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只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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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泉山瑶台圣水的名气实在是太响，大概是那个庆王爷想出来这样两全其美的法子。引泉水至山下，这样只要不是清晨皇宫取水的时候，慕名而来的百姓就可以到山下取水，也可以减轻照看泉眼的压力，毕竟泉眼连带后山属于庆王封地，也是皇家林苑。
芜茗精舍里很雅致，虽说陈设只是很普通的方桌竹凳，但是每一件上雕镂的花纹都各不相同。厅堂很宽敞，摆了十来张方桌也不显得拥挤，每张桌上的小炭炉上架着铜吊子，要喝茶的自备茶叶和茶具即可。往里面去有屏风隔断，想必是雅座包间，晏雪崖扶着晴岚在一张空桌子旁坐好，自己去取水煮茶。
刚过正午，茶社中的人并不多，除了晴雪二人，便还只有一张桌子上还坐了两位客人。晏雪崖环顾，茶社牌匾端的一手好字，但是厅内却再无书画作品，斑驳日光透过窗棂散入，竹木家具衬得厅堂古朴雅致。
当看到另外一桌的客人时，晏雪崖没想到其中一位也正望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二人纶巾儒衫，书生打扮，其中一位手中摇着的折扇上的题字与茶社牌匾如出一辙。
晏雪崖目力极佳，却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看，若是换做以前，爱书如狂的书生一定上去交谈。可现在想到自己和晴岚充作伶人，想必读书人只会瞧不起自己，未免多生事端，晏雪崖也不会前去自讨没趣。
就在晏雪崖准备转身的时候，那位书生收起折扇站起来朝着他微微欠身，微笑致意。这太出乎晏雪崖所料了，在确定现在茶社中除了自己只有那一桌客人之后，晏雪崖也才确信那位书生是向自己打招呼。
不知怎的，晏雪崖羞惭的红了脸，想到自己垂发散衣非常自惭形秽，但也同样微笑致意后转身离开，堪堪不失礼于人。
等回到方桌旁，晴岚已经将所带的糕点取出并燃了炭火，铜吊子放在小炭炉上安心等水烧开就可以了。
晏雪崖回想方才，那位致意的书生似乎而立之年，剑眉星目，气度雍容，很难想象那狷狂笔意会出自他手，不过人心如字，不然也不会有这般容人的雅量。因为被尊敬，虽然只是路人，晏雪崖对那人也好感倍生。
晏雪崖沉思，直到水烧开晴岚欲要为自己泡茶才回过神来。晴雪二人所带的茶具不过是上了漆的竹筒，但茶叶却是郑青柏留下来的上等普洱茶饼，就在晏雪崖烫过茶杯准备泡茶之时，晴岚抓住晏雪崖的手制止。
“雪崖，不要泡茶了，不然就都浪费了，咱带的杯子不适合泡普洱的。还是尝一下纯净的山泉水好了。”晴岚说着将晏雪崖打开的普洱茶饼重新用纸包好。
“就听你的。”晏雪崖倒了杯水给晴岚，二人用着糕点小憩。依晴岚所言，玉泉山水果然入口甘冽清醇，二人欣喜不已。
半个时辰过后，游客渐多，不觉茶社内的方桌已有大半坐了客人，大多数人都对晴雪二人投去异样的目光。虽然晴岚看不见，但被排斥被轻视的感觉却比晏雪崖更熟悉也体会得更真切。晏雪崖对议论充耳不闻，只想初愈的晴岚能好好休息，反倒是晴岚怕晏雪崖难堪，收拾好东西离开茶社。
就在晴雪二人离开茶社后，最初同在那桌上的两个人也旋即转入屏风后的雅室。与在厅堂的自斟自饮不同，进入内室，早有仆从迎上来伺候。
“皇上。”
“嗯？贤弟你喊我什么？”
“皇兄。”
“嗯？”那人收起扇子，似要顺势要敲上去。“其他人都退下，留千秋一人服侍就可以了。”
“贤兄，请受愚弟一拜！”话者一揖到地。
“嗯，这还差不多，不然怎么算是微服。”大晟泰昌帝穆祥边笑着，边将手中的扇子丢给了自己唯一的弟弟，大晟庆郡王穆祯。
穆祯一把接了扇子，刷的一下抖开，明明才清明时节，他手中摇曳生风，脸上笑容可掬，像极了纨绔子弟，毫无潇洒风流可言。
“别装了，刚才可是被人夸了的呢。‘好精神的字’哦，不要神经过头了。”泰昌帝穆祥不理会面前耍活宝的弟弟穆祯，端起茶碗泯了一口，皱眉道，“千秋，现在天气转暖，泡茶七分烫就可以了，平时跟翰墨多学着点！”
千秋听了刷得白了脸，就要撩袍下跪，被庆王穆祯一把捞住。“就不要吓唬千秋了嘛，又不是太监宫女，伺候服侍本来就不是他所长嘛。”穆祯笑着拍拍千秋的肩膀示意他不必介怀。
“这普洱茶就是要用滚水烫才好呢，千秋别听你家主子乱讲。”穆祯安慰侍立在一旁的千秋。
虽说穆祯不过是玩笑，但是这样一来千秋不得不跪了。看到大内第一高手，三品带刀侍卫千秋垂着头静静的跪在自己脚边，泰昌帝穆祥也不再说什么了。
就像是穆祥说的，毕竟不是太监，好歹也是一母同胞，千秋这木讷不开窍的性子怎么和玲珑剔透的翰墨一点都不像呢，翰墨明明可以伺候的很好，泰昌帝穆祥心里郁闷。
不过侍卫够忠心就好呢，穆祥看着身边垂首跪着的千秋，顺着稍稍散开的衣领看到漏出一小节锁骨上的刀疤，这是还只有十五岁的千秋为自己挡刀留下的。
念及此处，穆祥脸上起了笑意，用脚轻轻踢了踢跪着的千秋，“起来吧，以后多学着点就是了。”
看着千秋垂首侍立在穆祥身后，而眼前这位皇帝吹着茶沫一言不发，一时气氛有点僵。穆祯只好依旧扮演涎皮赖脸的角色。
“皇兄，难得出来一趟，何苦又绷着脸呢，看，小秋被你吓的都不敢抬头了。要不我喊小雅过来伺候？最近小可练了新曲子呢，就是不肯弹给我听，今个儿也好借您老光，饱饱耳福呀。”
“你呀，有点长进好不好。都快要二十的人了，等你及冠，可是要加封亲王的，看你到时候还这般胡闹。”穆祥笑看着这个顽皮的弟弟摇着头，一脸朽木不可雕的神色。
穆祥道：“我的千秋还用不着你来操心，他好着呢，朕绝不会给你的。你就管好你自己的人吧。不要想听歌曲子还要来求我就好了”
身旁的千秋听到喊自己的名字，猛地抬起头，听到后来的话，又慌忙的垂下头。值让一旁的穆祯连声叹气。
“穆祯，你不是老是夸耀的你茶社如何如何，拉我来这一趟怎么才坐一会儿就进来了？难不成不过如此？难得微服，还想好好体察民情呢。”穆祥道。
“哈！居然有倒打一耙的人，明明是你拉我进来的！”穆祯反驳。
“是你自己嚷着要喝普洱茶，朕才随你进来的。”说着穆祥拿起桌上的折扇打开，淡淡地说，“再说人都走了，还留着有什么意思，那难不成你要朕去看那些蠢蠹？”
“看，果不其然，是你对那伶人上了心，还赖我。我可是听到了，另外一个唤他作‘雪崖’，不知是否是那‘壁立千寻度玉风，绝扪摩处有行踪。’的‘雪崖’呢？”穆祯接过穆祥手中的扇子，吟起诗来，扇骨一下下敲打在手心，脸上尽是得色。
“谈到风花雪月你就来劲，我还不是看在他夸你字的份上，才多瞧上几眼。不过我看那人行事气度不像是伶人，倒像是读书人。要认得你的飞篆草书，只怕有些功底。”穆祥若有所思的说。
“要这么说的话，我却觉得另外一个人不简单，更不像是伶人。就凭杯子不合适，能影响到茶的品味这一点来看就不寻常。茶叶、水、器皿，各中的细微差别，不是一般出身能做到的，也不是一般出身的人会在意的事情。而且那人刻意垂着头，似是在遮掩容貌。不要是西羌来的细作就好，枉费了皇兄一片心意。”穆祯接着道。
穆祥听着，突然对身边的人说，“千秋，去把刚才二人身上的乐籍‘借来’我瞧瞧。”
“呀，原来皇兄也欣赏我的大作呀，来来来，小弟这把题字的折扇就赠予皇兄了。”穆祯笑嘻嘻的双手将折扇双手捧到穆祥的眼前，打岔想替千秋解围。
“去去去，你这也太没诚意了，要送就认真写一幅送朕，朕可不要你随手用的东西，脂粉味都把纸墨香给遮了，那上等的‘油松烟’到你这儿真是暴殄天物啊。”穆祥接过扇子敲在穆祯头上。
然后穆祥斜睨千秋一眼，语气一冷，“还愣着做什么，是聋了？没听懂朕刚才的话么！”
千秋被穆祥这句话吓的一个激灵，浑身绷得笔直，脸涨得通红，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不就是命令他去偷，去抢么？光天化日之下，强抢良民，千秋还没干过这样的事情。
穆祯最是知道穆祥对身边的人都很严厉，尤其是千秋，没少吃过苦头。知道这次只怕是躲不过，穆祯赶紧上来打圆场：“小秋，快去嘛，我也想知道他们是哪个班子的，下回儿可以送个大花牌。我来写副字，凭你那绝顶轻功，正好我写完你回来欣赏我的大作，嘻嘻。”
千秋看着身边年轻的皇帝，见穆祥冷冷的样子，不敢说什么也不能再耽搁，穆祥一个转身，身边的千秋就闪影不见了。
“皇兄，你也太欺负千秋了吧。他们兄弟四个，我看千秋是乖的也是最惨的一个了，明明你对翰墨很好，却为什么一直要欺负千秋呢？”说着，穆祯已经吩咐人铺好了纸，摆上了笔墨纸砚。
“还是把小秋给我吧，皇兄，换也成啊！小雅，小雅他说喜欢敬仰崇拜想跟着您伺候您的！”穆祯歪着头地看着穆祥。
“认真写你的字，写不好就是当面欺君，重罚！”，穆祯目光冷峻，“还有，朕的人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等千秋追出去，早已不见晴雪二人的身影，千秋足下生风，提一口气一路沿着山间石径奔上山顶，又从山顶奔到下山，都没有发现二人踪迹。
千秋有些着急，因为已经快要一柱香的时间了，刚才在茶社屏风后戒备，见过二人的容貌绝不会看漏，他们会去那儿呢，就要来不及回去复命了。
难道去了后山？一想到后山有一片樱花林，千秋拔足狂奔，只是后山虽然风景更好，却没有大加修缮，山路崎岖难行。终于在茂密的樱花林中一棵如冠的樱花树下，千秋发现踪迹，此刻晴雪人正坐在山石上靠着休息。
因为时间不多了，也顾不上怜惜花木千秋直冲入林中，手捏剑诀，弹指飞出，气柱直冲晴雪二人额上百汇穴，晴雪二人还没有弄清动静的状况就被打晕，靠在樱花树下。
落英缤纷，洁白的花雨洒了晏雪崖满发满身，待千秋跑上前去，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晴岚伏在晏雪崖的膝上，而有一个人静静的靠树上，披一身白雪青丝，静雅得犹如林中小憩的仙人，千秋竟然看得愣在原地。
在芜茗精舍，穆祯凝神提笔，写完最后一笔，纯白的娟轴上落下八个大字，“翰墨流芳千秋至雅”。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只如初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