己就不说,若是皇帝起疑,那么便不可再隐瞒。

      千秋在晏雪崖怀中摸索的时候,发现了晏雪崖脖子里的挂着的举子名符,千秋相信自己的眼力,那举子名符绝非伪造。千秋也好奇为何堂堂举子要假扮伶人,可他选择相信那如谪仙的人不会是细作,所以不愿意因为皇帝的多疑和自己本就不当的行为令人遭受厄运。

      然而作为一名身怀武艺的御前侍卫,剑技侠义不可能凌驾于身份之上。泰昌帝穆祥要的只是一柄剑,为自己毫不犹豫出鞘的利剑,而剑又怎么能有自己的思想呢?此刻心存侥幸的千秋对穆祥的无限忠诚其实已经出现了裂痕,只是双方还都为察觉。

      穆祥将锦囊里的东西都倒在桌子上,除了一些碎银、丸药之外就是几张文牒。“津京望江楼客栈,晏白,白灏......”穆祥沉吟,翻看着手中的文牒,两张写着名字,还有两张居然是空的?难道他们真的是奸细,穆祥脸上露出了狠戾与厌弃的神色。

      千秋手脚做的匆忙,没想到居然有空白的文牒,这样一来恐怕是瞒不住了,心里暗叹一声。

      “混账!他们现在人呢?”穆祥语气明显不善。

      见皇帝真的动怒,千秋单膝跪下回禀道:“回主子,属下出手,将二人打晕,尚在后山樱林中醉红坡处。”

      “既然人还在,小秋你就再跑一趟,仔细翻检,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一向嘻嘻哈哈的穆祯这次倒也谨慎起来。

      “哼!”穆祥将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搁。

      千秋熟知泰昌帝脾气,知道冷哼一声其实就代表下命令了,便闪身不见了,穆祯为他凉茶到底没喝上一口。

      等千秋再回来,那画作穆祯已然题字用印都好了,命人悬挂起来正和穆祥一起欣赏。对于千秋这回没有耽搁时间,泰昌帝穆祥似乎是比较满意。

      穆祥淡淡地说了句,“跑了两趟,去喝口茶看看画,省得某些人一直聒噪说我薄待了你。”言毕便和穆祯一边去看千秋又带回来的东西。

      穆祥对千秋也不是刻薄寡恩,知道自己的“剑”来回奔走,换了小盅,特意让准备了大号茶缸。得了允许,将凉好的茶猛灌了几口,千秋舒了口气,抬头看墙上正晾干的字画。

      “翰墨流芳,千秋至雅”,千秋微微笑了,这不是他们同胞的名字么,怎么庆王会写这个?视线再往下,那一幅素墨勾勒的人物,千秋怔怔地看着,心情无以名状。

      “小秋,怎么样,我画的好看吧。要论大晟的书画,我自愧不如前朝白仁松,可当今还没见着比过本王的呢!”穆祯说得颇为自豪,当然笔下也足见功底,一副字画,声韵俱佳。

      “那二人也算是有眼光,后山那片山樱是东瀛移来的名种,培育了几年,好不容易才养到花开。我特意没有修路,省得像山前一样人来人往闹哄哄的。小秋我告诉你,要从漱玉亭远眺,景色更美!下回带你来看。”穆祯对千秋说。

      “不过花儿再美,当然也比不上咱们的泰昌明君啦。”穆祯见皇帝面色不善,马上改口,放开搂住千秋的肩,凑上前去。

      其实穆祯说的千秋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脑海中闪现的画面与眼前的画作重合。山阴花林,煮茶小童侍立一旁,素衣长发的仙子倚着山石小憩,远山青黛,瀑布似白练从山顶垂下,宁静安雅。

      千秋突然有些端不住茶缸,指尖似是被什么烫着蜷缩起来。画中仙子的脸不断放大,与花树下晏雪崖的容貌重合。那样清苦的味道,那苍白的肌肤,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人体温。

      如谪仙般不容侵犯的人,自己却解开了他的衣襟,抚上了他的锁骨。想到此处千秋脸滚烫滚烫,如守在皇帝和翰墨门外的每一夜同样。

      “‘桃源渡’?居然是‘桃源渡’!‘粉黛’连名字都一样。哈哈,那二人也真是运气不好,西羌怎么会派来这么蠢的贼人,事前都不打听清楚的么?”

      咬牙说话的是泰昌帝,将手中西羌制式的金瓜子摔在地上,伪造的两张乐籍拍在桌上,将杯子震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被轻易的识破伪造乐籍,倒不是晏雪崖的书画露出破绽,而是恰巧京里如今最红的班子的驻馆也叫“桃源渡”,名角儿也叫“粉黛”罢了。

      如此穆祥才会震怒,两张乐籍细看之下都毫无破绽,可想而知若这二人真是奸细,那么西羌定是用这样的方法混入了不少奸细到京城,而西北边境失守只怕也与此脱不了干系。

      “将这二人带回去重刑拷问,不怕问不出个所以然。”说话的是庆王,显然看到了伪造的乐籍穆祯也想到了其中的关窍,若是西羌有能人可以伪造官籍,那就太可怕了。

      “真没想到西羌还能招揽到如此人才,书画造诣都快赶上我了,瞧着官印和徽文画的,不是一般的水准啊”。穆祯感叹。

      沉思的千秋被刚才动静惊醒,听到“重刑拷问”暗道不好,赶忙从怀中掏出从晏雪崖脖子上解下的名符递上。

      “混账东西,居然还藏着重要证物!”泰昌帝穆祥一脚将千秋踢翻,而千秋根本不敢还手。想到西羌的势力通过伪造居然已经渗透到了官场,也就是自己的身边,泰昌帝怎能不暴怒。

      “皇上,请三思啊!那确实是肥城百年桃木,错不了。”千秋顾不上跪在摔碎茶缸碎片上,忍着疼急忙道。穆祥兄弟二人知道千秋心思缜密,轻易不开口,经此一言仔细辨别举子名符。

      往常举子名符用料都是紫檀,以显示皇恩厚重,这两年因为内忧外患,各地进贡一时不接,用料便才换了桃木,挑的也是名贵的肥城桃木。百年木料自持不凡,浸淫各式珍宝中的穆祥穆祯当然不会看走眼,上面刻的字样也是去年秋闱的主考官沐翰墨的手迹。

      “松鹤书院?”穆祥摩挲着这那名符,显得有些若有所思,而转而面色又阴沉如水。千秋跪着大气不敢出,前朝往事他是清楚的,现在只恨庆王怎么对他这样好,用来凉茶的茶缸也是景德的薄胎瓷,已换春衫,这下摔得粉碎可苦了跪着的自己。

      “哈哈,没想到是景师傅的弟子,那与我们岂不还算是同门?”穆祯笑着道,“怕是那二人是误了去年的秋闱,又进不了城,才想了蒙混过关的这法子吧。”

      “同门?哼!”穆祥冷了语调,“只怕他心中认可的弟子从来都只有白晴峥吧。侍读?谁陪谁读书,我们都不过只是嫁衣!”

      说起往事,穆祯也一收往日懒散的语气,“皇兄,如今您已是大晟的泰昌帝,那白晴峥曝尸荒野,想必尸骨都已风化难寻。白仁松连同整个白家付之一炬,五百多人不留一个活口。”

      穆祯语气沉痛,“母后殿前自刎,血溅长阶。书香世家,三代鸿儒,从此烟消云散,无人敢提。流云观岚绝迹,与白家交好的一应人等尽遭贬谪,震荡整个恒嘉朝,就连景师傅也被迫致仕还乡了。”

      末了,穆祯有添了一句,“皇兄,如今大晟王朝尽在您的手中啊。”

      “什么鸿儒,都是一群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你不懂么?没有白晴峥通敌叛国,西北也不会再无防线可守,呼延擎云也不能在大晟的国土上如此嚣张。”穆祥咬牙道。

      “穆祯,记住,白惠兰从来都不是我们的母后!那女人是害死你我生母的罪魁祸首。白家一门绝后,那是父皇英明,他们应得的报应!”穆祥盯着穆祯的眼神几尽怨毒。

      见穆祯沉默不言,穆祥放缓了语气,“当时你还小,为人蛊惑朕也不怪你,白惠兰对我们再好,那也不过是赎罪罢了。”

      穆祥劝慰自己的弟弟,说起往事:“俞景阳当年致仕多半是为了唐方周!当时唐方周是最得白氏流云观岚笔意真传的,父王当年要毁尽白仁松的一切,第一就是要毁掉他的传人。”

      “俞景阳致仕不过是为了保住唐方周,所以才不参与父王清扫白家的势力。俞景阳位至宰辅,门生故吏不知凡几,若他掣肘,父皇何能如此快将白氏连根拔起。”

      穆祥露出不屑的语气,俞景阳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他那自诩的风骨与气节,泰昌帝内心轻视。“致仕了可以再还朝,如今新朝不稳,正是用人之际。唐方周调任回京已一年有余,他和唐方周那么要好,想必只要下一道诏书,俞景阳便会迫不及待赶回来。”

      “还是皇兄您大智慧,能想到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不像我,光听着都觉得累,还不如想想让小雅排什么曲子来的开心。”不觉间穆祯语气又开始懒散起来。

      “只是那两个美人怎么办?杀之可惜啊,我可还有一个美人可没见到正脸呢。还有那个晏白是景师傅的弟子,想来不会差,皇兄您刚才不是说正是用人之际么,要不咱们帮他们一把,或者?”穆祯对俞景阳敬爱有加,想保下二人。

      穆祥斜睨了穆祯一眼,把他后半句话给吓回了,“若是连到朕面前都做不到,这样的人不用也罢,定是假冒俞景阳的弟子,不用去管他们,先就这样自生自灭好了!”

      “我看那金瓜子制得精致,该是西羌中显贵独有的制式,那晏白要是真能中举,这样的人的确是该好好用一用。也不枉费他与西羌某些人的交情。”皇帝话中有话,穆祯只好忙不迭应着,以防再触逆鳞。

      “你的地方,朕来过了,还不错!”边说着穆祥把手里的举子名符随手扔在地上,“穆祯,今个儿就你这画没有敷衍了春光,既然连名字都已经写了,朕就借个好,赏给千秋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印章矜在画上。

      听到自己的名字,千秋抬起头,“后面的事儿你去处理好,不要露了破绽。今夜不用你当班,去翰墨那儿学学规矩再回来,回宫!”穆祥说完抬脚便朝外走。

      “小秋啊,皇兄还是偏疼你的,这幅画写了你们四个人的名字,就偏偏赏了你。我回头也去和翰墨说说,让他别太难为你了。”穆祯扶起千秋,看到他膝盖处渗出血迹。

      “多谢庆王关心,我没事。大哥自有他的难处,还请庆王不要和他提起今天的事情了,我会自己去说的”,念及翰墨,千秋默默心酸。

      眼见着穆祥已经转出了屏风,穆祥只好跟上,“小秋今天辛苦了,回去翰墨那儿别太死心眼啊......”千秋望着墙上的画,听着穆祯渐远的话语,捡起地上晏雪崖的举子名符,露出了一丝苦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真假莫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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