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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   一下午,桑湉带着厉桀各种逛。

      他们先是去了星野薰推荐的那家和服店,连现货再定制,桑湉一气儿下单了二十套。
      浴衣,小袖,襦袢,羽织,袴;给厉桀的,她自己的,亦有星野父女和加濑的份儿。
      和服不便宜。定制款尤其贵。但她努力赚钱为得不就是可以给她爸痛快地花钱吗?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多么悲哀的事,所幸,所幸,一步步靠近目标的路上,有她爸始终静默相随。

      她出手如此壕,店主震惊之余直接给她升了VIP,不仅可享受永久优惠还有精美礼品送。
      礼品是一些宝、玉石珠子串成的无双羽织纽,一排排色彩斑斓地列在木制扁盒里。
      店主说:“小姐您可以自己选两只。”
      桑湉说:“好的。”
      然后她毫不纠结地咔咔捡出三只一模一样的男式无双羽织纽:“多的这只我买了。谢谢。”

      店主:“……”
      说好的女生都有选择困难症呢?

      从和服店出来,桑湉带厉桀转战手机店。
      她对电子产品不依赖,不热衷,不讲究。当初如果不是星野薰非把自己用了半年的果6塞给她,她还坚持用她的老人机呢。
      而既然苹果用过之后效果不理想,她索性换了部索尼。几个型号里她迅速比较了下,挑了电池耐操、有防水功能、价钱便宜的Z3。
      她手机里要装得东西也不多,卡一拔一插,坐进租来的车里,没一会儿就弄妥了。

      随后她跟厉桀回了H市。

      不得不说,当年对小初的那次失信抑或说欺骗,给桑湉的影响至深重。自那以后,凡她允诺,必能兑现。比如她既让宫崎屻转告吉永老夫妇她会带手信给他们,哪怕此次回国行程再赶她亦没有忘。

      去往机场的路上,她为此特意找了家商场,迈着大长腿挎着大背包,打巷战一样穿梭于各个柜台间。
      一番踅摸,她最终给吉永爷爷买了两瓶据说历史很悠久的莲花白酒,给吉永奶奶的是一条花团锦簇的杭绸披肩。
      秉着宁落一群不落一人及省时省事的一贯原则,同一家专柜同一价位,她给丝丝姨和加濑阿姨也各买了条披肩。
      给星野薰的则是一条改良汉服连衣裙。
      给星野丰的,是一件好休闲好文艺好不做(you)作(ni)的纽襻唐装。
      横竖,她心意到了,就行!

      在丝丝姨和吉永老夫妇那儿,桑湉没做太久的逗留,但也足够他们发现厉桀眼神的变化。
      丝丝姨激动得哇哇乱叫,吉永奶奶更是洒了数行老泪。
      不容易啊不容易,老天开眼啊,她们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儿,对她爸尽心尽力的照顾,总算有了些许回报。

      该送的手信送完了。桑湉打开自家院子门。
      院子里初夏晴好的日光,照着趴了一地的肥猫。
      它们对桑湉和厉桀早熟得放下了所有警惕与戒备,见了这对父女,懒散点儿的抬了抬眼皮,热情点儿的喵了喵——但没一个动窝儿的!

      桑湉失笑,用中文给她爸道:“您瞧瞧爸,我喂了它们几年,它们就是这么欢迎我们的!”

      搀着厉桀慢慢步入院子,桑湉探头往猫食碗方向一瞄:“诶?”
      原先的三只大号猫食碗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动喂食器?”

      将厉桀安顿在樱花树下的圆凳上,桑湉惊奇地凑过去细细打量,很明显,这个自动喂食器是巧手DIY的杰作——
      通体白色防水板材,铆接得严丝合缝。储食槽长约1米、高和宽约0.5米。
      掀开储食槽盖板,里头分三格,每一格塞着一只带盖亚克力桶,每一格对应着一个下面的出食口。
      亚克力桶容量1公斤。桑湉起开一只亚克力桶的密封盖,里头猫粮还剩一小半,一粒一粒的很新鲜,丝毫没返潮,是沙丁鱼口味的。再起一桶,是牛肉味。再起一桶,是鸡肉味。
      扣好亚克力桶阖上槽盖板,桑湉蹲下|身,去看出食口。出食口有一块长方形小薄板,连着下头的接食槽,接食槽可按压,桑湉伸食指摁了摁,咔嗒,长方形小薄板弹开一指宽的缝儿,旋即滴哩哩洒落一波猫粮来。

      听见猫粮掉落的声音,肥猫们仍稳当当或趴或仰享受着日光浴。
      桑湉用日语道:“怪不得你们见了我都不动。”原来是吃饱了!
      猫这种傲娇的生物啊,无所求时才懒得搭理铲屎的两脚兽。

      这且不够,喂食器上还画着画——沙丁鱼口味的出食口,画得是一条红色卡通鱼,牛肉味的出食口,画得是一头嚼草的小牛犊,鸡肉味的出食口,画得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鸡崽儿。
      接食槽板上也有画,是墨色的一个一个的猫爪印。
      桑湉笑:“这谁做的啊?也太细节控了吧!”
      笑着笑着她叹口气,即便DIY这个喂食器的人不是宫崎屻,他能想到弄这个来,这份心意就够了。

      回头留意到厉桀有在看那群横七竖八的霓虹猫,桑湉用日语同它们打商量:“你们不打算起来刷一下存在感吗?我爸能看见你们了呢!”
      猫:e_e

      狗屋里这时钻出一张橘橘胖胖的脸。
      桑湉:“橘酱,你的宝宝们呢?”
      橘酱挺给面儿,并未因生了小仔儿而疏远她,居然拧着猫步出来了,绕在桑湉脚边挨挨擦擦的。

      “是不是吃腻猫粮了?”桑湉抚着橘酱的头轻笑,橘酱往常对猫粮不感冒,它最爱的食物是桑湉蒸煮的各种海鱼肉。
      仿佛听得懂桑湉的话,橘酱委屈地“嗷呜”了声,同时扬起毛脸柔顺地给桑湉挠,喉间伴着一阵阵小呼噜。

      桑湉说:“乖啊,宫崎桑大老远跑来喂你们,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不能再麻烦他给你做饭了。人情债欠不得,你晓得么?欠了没得还,一辈子都心难安。”
      略顿了顿,她捧起橘酱的脸,望着它黄灿灿的双眼道:“唯恐有牵绊,到底还是把你们喂成了散养的家猫。这样等我要带爸离开时,你们怎么办……”

      午后东瀛小城静谧,甚至听得到草虫飞萤的嗡唱。
      风很微弱地拂过檐廊下的明珍火箸风铃,那偶尔的一声玎铃,及女孩儿细碎的低语,隔着敞开的院门,皆一字不差地落进宫崎屻耳里。

      接到她短信时,他猜她会回来,匆忙处理完手头事,匆忙飞驰而至,途中还不忘去宠物用品店买罐头和冻干给那些馋嘴猫当加餐,此刻一手提一只大购物袋,甭提多毁他形象。
      然而怎么办呢?他何尝不想问问怎么办。
      是身如电啊,念念不得住。他也很绝望的好不好。

      桑湉发现了宫崎屻,并没有很意外。放开橘酱站起身,她对他一鞠躬,仍以敬语问候道:“您好,宫崎桑。”

      宫崎屻回了她一礼:“妳好,桑桑。”
      他今日穿一袭艾草青浴衣,腰间扎着深碧兵儿带,赤足踩木屐,整个人的气质,较桑湉印象中沉凝了许多,清贵却是不减的。
      这令桑湉不由想起大鬼礁矶钓赛前夜,他在一众门徒簇拥下与她错身而过。
      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吧?抑或,是他未来要成为的样子。

      向前几步,桑湉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购物袋上有宠物用品店的名称和地址:“谢谢您,宫崎桑。”
      桑湉再鞠躬:“我正好也有点东西要送您。”

      是那只无双羽织纽,十四粒油润的墨玉珠,左右各七烘衬着三粒翠青的碧玉珠,隔片和搭扣都是K金的,细看隔片上还镌刻着繁体中文的福寿二字。
      作为外行,桑湉单纯觉得这羽织纽精致且漂亮。挑的时候,亦想到了可以送一只给宫崎屻。

      宫崎屻毫不掩饰他惊喜,自桑湉手里接过无双羽织纽的檀木盒,揭开盒盖,盒里朱红软缎尤衬玉如春芜,宫崎屻爱不释手地把玩:“特意给我买的么?”
      他笑得桑湉简直不忍心说不是,犹豫再犹豫,她说:“不算特意,我带我爸买和服时,店家赠送了两只。”
      “另一只要给谁?”宫崎屻问时颇像幼稚园小朋友,就差没叉腰梗脖扬下巴了。

      桑湉自单肩包里翻出另两只羽织纽小小狭长的檀木盒,如实相告道:“一共三只。第三只是我花钱买的,分别给你、我爸和老师。”
      宫崎屻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桑湉:“要不我能给谁啊。”
      将手里两只羽织纽盒递向他,桑湉说:“你可以挑一下,觉得哪只成色更好留哪只。”
      宫崎屻没接:“我要妳亲手送我的这个。”
      桑湉:“也行。”她反正是没看出有差别。

      重新把那两只羽织纽归置在单肩背包里,桑湉转个身,把背包搁到自行车货架上。

      东京和H市远不如S市热,桑湉今儿个心情大好又是带着她爸闲溜达,故而临出门,她特意喜孜孜换了跟她爸同款同色的浴衣——七成新竹节棉面料,底色日语里叫淡藤色,挑染片片千草色兰花叶,配紺桔梗兵儿带。
      父女俩如此走出去,根本没人留意厉桀的拐杖、残肢与表情,全部的反应都是:哇,这是哪个歌舞伎世家传人吗……

      宫崎屻也在看桑湉。她的峭拔与劲峻,真是太适合男装和服了!而一张大巧不工的脸,因染了不同于往时的神采,使她愈丰姿俊逸,气宇轩朗。

      所以屻,你想开一点啦,宫崎屻自我安慰道,为这样一个帅萝莉尝尽“梦见虽多相见稀”的离愁苦,很值呢,不是吗?

      “我做得喂食器怎么样?”
      似久处黑暗的人乍遇强光,宫崎屻稍移视线轻声问。

      桑湉:“很好。”
      “好在哪?”
      “材质,做工,小鱼小牛小鸡和猫爪印的画——”以及您肯下这一番功夫去鼓捣。
      “那请我吃饭不?”宫崎屻又开启讨食儿模式了。
      “请。但今天不行。今天晚上我跟老师说好,要带爸去泡汤。”

      宫崎屻失望地哦了声,忽眼睛一亮:“外面的车是妳开来的吧?我等下搭妳的车回东京。”
      桑湉说行:“你着急么?不着急我去给橘酱煮条鱼。”

      宫崎屻说不急,这好容易逮着她,再急的事也靠后。
      攥着羽织纽他走到厉桀身前一鞠躬——他对厉桀,向来礼数不失,即使厉桀无回应。

      桑湉跟过去,另搬了张圆凳请宫崎屻坐,考虑到宫崎屻听不懂中文,她遂改用英语对厉桀道:“爸,这是宫崎先生,您看看他,好么?”
      下一秒,厉桀果然将视线对住宫崎屻,当然,并不是他get了桑湉的话,是宫崎屻自动自发靦着一张俊脸凑到了厉桀鼻子前。

      目光相撞的一霎,宫崎屻望着厉桀专注幽黑的瞳仁,略有些忧伤地也用英语道:“伯父,我是您女儿的朋友。您又康复了一点么?真好……”
      一代钓鱼大神啊,玩海钓玩路亚的,举世有几个没看过厉桀当年比赛的视频?有几个没仰望过他昔时辉煌的战绩?
      奈何世事无常啊,英雄未暮已残阳……

      再一想,桑湉未来也会攀上厉桀曾经的高峰,忧伤以外,宫崎屻竟可笑地油生惊惶。
      所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所谓物极必反盛极而衰,一朝年少成名,桑湉会不会也遭逢命运吊诡地捉弄?
      一时间,宫崎屻简直被自己这念头吓到。
      可他能说桑桑,妳不要四处乱闯了,就在此处好生待着,由我来尽心守护妳和厉桑么?
      生而为人,谁不是负重前行?谁又能违背自己命定的轨迹?

      如是,按抑了全部情绪宫崎屻自天青色和式口袋里掏出一个四阶魔方,扬脸对桑湉莞尔道:“妳去忙吧,我陪伯父坐一会。等妳忙完,我们比赛转魔方。”

      静静俯望着他,桑湉喉咙仿佛堵着一口气,然而一如他的不可说,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半晌,桑湉强调:“我不跟你打赌啊。”
      换回日语宫崎屻柔声应:“嗯,好,不赌。不过,为什么妳这么抗拒跟我打赌呢?妳在月琴湖跟人赌台钓,难道不是赌?”

      桑湉心说这你也知道?你可真是把我查了个底儿掉!
      继续俯望着他,桑湉亦换回日语道:“纯粹为赌钱我或许会考虑——前提是数目能够打动我。其它的,我没什么想从您那赢到的,也没什么可以输您的。”
      “妳呵,太警省了。”宫崎屻摇头道,“是不是在妳心里,我仍不能定义为好人?或者,这么说——比不得苍海让妳更信任?”

      桑湉抿抿唇:“我认识苍海很久了。”这是她第一次跟人提起她和苍海的渊源。“我八岁那年,在中国,他帮过我。这么久过去,我始终承他的情。”
      “怪不得妳对他那么好……”宫崎屻既似释然又似怅然道。
      桑湉凝视着他眼眸:“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也会以一个朋友的标准尽量对您好。我同时希望您明白,我对您本人,无成见。”

      宫崎屻自嘲一耸肩:“好了,我明白了。”神色坦荡地捏了捏桑湉手,他说,“我对妳也没有要求,没有要求了,妳懂么,桑桑。”

      微青的初夏之阳透过枝叶罅隙星点洒落。肥猫们依着各自口味啖完罐头、冻干和新鲜出锅的海鱼肉,自在前院心满意足地打盹。
      后院,桑湉将厉桀安顿在水池边靠坐于矮椅,又搬了茶桌烹了茶给他与宫崎屻。
      随后她与宫崎屻盘腿并坐于檐廊,比赛转魔方。

      他们比了三次。三次,她次次压倒性胜利。
      宫崎屻一壁自愧弗如一壁忿忿嘀咕:“啊混账,我明天就叫桐谷把教我的那个家伙尾指剁下来。收了我十五万日元的速成费……我的钱是那么好赚的吗!”
      桑湉:→_→

      宫崎屻哼笑:“妳不信是不是?”
      桑湉面无表情道:“你们雅库扎不是一向自诩关爱会外民众么。”
      宫崎屻立马佯作正色一颔首:“没错,这是我们雅库扎的信仰。好比我对妳,就特别的关爱。”
      桑湉:→_→

      宫崎屻说完又掏咕他的和式小布袋,半掀长睫觑着桑湉道:“其实,我原本想跟妳下个注——妳输了呢,同我合张影;我输了,给妳几张照片看。”
      桑湉:“爱给看不给看。”

      宫崎屻指间拈着薄薄一小沓照片:“妳真的一点不好奇?”
      桑湉:“你拿出来的目的,不就是想给我看么。”
      宫崎屻失笑:“也对……那不如我们用合影交换吧?”
      桑湉:“嗯。”

      “妳不问问是什么照片就答应交换么?”
      “合个影而已,哪那么多顾虑。”
      “我要搂着妳合影哦。”
      “又不是没搂过。”
      “……”
      好吧,跟一个思无邪,抑或说对他无意的乙女墨迹这些话,他无疑在找虐。

      照片暂且搁一旁,宫崎屻调出手机摄影头,展开右臂一把绕过桑湉肩。
      隔着薄薄一层竹节棉布料,他指头能清楚感知她软滑细腻的肌肤。使劲儿捺下胸腔里那颗怦怦乱跳的心,迄今母胎SOLO没开过荤的宫崎少爷,强自镇定地指点道:“喂乙女,妳倒是笑一个。”
      桑湉:“不笑。太傻了。”
      “那头靠过来可以吧?”

      桑湉依言将头靠近他,神色肃穆对住摄像头,冷攻气逼人。
      宫崎屻:“啧,妳比我哥还有会长范。”
      桑湉:“是么。承蒙谬赞。”

      湛清的瞳仁直直锁住镜头里的她,宫崎屻慢慢,慢慢,慢慢把脸贴近她:“桑桑,过几天妳要去哪里?”
      桑湉没有躲:“阿穆尔河流域。”

      宫崎屻拍下第一张合影,说:“我会帮妳照顾猫。”
      桑湉说:“谢谢。不来也没什么。周遭邻居会喂它们。再说你做的喂食器,装满了足够它们吃上一礼拜。”

      宫崎屻拍下第二张合影:“还是来看看吧。长远不见,心有挂念。况且,老吃干猫粮不好,我带点湿粮来给它们荤素搭配下。”
      桑湉说:“那就有劳了。谢谢。”

      宫崎屻拍下第三张合影:“桑桑,伯父留在日本妳也尽可以放心。以后,无论妳去哪里、去多久,不会有人伤害到他,我保证。”
      桑湉:“谢谢。但不必麻烦的。我爸在老师家我很放心。”

      宫崎屻拍下第四张合影:“我只是不想妳这么快就带着伯父走。”哪怕不见面,知道她与他生活在同一国,于他亦是极好的。

      “不会这么快。”由着他拍拍拍,桑湉展现了渔猎人的十足好耐心。她的职业生涯才刚开始,纵令她有心带上厉桀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也不可能是现在。

      “桑桑,认识妳我很高兴。”这一句霓虹人常挂嘴边的客套话,在宫崎屻的克制下,仍旧是一句客套话。
      桑湉黯哑妩媚的嗓音略滞了滞:“……我也是,宫崎桑,谢谢您关照。”

      檐廊紫藤花蔓缠枝错,浓郁成荫褰翠幕,自拍镜头里,贴面喁语的彼二人艾草青浴衣与淡藤色浴衣相得益彰,他明如流风回雪的笑颜,他略微苦涩的唇角,她脸上一闪即逝的不忍,以及双双斟酌措辞的踌躇,皆一帧帧固于幽艳光影。

      隐恋讳莫如深,陷溺其间他挣脱不得,那就用这几张他们最自然状态下的合影,来告慰他注定失落的平生……

      是夜。静冈一家和风温泉旅馆。
      桑湉绾着一头湿漉漉香槟啡色的长鬈发,裹一件黄栌色浴衣,跽坐于榻榻米。
      很快,星野丰扶着厉桀也出来了,桑湉忙起身帮忙安顿好厉桀,随即为他们斟上茶。

      泡过汤的两个中年欧吉桑,星野丰穿缁色浴衣厉桀是黎草色,水气涤尽沧桑,并坐一起甭提多养眼。

      桑湉兴致极高,唰地举起新手机:“来来来,同个框,回头发给Keith他们。他们总嚷着要来日本,几年了,也没抽出空。不来拉倒。馋死他们!”

      星野丰轻轻一笑。小时候的桑湉很皮的。她性格大多受厉桀影响,也曾明朗,乐天,爱开玩笑。

      “哇哦老师您帅爆了!”桑湉连拍三张迭口赞叹,“您说您这样颜值的教授站讲台上,底下女学生还能专心听讲么?您老实交待,是不是收到过无数告白?您每次下课都要被堵住问问题吧?不耐心解答,有没人哭啊?”
      星野丰由着她调侃,仍是笑笑不说话。
      自打厉桀出事后,这当是他最感快慰的时光了吧。

      桑湉拍完整衣坐好,掀开一盒六花亭六色酒心糖,捡出三颗放在一只小碟里给厉桀,说老师:“我有东西给您看。”
      星野丰问:“什么?”
      桑湉拉开小手包,将宫崎屻给她的那一沓照片双手推至星野丰面前。
      照片里是一个羸弱苍白却极其漂亮的小男孩儿,十来岁模样,颇像柳琳琅。他穿着胸口绣曦和医院院标的病号服。毋庸问,这就是桑湉那个同母异父的小弟弟了。

      星野丰一张张看完:“谁给妳的?”
      桑湉说:“我下午带爸回家,遇到了宫崎屻。”
      星野丰不语,桑湉径自往下道:“宫崎屻说,沈世璁在泰国,给小初找到了第二颗肾。这周六,他会接受二次双肾移植术。”

      桑湉没说,宫崎屻其时还道——妳妈妈那个丈夫,做事比我们还不择手段。
      桑湉懂他的意思。可这世界总有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任没有底线的富人们为所欲为。
      这第二颗肾来源再不明又如何?她或他们任何人,都管不了。

      将照片还给桑湉,星野丰不动声色问:“妳母亲家的事,宫崎屻都知道了?”
      桑湉:“我没跟他提太多,他自己查出来的。”
      老实讲,乍见小初的照片,桑湉着实吃了一惊。这帮雅库扎的爪子伸得也忒长了,果然不是瞎混的。

      星野丰意味不明眉一掀:“妳还有什么想说的?”
      桑湉:“我想把爸接回家。”
      “妳不是马上要去阿穆尔?”
      “我之前去贝诺勒尔,加濑阿姨也把爸照顾得很好啊。”

      星野丰细长流光的眼眸默默盯视她,无声询问——为什么,妳执意要搬走?

      桑湉毫不退缩地回望星野丰,缓而恳切道:“我和爸算是没有根的人。家对我们很重要。我希望他能一直在自己家住着,等我回来——回我们的家。这样不论我走多远,心里的飘泊感,都会少一点。”
      桑湉说完俯首躬身向星野丰行了个双手礼:“老师,对不起……”

      垂目望着她粉光致致的后颈,和肩背濡湿一片的浴衣,星野丰忽然觉得很疲惫:“随妳吧。”他长喟。

      这世上有一种人,一如尼采笔下的松,高大,强壮,孤独,翠绿的枝条虽不断向外攫取疆域,脚下与他人的距离一旦形成,却绝难再寸进。
      而这距离又是谁界定的呢?是他啊。
      她不过是默契地遵守罢了。

      所以……
      掉头看着一旁正往嘴里送酒心糖的厉桀,星野丰苦笑——老友啊,我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呢,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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