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心忧魂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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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一觉惊醒，天刚放白，晏雪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噩梦中晴岚那夜绝望哀恸的眼神恍若眼前。房内昏暗，晏雪崖也不点灯，就着微亮的天光收拾起郑青柏馈赠的物品。
衣服叠好放入柜中，药包整齐的堆在案几之上，药方仔细收好。银钱分了三个小袋子，估摸着够日常开销的钱，其余的分了两个袋子自己和晴岚贴身存放。
等一切都安置妥当，天已大白，廊里陆续有了脚步声，晏雪崖便也整装开门侍客。望江楼不愧为百年老店，店小二看客人醒了，井然有序的送来洗漱热水，早餐茶点，收走了昨日的餐具连同晴雪二人的换洗衣服也收去清洗，然后悄然无声的退出房门。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付了银钱，晏雪崖则不再像昨日那般忐忑不安，坦然接受。自己洗漱后，晏雪崖扶着晴岚擦洗了一番，洁面束发，清理了遗秽，等晴岚全身都清爽了再小心喂粥食。接着扶着晴岚倚靠在床头，帮助昏睡中的晴岚消食。
没有厚厚的白/粉做伪装，晏雪崖仔细地端详着晴岚的脸，第一次发现相处了这么久，自己竟未好好瞧过他的模样。
平和的、清爽的晴岚。虽然昏睡中的晴岚面色苍白，但是却更显他清秀容色，眼角顺着浓眉的尾端微微向上翘起，即使闭着，也自成风流。面上五官像是还没完全绽放的夏花，略显青涩，却一派自然风韵浑然天成。
直到此刻晏雪崖才终于理解了晴岚人前为何要披发浓妆，实在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想而知双目失明的晴岚以伶人之身寻兄，一路上京其间所经历的艰辛冷暖，又岂是常人能体会到的？在遇到晴岚后晏雪崖总想着可以庇护这个孤独的孩子，却不知到最后反倒是他在用血肉之躯保护了自己。
深深愧疚自责被叩门声打断，晏雪崖收拾好情绪起身开门，见是送药的邹生便礼让进屋，待邹生放好药碗后，晏雪崖开口道：“邹伯，有事想要请教您，还望赐教。”语气十分恭敬诚恳。
“快别这么说呀，有什么事，吩咐老生去做就行，但凡我知道的，一定据实以告，公子这般客气，折煞我了。”邹生摆摆手，没有理会晏雪崖的让座，垂手立在一旁，听候差遣。
“邹伯，我们兄弟俩第一次跟着出来跑船，没想到让晕船耽误了事情。没出过远门，之前听说津京离都城不远，但不知脚程多少，可要雇车？路好可好辨认？需要您老人家指点一二。”晏雪崖问道。
“津京到京都修了直通的官道，非常好走，雇车的话约摸一两时辰就可以到了，走路的话也不过半日脚程。官道从京郊玉泉山中穿过，好认得很。京城申时二刻便要关闭城门，不过因为要验乡籍证明或是商游旅券，还是早点到的好，不然别白跑了。不过你们跟着西羌的商队，只要有擎云商号的通商旅券，倒是可以直接入城，比一般的户籍证明都好用，方便得很。”
邹生果然说得很详尽，入城的阻碍和之前所虑的一般，晏雪崖内心忧虑，面上却不动声色。突然有了计较。
“邹伯，官道沿着玉泉山？玉泉山可是传闻中山顶出有瑶台玉酿的那一座？泉水明目清神，喝了可以长身不老？泉眼周围四季如春，百花不败，真如天上的瑶台仙境一般。”晏雪崖故意面露惊喜之色，其实他本就是京城人氏。
“是啊。”邹生先是不明所以地应了一声，而后对上了晏雪崖雀跃的神色，顿时便明白了年轻人高兴缘由，回答的时候面上也不禁戴上了笑意。
“京郊玉泉山上是有几处泉眼，山名也是因着这个来的。其中山顶还有一口温泉，所以山顶处倒比山脚下还暖和，泉眼周围春桃二月便开，秋桂到了立冬还有余香。现在时近清明春暖，山上百花齐放，好看极了，踏青的人可多了。”
邹生说的渐渐来了兴致，手开始比划起来，“京郊的玉泉山，当今圣上登基后划给了胞弟庆王爷作了食邑，虽然现在山林是皇家的了，但是那个小王爷颇是厚道。”
邹生介绍，“庆王爷没有圈地封山，只在后山建了别院，反倒把山前山后好好修葺了一番。山上栽满了各时花木，泉眼也有专人照料，原本的荒山，现如今反倒有了皇家的气派，走在里面像是进了皇帝的御花园一般。”
“除了每日早上卯时前，玉泉取水送宫中之时谢绝闲杂人等外，平日里玉泉山下都不禁附近前来踏青赏玩的百姓。玉泉水清醴甘甜，四季常温，很是奇特，便开始有传言说是瑶台圣水。”
邹生像说游志一般介绍：“再加上为照料泉眼所造的精舍里，白日有王府的家臣煮水烹茶，与人同享，端的雅致，仿若仙境，所以前去讨水的人都会朝玉泉拜一拜。玉泉山便由此出了名，虽然在京郊城外，茶肆摊贩白日里占满山脚下，很是热闹。”
“听邹伯这样说，倒真想去看看玩玩，头一次离家，还第一次听说有这般像仙境一样的去处。邹伯你说的比我那儿的教书先生都要好，人还没去成玉泉山，到像是魂已经走了一遭似的。只可惜现在小弟病着，还要跟着商队，不然等进了京先去转转也好。”
邹生被晏雪崖夸得乐呵呵的，心情极好，说道“这又不难，你们进京那日早点出发，白天里玩个玉泉山时间足够，等到了京里哪还不能再仔细逛了。”
“邹伯，你有所不知，等我兄弟二人在城门口登验了擎云的旅券，擎云的会馆还不马上就知道有伙计进京了？虽然我们是汉人，但是因为帮西羌商号干活反倒是行动不便了，连自家的都城都不能随意走动。”晏雪崖叹了口气，神色间遗憾之情表露无遗。
仅有的几次接触，晏雪崖已经察觉邹生并不对如今炙手可热的西羌人奴颜谄媚，果然听了晏雪崖的说辞，邹生接口道：
“这有何难？若是公子真想去玩玩转转，用望江楼的临时货运证明进京就不会有了西羌商会的管束。到时候你们兄弟进了京也不会有人注意，等玩够了，出城消了记录用擎云旅券再入城便得了，保管没人知道。”
晏雪崖没有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法子进京，原先担心的所有问题忽然间迎刃而解，脸上惊喜的神色发自内心，激动地握住邹生的手道：
“那可真太感谢，帮了我们兄弟大忙了，小弟想一览帝都风云很久了，这下子可遂了愿了。”晏雪崖说完站起来一揖到底，起身时，用袖角掩去眼中沁出的水意。邹生也没分辨出进城和游玩之间的区别。
晏雪崖心中翻复的心思邹生自然完全不能体会到，在他眼中，晏雪崖和躺着的晴岚只是初次离家半大的孩子，年轻但教养极好，只还是爱玩的年纪罢了。
邹生被晏雪崖的喜悦感染得笑呵呵的，拍着晏雪崖的肩道：“不着急，等你小弟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到时候要走了去柜上知会我一声就行。若没什么事，你们先歇着，老生先下去了。”
虽然邹生摆手谢绝晏雪崖起身相送，晏雪崖还是殷勤送到了门口。等关了门，晏雪崖背着门深深的吸了口气，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弯腰贴着晴岚的耳边道：
“晴岚，听见没有，我们可以进京了，醒醒，快醒醒吧。你可以进京了，进了京可以找到你的亲人，就能团聚，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晴岚，这样你还睡得着吗？”
然而等到晏雪崖帮晴岚喂好了药，晴岚依旧静静的靠着床上，没有丝毫反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莫说昏睡不醒的晴岚病情是否会恶化，再说晴岚晕船昏睡只是托词，如今躺着已经有一天了，再躺下去定叫人起疑了。
晏雪崖心中其实明白，因为在船上的时候莫萨就已经说过：晴岚的外伤并无大碍，虽然头部受了伤，照理来说通过药石诊断也已恢复。人昏睡不醒，多半是受伤前受了大的刺激，心内郁结甚重已致经络不通，神窍不开。
晏雪崖知道，晴岚要醒来并非难事，一切都看本人意愿，只是这失魂病症如泥牛如海，越拖越到大水里去了。
晴岚的心结晏雪崖心中清楚的很，那夜的遭遇是无论怎样也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而晏雪崖也知道晴岚最想得到的东西，既然这样并非没有希望。
晏雪崖将晴岚轻扶着平躺在床上，取来的床头的青鸾琴，自己坐在床下的脚踏上，用生涩的指法挑捻宫羽，弹起晴岚最熟悉的旋律。
虽然指法单调，但是好琴之下必有妙韵，在船上已演习多次的南国小调此时在琴弦上叮咚作响，仿若山涧清流，喝着琴声，晏雪崖在晴岚耳边呢喃。
“晴岚，你到了京城为什么不来找我”，“晴岚，你到了京城为什么不来找我”，“晴岚，为什么不来找我呢......”一遍遍，像是回荡在山间的呼唤，刻意压低的嗓音缠绕着明丽的琴声，有着别样的风情。
晏雪崖知道晴岚之所以想进京，应该是为了找一个人，至于那是谁，和晴岚有什么关系，晏雪崖就不得而知了。晴岚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行事进退有度，内心坚韧不拔，生死相交都不曾透露的信息想必不是简单的秘密，但这秘密至少支撑着晴岚一路上京都不曾放弃。
晏雪崖不想知道晴岚的秘密，他只想晴岚能早点醒过来，既然之前日夜念着要上京，自己独自一人都不曾放弃，那么现在也不应该放弃才对。当时能忍下来，一定是想得到什么吧，因此晏雪崖做着自己最大的努力，让晴岚苏醒过来。
除了让店家送日常用度过来，晏雪崖就一直在晴岚耳边呢喃。喝着琴声，重复着同一句话“晴岚，我在等你，在等你，等你......”一遍又一遍，哪怕是低声的呼唤，到后来晏雪崖也哑了嗓子。
第三日入夜，晏雪崖直了直身子，小心放了青鸾，准备最后一遍喂晴岚食水，为他梳洗一下，然后自己也休息。谁知在为晴岚洁面的时候发现晴岚面上未干的泪痕，触及枕下，濡湿一片。
这时的晏雪崖，止不住也流下眼泪。再也不顾夜深扰客，晏雪崖为晴岚收拾妥当之后，自己匆匆喝了口凉茶润喉，再度蜷坐在晴岚床头，捧起青鸾，弹唱起来，模仿晴岚心中最思念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心忧魂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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