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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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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拍摄很顺利。从早六点集合起,不到下午两点钟,吴越派来的俩摄像就喊:“可以收工喽!”
于昊派来的摄像丙一听,亦从善如流关掉摄像机。
他们此刻在月琴湖底岸一个遍生苇草的缓坡处。
星野薰一早回校上课了。
苍漪屁股底下坐一张渔具店老板友情提供的带伞台钓折叠椅,手里捧一杯抹茶冰淇淋,别提多惬意。
苍海拈着竿正兴致盎然用JIG钓翘嘴,嚷着:“我还得钓一会儿!”
桑湉开始收钓具。
服化小跑凑近前儿,说:“桑小姐,吴总吩咐这些衣服都归您。”
这两天桑湉换的各色服装加起来共七套,大都是NOEBY即将上市的新款,另有一条进口大牌涉水裤,总价大概人|民|币三万多。
不过桑湉并不想占便宜,故而麻溜儿褪下上身的防晒衣,桑湉说:“告诉吴总,好意心领了。”
服化张张嘴:“可是桑小姐……”
桑湉摆摆手,将防晒衣仔细叠好塞到服化怀里头,又开始脱涉水裤。
三名摄像极有默契地别开眼。其实不用,桑湉里面穿着一袭豆青半袖高腰小脚连体裤。搭配的鞋是同色系小牛皮平底手套鞋。
雨过天晴,她白得发光的一张脸,不过涂了层珊瑚色橘粉唇釉即灼若芙蕖出渌波。天然香槟啡色鬈发依然束成利落高马尾。整个人既飒飒挺屹又轩轩然若霞举。
苍海余光瞥见不由想:亏他昨夜与星野薰微信小窗得知桑湉一路跑回住处后,还担心她今天能不能录节目。孰料她不但如期出现状态还贼拉好,哪有丁点儿昨日的透骨倦厌与颓唐?
服化是个出柜的gay,毫不掩饰对桑湉的欣赏——嗯,gay嘛,总是爱与攻气十足的美女做朋友。
接过桑湉抖净水珠的涉水裤,服化说:“这裤子可是Simms的哦,一条就要八千多人|民|币呢!”他的意思很明显,白给的为什么不要哩?
桑湉笑了笑:“涉水裤我有一条PROX的,多了也没用。”
服化顿足叫:“这世上竟有人嫌衣服多?”
苍漪这时插嘴问:“PROX的涉水裤多钱呐?”
桑湉平静道:“日本买的话,人|民|币两三百左右。”
苍漪哈一声笑出来,她理解服化的惋惜和困惑了。
服化嘟了嘟斩男色的唇,幽怨地嘀咕着:“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桑湉一莞尔,她岂止这些衣服不想要,NOEBY之前寄给她的五支样品竿她也不想留。
她跟NOEBY签约,是凭本事挣钱,再多的就是负累、是人情。
或者可以这样说,她承认自己有欲|望,同时又惧怕被过于庞大的欲|望所掳获。
她本质上是个心灰意冷的人,物给不了她宽慰。
将竿上的轮、饵拆下来,净竿统统收拢进竿包——竿包亦是NOEBY 随竿寄到的。
桑湉对服化说:“麻烦你把这些也给吴总带回去。”
轮和饵是桑湉自己的,蹲下|身她逐个轮子套上天鹅绒轮袋归置在轮包里。随着动作她颈间皮绳子拴的海蓝宝石熠熠莹莹掉出衣领子。
苍漪一眼瞟到问:“咦,湉酱,妳这项链哪儿买的?”
两天下来苍漪早同桑湉混熟了,跟着星野薰一起湉酱湉酱地叫。
桑湉“啪嗒”扣上轮包答:“我爸以前同事送我的。”
苍漪蹦蹦跶跶蹿到她跟前儿:“石头成色好漂亮!”
服化亦抻着脖儿端详品评道:“就是绳子有点长,再短点,短成Choker就好了。”
桑湉又是一莞尔:“还是这样吧。”
尺八吹奏的古曲蓦地响起来。苍海持竿的手一哆嗦。
草!苍海骂自己,你特么这是作病了?
边骂他又边暗暗地担心,怕柳琳琅再起幺蛾子。
所幸桑湉这通电话对答很正常,尽管她说的日语苍海听不懂。
挂断电话桑湉没把竿上拆下来的拟饵收到饵箱里,而是问苍海:“你还钓么?钓的话这些饵给你。”
苍海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妳这就回去了?”
桑湉点点头:“我跟老师定好等下送他和爸去东京。”
有鱼吞饵,苍海回轮收线收着收着卡底了,桑湉一把握住他手腕,带着他挣离障碍物。
苍海眼神复杂地侧眸望着她,他今天始终没机会问问她。稍犹豫,他轻声:“为什么去东京?”
桑湉同样轻声答:“防患于未然吧。”旋即自嘲地掀掀唇。
“那妳呢?”苍海又问她。
翘嘴红鲌带起水花一片片,桑湉松开苍海的手腕:“我爸去老师家暂住,我带美杜莎回家。”
苍海把鱼嘴里的钩摘掉:“妳自己……没问题么?”
桑湉笑笑:“能有什么问题呢。”
翘嘴直接扔进活鱼箱,苍海连称重的心思都没了:“我觉得,妳也去星野先生家住比较好。”
桑湉摇摇头:“月底矶钓赛和AOTW预选赛之前,我每天得练习。”
当初之所以落脚H市,看重的就是其丰富多样的水资源。而这条路既踏上,就断无半途而废的理由。否则,她何以带着她爸去寻找梦中的伊西朵拉城。
五枚JIG拟饵一字排开在苍海脚边的饵箱盖,桑湉说:“我走了。”
苍海叫:“嗳,妳自己当心啊!”
桑湉说:“嗯。我会的。”
苍海迟疑着又说:“要不,我哥那边妳别去了吧。”
桑湉微微一哂道:“两天十万呢,不去才真是傻。”
自饵箱里翻出六七盘打好碳前导的PE线,桑湉递给苍海道:“你GT结打得太糙太马虎,hold不住这里的鱼,这些你也拿去用着吧。”
这几盘PE线是最好的牌子,一盘就能买一条PROX涉水裤,再加上那五枚JIG饵……苍海哪儿好意思接。
桑湉把线盘亦搁在他饵箱盖。苍海说:“等会儿我把钱微信转给妳。”
桑湉背起饵箱和轮包:“不用了。”又道句再见转个身就走。
苍漪恋恋不舍道:“湉酱妳不陪我们了?”
桑湉对同性一向好相与,回头望着她温和道:“等过阵子我去国内再找妳。或者妳什么时候来日本,只要我有空,都可以陪妳。”
跳上路亚艇,她发动引擎朝大家挥挥手。
风吹青苇簌簌响,她远去的背影衬着月琴湖阔大的水面,既孤单,又悍勇……
很多年以来,人们皆道桑湉照顾厉桀很辛苦。实则他们不晓得,厉桀才是桑湉得以强壮的源点与支撑。
不能说桑湉乐在其中,然而家里一旦没有了厉桀,独处时难明的焦燥和失落,仿佛生命亦处于无边的岑寂。
一如修行。
呵,修行。
于是桑湉投入更多的精力练体能、练拳脚、练钓技。
每天她依然凌晨四点自然醒,吃罢早饭留够狗粮猫粮即出门,午饭在外头随便找个地方吃自备的便当,下午三点回家打扫卫生侍弄庭院的花草;尔后洗澡更衣带上当天的钓获坐新干线去东京,在星野丰世田谷区别墅附近超市买蔬菜和水果;五点钟摁开别墅大门的密码锁,让已上岗的加濑去休息。
做好晚饭等星野丰和星野薰回家后一起吃。饭罢她陪厉桀在园子里散步。直到厉桀睡下她再坐新干线回H市。
如此往复星野薰心疼她太奔波。
星野丰却说——由她吧,她觉得好就好。
如此往复到第六日,早起即落濛濛细雨,至午变小雨,到桑湉打完拳,雨势已滂沱。
坐在拳馆的更衣室,桑湉决定不换衣服了,从双肩包里翻出手机,手机里有星野丰的两个未接来电,一条Line上他发来的信息;告诉她:『今天别来了。』
桑湉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半晌回:『好。』
星野丰很快又发来一条Line,问:『刚刚在做什么?』
桑湉:『多人MMA训练。』
怕星野丰不明白,她旋即解释道:『5 VS 5,规则借鉴修斗,以一方团灭另一方为胜。』
星野丰:『……那不就是打群架么?』
桑湉被星野丰逗得忍俊不禁:『区别还是有的,比如团队配合与战术什么的……』
星野丰下一秒干脆打了电话来,张口即问:“有没受伤?”
桑湉语气轻快道:“没有。”
星野丰静了静,似在判断桑湉有没有说谎,桑湉说:“一对三我都能赢,有队友的情况下,更不可能吃亏了。”
星野丰哼了声。桑湉问:“老师,您这会没课?”
星野丰说:“马上上课了。”
桑湉说哦:“那您赶紧上课去吧。”
电话挂断,她望了望窗外的倾盆大雨,随手点开了微信。
她最近越来越习惯有事儿没事儿进群里瞅一瞅,仿佛那热闹能驱散自己的孤单。
群成员又有增加,于昊到底把吴越拉了进来。原本桑湉对吴越的印象是蛮端方稳重一Boss,没曾想,隔着网络吴越也挺皮。
他们今天的主话题是饭局。
饭局的起因是云冰湖俱乐部即将开业,苍灏花钱请“开心垂钓”造势,电视台派的人恰巧是褚轻红和陈凯,苍海当仁不让负责全程陪同。
褚轻红和陈凯坐高铁,再有一小时到S市。范晓光亦被叫上了。
老丁傅衍苍漪知悉,二话不说举手报名。又赶上吴越到邻近出差,定好晚间过去与他们会师。
剩下的于昊酸溜溜预祝大家吃好喝好。
星野薰课间溜上来,悻悻然表示了一番羡嫉恨。
桑湉逐条听完语音,甫关掉群聊页面褚轻红就小窗敲她:『桑桑,妳寄的礼物我上午收到了。谢谢妳,桑桑。』
她早前拜托苍海给桑湉带的礼物是她所在地区今年新采晾晒的春笋干,桑湉拿到星野丰家后,每顿泡一点,同五花肉一起烧,做出来的笋干红烧肉,极味美极鲜嫩,星野两父女和加濑,特别喜欢吃。
以致桑湉思度了许久都想不出该回赠褚轻红些什么好,后来只得买了一大箱面膜寄给她。
论心意,算是她偷懒了。
褚轻红已适应了桑湉不及时回复她微信,径自又发来句:『下个月云冰湖俱乐部开业庆典,听苍海说妳也会参加?』
桑湉输入法切换成中文,写:『是。』
褚轻红秒回一个大笑脸:『桑桑,妳在啊!』
桑湉:『嗯。』
褚轻红:『我们台给苍海做的专访,也安排在那两天,很快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桑湉:『嗯。』
褚轻红:『我明天去录宣传片,顺道踩盘子,看周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到时带妳去浪啊!:)』
桑湉:『好。』
褚轻红:『桑桑,好期待跟妳再见面耶!』
桑湉:『我也是。』
回想她一路走来,遇到的人大都对她怀揣善意,这使她尽管冷灰基调难改,仍时不时被温暖浸绕。
或许,这可理解成上天对她的一种补偿?以免她过于封闭隔绝,以免她过早沉沙折戟。
谁知道呢?反正桑湉能做的无非是——尽可能不辜负。
雨一时半刻停不了也小不了,天边墨云翻涌如浪聚。
桑湉坐够了,套上雨披跨上大前三角硬叉山地车往家骑。
刚好是逆风,暴雨如注狠狠拍在她脸上和身上,没一会儿,岂止帽兜里的头发、雨披里的衣裳全湿了,连鞋窠都灌了水。
桑湉索性眯缝着眼睛慢悠悠骑,暗庆自己头出门时,把窗连同檐廊外沿那圈木格玻璃门统统关上了。不然,才打蜡没几天的地板又得好一通收拾,那工程不可谓不浩大。
山地车总算拐进她家所在的小巷子,远远的桑湉瞧见她家敝旧低矮木头院门外,有一人静静撑伞伫立。
那人很高,隔着雨注桑湉首先确定是个男人,穿一件深蓝色雨衣,没戴风帽。
他撑一柄伞面极大的黑伞,另一手拄手杖,腋下夹只形状扁狭的皮匣,脚上是黑色高筒雨靴。
她已狼狈如落汤鸡。他却仍似前次来访时清贵雍雅。
随着山地车越骑越近,他隽秀如画的脸庞蓦地漾开一抹朗润欣喜的笑。
而就是那一霎,桑湉不得不承认,在这样一个疾雨滂湃天地变色的日子里,她并不抵斥再见宫崎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