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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突围 ...

  •   她转过脸望着屋顶,以手枕头,道:“不舍当然是有的,可我也想回岛上去看看。你说,我们明天出的去么?”

      我道:“一定能出去的,也不用把那金钱帮看的那么可怕。”

      何铁手闭上眼睛,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如果这就是我们命中的最后一晚,能这样跟你在一起,我也无悔无怨了。”

      此生我已找到和我心意相通的女子,何其幸运。我亦闭上眼,道:“从前有许多对不住你的,我后悔的很……”

      何铁手睁开眼睛看着我,忽然说了句苗语。我“嗯?”了一声,她又说了一遍。这段时间我也能听懂了不少苗话,可是这句却一点也不明白。我笑道:“什么意思?难不成在骂我?”

      何铁手笑了笑,道:“若我们出去了,我就告诉你什么意思。”

      我大笑道:“好。若是出不去,我下辈子也要来找你问清楚,我一定要知道的。”

      相依而眠,我只觉着是我此生最平静的一晚。想起这一生种种,恍然如梦。明天是否能战胜金钱帮,我心中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可是我此生也已无憾了。

      我转过身,抱紧了身边的人。

      终于到了这一天,我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何铁手将所有人集合起来,按我说的分配任务,用苗语做最后的战前动员。所有人振奋精神,蓄势待发。

      入夜,一群人静静伏在黑暗中,缓缓前行。何铁手与我带了五十多名武功较好的教众,自山的中央向下进发。行到瘴气之外,放出了整袋的毒蛇毒虫。成百上千条毒蛇在驯蛇兄弟的信号中列阵前行。金钱帮众人闻得蛇哨之声俱惊醒了,在他们猝不及防之时,我们穿过瘴气,冲了下去!

      双方撞在一起,教众们按我说的,少顷装作不敌后退,将金钱帮引入瘴气之中。蛇阵之中不少人已中毒而死。在初时的一些混乱之后,对方点火熏蛇,而我正是要引得他们举火。瘴气中点火乃是大忌,因燃烧会让毒气加剧,而这里的瘴气之下还弥散着不少沼气,稍有火光便会爆炸。一时间金钱帮死伤不少,可他们到底是训练有素,余下的人毫不慌乱,立刻重整章法,亦不往瘴气中深入,只在原地堵截。我们的人在瘴气里呆的时间久了些,已经开始出现不适。此时若不奋力冲杀出一条生路也只有死。何铁手一声令下,四五十人如山魈一般从黑暗中跃起,冲向金钱帮。

      我冲在最前面将好手引向我,一时间又是一片混乱。我心中按捺许久了,终于等到这一刻。衣袂带风,拳风掌影中尽是从前最阴狠毒辣的杀招,顷刻间连毙五人,却引得更多敌人向我围过来。刀剑银光照眼,我数点寒光掷出,却夺来一把长剑,反身一个肘拳将那人打飞了出去。一时兵刃在手,如虎添翼。

      再看何铁手那边,周遭人都是黑色劲装,她依旧一身大红衣裙,黑夜中殷红如血,美丽异常。她说,就算死也要死的漂亮些,不能灰不溜秋的死去。只见她左手银钩,右手是如长鞭一般的红蛛软索。舞动生风,令敌人无法近身。她钩上淬了剧毒,皮肤被划破一点便立即毙命。而软索上也浸了毒,且充满倒刺,稍有不慎便被刮下一块肉来,血流如注。

      我们正打的兴起,忽闻两声惨呼,却见两个苗族少年身中数刀,倒地不起。何铁手心中一痛,娇喝一声,软索抡出,却被人以剑缠住。何铁手欺身上去与那人缠斗,软索被束,一时只剩一只手出招。她身后的一人手中忽然几只铁菱发出。我心中大惊,一时脱不出手,又离她太远,只能出声大喊:“小心!”千钧一发之时却见一个少女惊呼着飞扑到她身后挡下了一击。何铁手猛地一钩横扫,软索脱落,银钩带血,妖异异常。她击毙了身边两名敌人,又向身后撒出一把毒粉,抱起了地上少女。我百忙中依稀看见那是第一天来给我送饭的小丫头,被那只铁菱刺中了要穴,已然气绝。何铁手见她已死,眼中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却马上将那少女尸身平平放下,又进入战团。

      情况渐渐有些不妙,我们这边连着倒下了多名教众,已有落到不利之态。而金钱帮众人久在瘴气之中,事先没来得及服药,吸入了不少毒气,一个个动作也有些迟钝了。他们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此时哪一边再坚持的久一点就能胜利。趁他们另外的支援未到我们一定要杀出去。眼见不久之前还在对歌对舞互诉衷肠的少年少女不断倒下,年纪轻轻便没了性命,我心中也是一阵悲凉。然而剩下的人却并没有泄气,反而悲愤之中都将生死置之度外,拿出拼命的架势,竟比方才还要厉害。

      我忽然暴喝一声,长剑如灵蛇飞动,刺死了身边纠缠的几人,身子如游鱼般滑入人群,快如闪电地一个个点中对方几人身上大穴。我移到何铁手身边,与她一同杀敌。一时我二人联手,威力不可小觑。此时对方只剩二十余人,也做困兽之斗,奋力一搏,却又十多人围着我们俩。我与何铁手默契十足,招招配合,攻守有致。她长鞭挥过我剑锋即至,我掌风到处她又放出毒烟。终于,四周最后一个敌人也倒下了。

      我们这边剩下的人也是筋疲力尽,却不敢放松停留。何铁手也受了点伤,我扶着她,带着众人向山下奔去。淡淡月光下看到她脸上也被兵刃划伤了,一道血痕却更加动人。我们就快跑到安全的地方了,却见北面忽然火光冲天,爆炸之声不绝。何铁手惊叫道:“糟了!定是那一路兄弟有难。”按我们的计划,我与她带教中主力从中央突围,意在把金钱帮注意力吸引过来。而南北两路是武功相对弱的妇孺老弱,说好见我们这边打起来便悄悄从侧面跑出去。此时火起,他们一定是遭到伏击了。

      何铁手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道:“不行,要回去救他们。”

      我扶住他,道:“不行,你受了伤,这里还要你统领大局。你先带他们会合,那边我去救。”

      此时容不得犹豫,她点点头,我正要走,何铁手又拉住我,将她那精妙暗器“含沙射影”系在我臂上,道:“你一定要回来,我等着你!”

      我点了点头,放足狂奔。终于靠近了火烧的地方,我看见了他们。这队老幼中武功不行,可火药给他们带了不少。土弹弓箭穿空之声不绝,火星引燃了沼气,形成一道屏障,将敌人暂时逼在外面。然而他们自己身在瘴气浓烟之中,也是苦不堪言,哭喊之声不绝。我身如鬼魅般无声地移到那里,按下机括,细不可见的牛毛小针放倒了一片人。这东西果然管用的很。

      我随手捡了一把钢刀,欺身而上。身后众人见我来了,也都呼啸着从浓雾中冲将出来。我将“含沙射影”随手给了一个小孩子用来防身,又进入了战团。这一次很快便觉得力不从心了,方才本就消耗了不少力气,这里的敌人比中间那一路还要强,而我要护着身后一众妇孺。我拼杀中暴喝一声,身子飞起,使出拼命的招式,长刀都崩的裂了口。寒光中白刃滴血,已杀红了眼睛。我又击倒了一批,可后面敌人还是层出不穷。不知战了多久,也不知杀了多少,我已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们见我杀气大盛,暂时停止了攻击,而是围成半圆慢慢逼近。他们只须耗上一刻,待我全身力竭,便一举将我杀死。我向后面望了望,整个山的敌人此刻都赶来了这里,少说有百来人。血色中我目露凶光,脑子里只一个念头:一定要活着出去!那“含沙射影”也用尽了,空空的盒子“咔嚓”一声落在地上。

      我喘着气,做出脱力之态假装倒地,待他们靠近便撒出一把毒粉。这也委实是我身上最后一点东西了,敌人是在太多。我拼着最后一点力或能自保脱身,但万万是带不出去这么多人了。

      突然之间,一阵尖利的蛇哨之声响起,与平常驯蛇人的蛇哨声一听就大不相同。这声音我认得,是后山那神秘老人。一时蛇信之声大起,满山遍野的毒蛇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来。离近我才看清了,这些蛇与蛇窟中的蛇也不相同,眼凸身粗,花色斑斓,都是最毒的品种,比那些厉害了不知多少倍。这老人想必是将自己饲养多年的蛇王也放出了,群蛇在他哨声之中来势凶猛,冲向敌人。金钱帮众人虽然都是好手,能打能杀,可面对这成百上千的毒蛇也无从下手,急急后退。就在这稍纵即逝的时机,我钢刀离手,又杀了几个敌人,带身后的人从侧面冲了出去。哨声一变,群蛇又随即围上,窜跃而起,缠住他们身子,阻了去路。

      奔出一些距离,我望向坡上,老人身材矮小,确如天降神灵一般站在那里,并没有与我们一起逃走的意思。寨中以他为首的几位老人都决定留下,其他人百般劝说也无果。他们自觉本也时日无多,也为了不拖累我们,就与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共存亡。那老人竟也看向我一眼,像我第一次陪何铁手去拜见他的时候一样。我并不停留,护着众人疾奔。那老人看我的最后一眼,到死我也不会忘记。

      我们跑回了原定的集合地点,何铁手他们已经在那里了,南边另外一队人也顺利摸小路下山没有遇到伏击。我撑着一口气回到她面前,她飞奔过来,抱住了我,我几乎要倒在她怀里了。何铁手见我样子,似要流下泪来,道:“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你可受伤了么?”

      我无力地笑了笑,道:“无妨的。只可惜你那含沙射影不见了,那位养蛇的前辈为了救我们,也……”

      何铁手摇头道:“别说了。”扶着我坐下。此时逃出来的有一多半人,得以重逢的情人抱头痛哭,失去亲人爱人的也哀泣不止。何铁手环视了一下,咬咬牙站了起来,用苗语厉声喊道:“都不许哭了!”众人被她吓了一跳,都停顿住了。

      何铁手走到中央,道:“你们每个人的命都是几条命换来的,死的都已经死了,既然活下来就要好好活着!不可以这么多人再在一起了,我宣布:五仙教自今日起,就地解散!”所有人俱是一震,我暗暗点头,佩服何铁手的坚强担当。自古以来无论教派还是朝代,哪怕到了风雨飘摇一盘散沙之时,在位的人也都有种不能让基业亡于我手的心态,所以想方设法将烂摊子一代又一代地扔下去。何铁手敢于将一切责任与骂名揽在自己身上作此决定,勇气真非一般。

      眼见教众之中多有不舍之意,反对迟疑之声不绝。我站起来,也走到中央。我只是体力消耗太多,并无严重内伤,方才坐下调息了一会儿,基本已无大碍了。何铁手看了看我,我示意她无妨,道:“我知道你们都舍不得这里,但此地不宜久留,大家请尽快散去,别让那些兄弟白白牺牲。只有活下来,来日才有可能东山再起!”

      众人听我之言,三五成群地渐渐散了。不一会儿人走光了,何铁手忽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我急忙托住了她。她受伤之后一直没喘口气,一直撑到现在。我抱着她,又是一阵狂奔。我一直跑回了我进山前落脚的小屋。何铁手此时已昏睡过去,我简单为她运功疗了伤,自床下找出了我走时藏下的《怜花宝鉴》和易容的盒子。过了这么久它们还完好无损地在这里真是幸运。我将身上血衣换下,手中忙个不停。

      何铁手悠悠转醒,咳了几声,我忙走到床边,扶着她肩,道:“怎么样,好点了么?”

      何铁手虚弱地点点头,她唇无血色,面上苍白的厉害。她几次受了重伤,真得好好调养一番才是。何铁手轻声道:“此番真是多亏了你,我们总算活着出来了。我解散兄弟们让他们自谋生路,也不知是对是错……”

      我安慰她道:“人怎么样都会活下来的,你也是为了他们好。莫要想这些了,我变个戏法给你瞧,好不好?”

      她眨眨眼,点了点头。我转过身,手里忙活了一阵,再转过来,脸上已是另一番模样了。何铁手面露惊奇之色,笑道:“千面公子,果真名不虚传。这就是易容之术么?”

      我变了声音,作揖道:“正是。不管姑娘喜欢何种男人,我都可变作那般模样,姑娘瞧在下这张脸生的如何?”

      何铁手笑道:“还是你本来好看些。”

      我大笑道:“不闹了,我进山之前那金钱帮只怕就已盯上我了,这里也不能多呆。我给你也乔装改扮一下,我们得赶紧上路了。”

      她点点头,道:“你想把我扮作什么样子?”

      我想了想,道:“扮成个俊俏书生可好?”

      何铁手摇头道:“男人有什么好扮的,我才不扮男人呢。”我想起她年轻时就是因为错把扮了男装的温青青当成男人而倾心错付,她应该也是极讨厌女扮男装的。其实不做男装也好,我也鄙视那些女子好好的动不动扮个男装就以为别人真不知道了,行为举止处处露着破绽。那扮成什么呢?

      何铁手想了想,道:“你把我扮成个老婆婆吧。”

      我笑了,道:“好,把你扮成老婆婆,我就扮个耳聋的老头子,你骂我我也听不见了。”

      何铁手笑道:“你好端端的我干嘛骂你。”我一笑,也不多言,速速为她易容改扮起来。

      良久,何铁手忽然道:“你是不是这样帮很多女人都易容过啊?”

      我皱眉道:“哪有。易容之中不可乱说话。”

      何铁手撇嘴道:“我知道肯定是有的,再不就是你易容成不同样子,到处去拈花惹草。”

      我不说话,手中动作更快。想起以前为朱七七易容时,她咬牙切齿想着怎么易了容好报复沈浪的样子,轻轻一叹。何铁手道:“其实你过去怎么样我都不在意的,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也真想不到,最后是我和你在一起……”

      我大功告成,拿镜子给她,道:“看看怎么样啊?何婆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点头叹道:“若是我会你这本事,也肯定天天扮成不同样子去唬人的。”

      我笑道:“别看多少人都羡慕我这本事,我要教王逸风那小子,人家还不稀得学哩。”

      何铁手道:“他不学,你教给璎璎好了。让她扮成不同样子去收拾那小子。”

      我笑道:“咱们儿子可不会吃女人的亏,沈浪那个就不一定喽。”

      何铁手疑道:“沈浪那个?什么沈浪那个?沈浪又有了个儿子?”

      我含糊道:“没有啦,我是说沈浪可不是在女人身上吃亏了嘛,一辈子栽给朱七七了……”

      何铁手鄙夷道:“我瞧你是不是对那朱七七也喜欢的紧啊?”

      我自己也改扮起老头子来,笑道:“怎么样老太婆,刚才还说不在意的,怎么这会儿就吃醋了?现在我喜欢的,可就只有你老婆子一个。”

      何铁手一笑道:“谁吃你的醋了?不过要是我们真变成老太婆老头子了,到了八十岁还是这个样子,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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