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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前路茫茫 ...


  •   天欲将晚,凉风吹得沉思中的晏雪崖一个寒战,关上窗屋内顿时昏暗了下来,就在这时房门外响起了礼节性的叩门声。晏雪崖急忙开了门,以为会是郑青柏或是船上的人,却不知是店小二。

      两名店小二端着盘子进屋,然后麻利地掌灯。屋内有了灯光,晏雪崖才看清店小二不仅送来了三菜一汤的晚饭,连同自己喝晴岚的药都煎好了送了来。

      “这位公子,这一顿店里做主了,还请不要介意,洗澡的热水是现在送过来,还是一会儿您去柜上吩咐?我叫邹生,有事您招呼我一声老邹就成。”说话的是一位年长的伙计,语气有着生意人习惯性的谦卑与客气,况且邹生也不想得罪这个来头不小的人物。

      “谢谢,热水等用的时候我再来麻烦你。”晏雪崖说道,并试探性地问道:“邹伯,和我随行的同伴现在回来了吗?”,人心险恶,桌上的财物让晏雪崖不敢问得太明白,所以含糊其辞。

      这两个人是被一群西羌人抬着进来的,这年头连朝廷都宽待外族人,小小旅店自是更不敢怠慢,更何况是出手如此阔绰的西羌人,更不能得罪了去。邹生布好饭菜说道:

      “和您一块儿来的人安顿好你们就又跑船走了,一位姓郑的老板说你们兄弟害了晕船的毛病,让我转告你们,可以先在这里休养一阵子,等身体好了到京城会合。饭钱房费郑老板已经结了一个月的,您请安心住下。”

      晏雪崖没有想到萍水相逢,郑青柏竟然可以为他们做到这样,留下话,付了钱,让他们不会在陌生的地方再遭狼狈。上京一路,晏雪崖从富到贫再到一无所有,帮助过别人凡被欺骗,遭遇过厄运如今却又柳暗花明。

      晏雪崖见多人情冷暖,这次还是头一遭受到别人如此无微不至的帮助。尽管知道郑青柏是外族人,但是晏雪崖对他的感谢和感动此刻却是发自内心的。

      邹生见晏雪崖沉默不语,以为年轻人独自在外不免担忧,想到自己刚去当学徒的儿子和躺着的晴岚年纪一般大,便出言安慰:“在外面跑买卖,谁还没有个头痛脑热的,看得出你们老板待你们很好,比一般的羌老爷好多了。”

      晏雪崖听得出邹生的好意,微笑致意,也不多话,邹生说了句“慢用”也就识趣地带着店小二掩门出去了。晏雪崖走到桌边三色小菜清淡素净,两只小炭炉上围着草药,还有一吊水,一会儿滚了可以沏茶。这时,晏雪崖发现茶具下压着一封信。

      “还请见谅我等不告而别,相信个中缘由晏兄定能理解。相助之资,聊表愧意,望兄台折桂京中,汝弟早日康复。萍水相逢,后会有期。”

      寥寥数语,没有称谓,没有落款,但是晏雪崖一看便知道是郑青柏所留,字如其人,一样的挺拔刚硬,一样的迷影重重。郑青柏定不是西羌人,这一纸白家“流云观岚”的笔意就出卖了他,若不是从小在大晟习文,定不会知道这已失传的笔法,更无法写得这样酣畅淋漓,只可惜笔法中张扬多过飘逸。

      反正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现在过了江,有了钱物,和晴岚在一起,已不复当初最坏的光景。晏雪崖坐下吃了晚饭,没有半点浪费,因为只有经历过灾难,才能明白食物的可贵。要了热水到房中,仔细帮晴岚擦了身子,喂了药,自己也喝了药,挨着晴岚坐下。

      留在房中的物品晏雪崖仔细检视过了,原来在船舱中二人用的衣物都送了过来,料子都是质地优良的湖锦,但样式颜色并不夸张。自己和晴岚的药都包好,足有一个月的剂量,并且留了方子,如今天灾横行,药物短缺,即使有钱,要配齐莫萨开的“古怪”方子还当真不易。

      银两准备的都是碎银子,用起来不会突兀,锦囊里的金瓜子估摸着也有个二三十辆,这绝对已是中产之资好几年的收入。虽然知道郑青柏是擎云商号的人,但是也没有想到他出手会这么阔绰,并且思虑周详全面。

      郑青柏不过而立之年,就有如此城府干才,若是西羌中都是如此人才,那么西境边陲荒蛮未开化的言论就是朝廷自欺欺人的儿话了,晏雪崖不禁忧心忡忡。

      晏雪崖浅眠,寅时末刻便睡不着了,挨着晴岚躺着不动,看着眼前依旧黑漆漆的一片,细细思量今后的出路。因缘际会,原本上京无门的二人现在身处津京,入京冲要之地,距离京都只有半日路程。虽然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再要向前却非常困难了。

      由于去岁春年时候,西羌骑兵突袭重镇金城,大晟措手不及,一时西北边境全面溃散,导致现如今外族还强占着七里河以西之地。大晟这一仗输的如此窝囊,最后追根溯源是西羌细作居然将大晟朝廷内部朝权动荡的内情洞悉清楚,新帝借贺春之名诱骗西疆驻将到京,釜底抽薪,全面换血。

      泰昌帝穆祥新换上的心腹还未委派到位,西羌人趁此空挡突袭夺地,如此可趁之机若非潜伏的细作泄露内情,西羌外族又怎会洞悉得如此明了?所以经此一役,朝廷杯弓蛇影,又加上天不佑人,灾祸横行,入京的管制一下子就严了起来。

      入京的探亲者需在城外登记并等候城内亲属在官衙办理准证,谋生者非乡绅士族官商或巫医乐师百工不得入,若是进京赶考的举子那就查的更严格了。因为朝廷认为最有可能做细作就是那些高谈阔论的读书人。

      因为学子往往关注朝政,并喜欢高谈阔论,还有理有据。所以进京举子必须查验入考名符、乡籍证明,监护人荐信,缺一不得入京。晏雪崖一路遭难艰辛,几欲丧命,除了挂在颈上的名符随一己之身保存了下来,其他身外之物都葬于滔滔浊水之中。

      晏雪崖出自洛阳松鹤书院,荐信是恩师俞景阳拜帖委托好友京调前为自己的得意门生写的,三任两江学政唐方周。晏雪崖记得当时是执子侄礼拜见唐大人的,唐方周笑呵呵的拍着自己的肩膀,对着恩师说:“景阳,你就这么心急火燎的带着徒弟来套近乎,是你自己老了呢还是不相信你教出来的学生啊。”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正经写来要紧,平日里你眼高于顶,那破字千金难求,今日赶着这机会我还不敲你一回?要不是我这乖徒儿看得上您老的一笔‘流云观岚’,我才不来求你呢。”说这话时景阳按着欲要分辨的晏雪崖,转过身去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晏雪崖至今都记着恩师看着唐方周的眼神,极致的哀恸与难舍,俞景阳说:“方周,我虽痴长你几岁,但你我已都过耳顺之年,此般分别只怕今生无缘再见。太常寺卿,哼,新皇帝也......算了不说了,太常寺也不算是个坏去处,不用在风尖浪口,或许晚年也能平安度过,只是......”

      唐方周拍拍景阳的肩,示意他不必过多担忧,“景阳,你说的我都懂,涉及往事,我自是不会怠慢,所以我也不敢留过生辰,接调令后紧赶着动身上京。要清理的人一纸诏书便能赐死,你我今日还能谈笑想来我定有后福。”

      唐方周平静道:“我不过因着笔下承白家‘流云观岚’之意罢了,其内蕴比之白仁松亦犹如云泥,实与旧事并无牵连。当时白家笔墨毁于滔天大火,存世的后也因藏者怕受牵连多半毁去。时过境迁,现如今宫中倒开始民间暗访真迹,熟不知此番上京是上头爱屋及乌呢。”

      “也有可能是恨屋及乌!”俞景阳愤懑道。

      唐方周笑着摆摆手,眼中尽是‘你太多虑了’的神色,走到窗前,将回避的晏雪崖拉过来,与景阳一般亲厚慈祥。“景阳,我瞧着这孩子心灵福至,没想到你还收了这样乖的徒弟啊,真是羡煞旁人那。”

      唐方周接下腰间随身的玉佩按在晏雪崖手中,“雪崖,第一次见面,也没准备见面礼,这个你先收着,以后上京来找我。‘流云观岚’隽逸空灵,虽好,但写做荐书不适合,你要喜欢白家的书法,我独写一幅送你。”

      “景阳,东西准备好后我会命人送到书院,我不日便启程去京城,今日你已来送过,到时候就不必再来了,你明白的。你的弟子便是我的弟子,上京后自有我照拂,放心吧。”说罢唐方周上前握住景阳的手,用力地按了按。

      对着俞景阳唐方周又轻声说道:“我的寿面你要记得吃,每年都要哦......”唐方周微笑着点头致意,转身进了内堂,留下景阳立在原地,怔忡到迷蒙。

      那日的事情晏雪崖印象很深,因为看得出恩师和唐方周二人之间有着很深的情谊,那种情谊让晏雪崖为之羡慕并惋惜,觉得伯牙子期也不过如此了。

      当日晚上荐信和字便送到了书院,太常寺卿也是正三品的京官,由他做监护人写荐信正恰到好处,不招摇也不会令人看轻了去。

      字是长条,写作“高山流水”,字迹疏朗隽逸,狼毫扫过飞白之处,犹如山岚云岫,见之忘俗。字没有落款更未装裱,就这样卷了送过来了。如此小心谨慎,倒让恩师些许安心了些,装裱后挂在了恩师书房之中。

      虽说这字是写来送给自己的,但是晏雪崖却觉得事情本该如此,唐方周如此用心良苦,这幅字也能安然留给恩师做个念想。

      晏雪崖挨在晴岚身边,思绪千万,不知不觉夜已深沉,寒鸦叫声裹着风声时断时续,说不出的凄凉。荐信,户籍,玉佩都没有了,更没有证明二人身份的旅券。晴岚昏睡不醒,尽管现在有了钱资,离京城也仅咫尺之遥,但是晏雪崖仍然觉得举步维艰,前路茫茫。

      现在当务之急是治好晴岚的病,只有人醒来,后事才能有所计较,所以自己决不能倒下。晴岚为自己做到了这个地步,哪怕倾尽一己之身也无以为报。晏雪崖思定,恍惚的心思渐渐沉淀下来,帮晴岚掖了被角,翻过身去挨着晴岚和衣而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前路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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