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玲珑心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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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晨曦透过窗棂，清风拂过面颊，晏雪崖抬了抬眼，方觉一夜已过。想想动动身子，可蜷坐太久身子已然僵硬，稍稍一动，刺骨的疼痛袭来，晏雪崖也就放弃了挪动的念头。往后靠上一靠，继续拨琴。
晏雪崖没有曲艺的经验，不懂得用气之法，此刻嗓子他已再发不出声音；读书人没有蓄甲的习惯，抚琴至今，冰弦之上已血迹斑斑。
尽管身心俱损，但是晏雪崖至今都未放弃，不断地重复着那段南国的旋律。润过血的青鸾也回应着晏雪崖的心意，竭尽全力呼唤着自己的主人。
铮的一声响，琴声戛然而止，冰弦微颤，纤指甲断，血顺着琴弦流下，淹没最后的余韵。晏雪崖怔在当场，都觉不出疼了，这样的征兆似乎是一种预示。四日来呕心沥血的呼唤，晏雪崖此时已如强弩之末，心弦似乎也跟着断了。就在晏雪崖几乎绝望的时刻，耳边似有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
似是那悬魂的引线被崩断，兄长哼唱的旋律无迹可寻，原本只是躲在云雾中静静的听着，不敢前去相认，但是失了那梦中的音色，躲在暗处的却晴岚着了急。
那一夜，隔着鲜血晴岚仿佛看到了儿时的大火，若不是记得还有哥哥在等他，记得母亲最后的怀抱，宁可葬身火海晴岚也不愿再独自回到这个肮脏的世界。
然而人一旦开始眷恋，那种深入骨髓的感情便如潮水般汹涌起来，再也无法压抑控制。沾着血的青鸾震颤着最后的余韵，应和着晴岚心魂的悸动，靠在床沿上的晴岚蓦地睁开眼，直视着前方。
久睡的双眼内朦胧着水汽，似是山岚一般。其实即使睁着双眼，晴岚也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梦中的琴声在面前颤着尾音，是属于青鸾独有的音色，果然是哥哥回来了。
晴岚望着前面，清澈动人的眼中泛出笑意，然后喜悦的心情漫上整个面庞。而面前的晏雪崖看着晴岚的笑容，赤红的双眼泪如泉涌，失声痛哭起来，一把将晴岚拥入怀着。
当晏雪崖的怀抱紧紧的箍住自己后，晴岚就知道面前痛哭的人不是自己的阿铮哥哥，尽管这个怀抱一样很温暖，原来乍喜的心情顿时一落千丈。
晏雪崖体会不到晴岚的心情，此刻只是死死地抱着怀中的人嚎啕大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怕是面对绝境晏雪崖也没有如此失态过。原来在心中一己之身已无足轻重，生命中最重要的已是怀中之人，晴岚。
晏雪崖炽热的眼泪滑落，顺着晴岚的面颊淌入颈脖，晴岚张着嘴亦是尝到了对方苦涩的心意。虽然抱着自己的人不是阿铮哥哥，但是这又如何。那夜这样做，不正是因为晏雪崖对自己全心全意吗？虽然我有阿铮哥哥，但是晏雪崖亦是我的亲人，晴岚心中默念。
晏雪崖从最开始的情绪激荡，到现在伏在晴岚的颈间呜咽，情绪已平复很多。晴岚拍了拍晏雪崖的背，在他耳边说道：“睡了好久，现在我好饿啊。雪崖，有吃的吗？抱得这么紧，可真是前胸贴后背了。”
听见晴岚开口说笑，晏雪崖的魂才算是回了过来，松开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涕泪，赧颜一笑。
“有，吃的有，看我给高兴的，都给忘了。”松开手，小心的将晴岚扶着靠在软垫上，将青鸾琴递还给晴岚，转身去忙活。
桌上的小炭炉炉火未息，铜炉里面的茶还温着，晏雪崖赶紧到了一杯给晴岚端过来。“来，快喝点水，不烫。”不由分说地喂了晴岚喝了一杯，然后又去倒了一杯放在床头茶几上嘱咐晴岚喝。
“吃的倒是有，还有昨天送来的米粥未喝完，要不热一下先垫着。”说着晏雪崖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我这就去让人送一些新鲜清爽的粥菜进来，晴岚，你先等一会儿。”
见着晏雪崖压着嗓子絮絮叨叨，晴岚赶忙道：“再布置我就饿死啦。雪崖，粥很好，我就想吃这个。”晏雪崖转念想晴岚初醒，喝一些清粥也是好的，便答应了一声，转身忙活去了。
刚才晏雪崖喂自己水的时候，晴岚分明见到他血肉模糊的指尖，嫩肉翻卷，但是晏雪崖却浑然未觉，只见晏雪崖兀自加碳、烧水、温粥，晴岚心痛。晴岚想下床帮忙，但是躺了太久，才刚醒周身全没有气力。
靠在床上怀抱着青鸾琴，信手拨弄起来，哪怕断弦未续，也不妨碍晴岚的乐艺。乐声似随风潜入，润物润情，伴随着乐声，晴岚低声吟唱：
“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似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骈来。若为留得堂堂去，且更从教缓缓回归。生前富贵草头露，身后风流陌上花。已作迟迟君去鲁，犹教缓缓妾还家......”
晴岚病中无力，歌声却轻妙无比，配上手下如走珠玉的琴声，让人心情轻快，仿佛当真洋溢着盎然的出游兴致。初闻晴岚歌声，晏雪崖人愣了一下，听多了逢迎的曲调，原不知晴岚还有这般诗情，应该是好人家出身吧，闻此歌曲，整个人纤尘不染，玲珑剔透。
“虽然我睡着了，但是我却听得清楚，我们快到京城了。早听阿峥哥哥说这里的玉泉山风景烂漫，是出游的好地方。”晴岚笑着说。
“好好好，先喝粥吧，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出游呢？来，喝粥吧，小心烫。”说着，晏雪崖就要上前喂食。
晴岚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来，晏雪崖见晴岚坚持，便把碗勺递在晴岚手中，下面衬了布巾以防烫手，自己则端着放酱菜的碗挨着床沿坐了，方便晴岚食用。
此刻，晴岚端着碗未动，发丝因为低着头遮住颜面，“雪崖，我们快到京城了，真的是吧？”
听到晴岚如叹息般的问话的时候，晏雪崖就知道方才的曲话定是晴岚为了安慰自己，那一夜，换做是谁，只怕都承受不起。“是，我们现在身处京津，离京城只有半日路程了。晴岚，那夜，我......”
“雪崖，我只记得我睡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不愿意醒过来。人迷迷糊糊的，到后来也就能听到你的琴声，可惜很多事情我已经忘了，所以你也忘了吧。”晴岚用勺子拨弄着米粥。
“到后来突然听不到你琴声，我很着急，也很害怕，就记得我还要上京城去。我要找我的阿铮哥哥，我要去京城找他，而你的琴声就像是兄长那般模样，就像小时候为了吸引贪玩的我回家弹奏一样。”晴岚平静地诉说着。
“雪崖，带我上京城去好吗？”说完，晴岚兀的支起身子，凝视着晏雪崖。由于晏雪崖就坐在床沿上，此刻几乎可以从晴岚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两张脸近在咫尺，晴岚也看到了对方眼眸中的自己。
“好！”没有赘言，晏雪崖一手按住晴岚肩头，承诺。即使晴岚不说，自己此身也定会为他所愿而赴汤蹈火。晴岚的一席话让晏雪崖当真不再提那夜之事，督促晴岚喝了两碗粥之后就要起身去安排店家送水进来为晴岚沐浴。
晏雪崖刚一起身便被晴岚一把抓住手腕，“雪崖，辛苦你了，不管怎样，你手指的伤也总要料理一下的。”
直到晴岚提起这事，晏雪崖才方忆起自己的指甲断了，抬手一看，血肉糊在一处，倒也不再流血。晏雪崖心中挂记晴岚，便道：“不急，房间总要让人收拾一下，还有，要裹伤，也要准备医药啊。”
晏雪崖说完不待晴岚分辨便整了整衣衫开门出去，不多时小二进来收拾，炭炉里加了碳，食水也送了新鲜的进来。而后就有人抬着浴桶进来，送洗的干净衣服也一并送了来，并且按照自己方才的吩咐准备了一盘柚叶。不愧为是京津第一大客栈望江楼，一切井然有序，片刻间小二们便收拾完鱼贯出去了。
天已大亮，江风挟着水汽吹入房间，清新惬意，晏雪崖放下窗幔，试了试水温，扶晴岚洗漱。虽说晴岚昏睡日久，但是身上无半点腌臜，这样归功于晏雪崖日日为晴岚料理。
旷日未下地，双腿似是使不上劲儿，由晏雪崖半扶半抱着入了浴桶，以至于晴岚还未洗，晏雪崖身上倒湿了大半。
先前一心系着晴岚倒没觉得，现在手指的伤处一沾热水，钻心的疼顿时让晏雪崖吸了口气，十指连心果然如此。
晏雪崖在晴岚洗澡水中舀出一瓢，忍着洗了伤口，折了的指甲嵌在肉里，无法只能拔去，忍着疼在伤口上撒了莫萨留下的伤药，再用干净的棉布裹好。
这时晏雪崖有点庆幸晴岚看不见，不然此时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狼狈，虽然手指很疼，但是晏雪崖还是坚持用柚叶为晴岚擦身以除去晦气。氤氲的水汽蒸得晴岚脸颊红扑扑的，充满生气，晏雪崖开心地笑了。
晴岚拗不过晏雪崖，便任由着他为自己擦身，其实久入梨园，晴岚本能的讨厌别人触碰自己的身体，更何况是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所以当晏雪崖的手抚上自己的身体，晴身体除了最开始僵硬了一下，随后便放松下来。晏雪崖自然察觉到了晴岚的异样，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我，很脏吧......”晴岚叹息一声，听到这句话，晏雪崖的心揪了一下，在心中呐喊：“晴岚，你是最纯净的，即使你为天下人所垢，在我眼中也净如赤子。”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是面上却不表露半分。
“怎么会脏，我可天天都有帮你收拾的，没想到晴岚你还长胡子，看来真是大人了，你摸摸看，这不都是我帮你料理的，真是不识好人心。”
听到晏雪崖故作责怪的语气，晴岚原本紧绷的心弦也松弛下来，莞尔一笑，说道：“晏兄——，宽宥小弟则个！”开口的是戏腔，说的两人都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玲珑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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