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皇》华胜

44、逍遥公子

　　这样没什么不好，真的。
　　同在小镇状元阁的二楼雅座，当宁澄看到一名蓝衣锦服的富贵公子举着一把书“逐云”二字的纸扇时，忍不住看了看正在为她斟茶水的楼夕云，但见两人同样一脸略带哀愁的悠然淡笑，姿态悠然风雅，宁澄不由感叹，原来装成公子乃时下流行之事。
　　宁澄的目光没有丝毫避讳，蓝衣公子很快便注意到她的眸光，白玉般隽雅无双的脸庞线条优美，对着她礼貌地微微颔首。
　　宁澄见对方十分主动的态度，冷然僵硬地看了一眼，转过头去，关心起楼夕云的身体状况。
　　蓝衣男子见宁澄毫不留情地避开，也不恼，只微微一笑，只继续斟了杯清水，缓缓饮下。
　　楼夕云见宁澄与男子的互动，目露促狭的笑意：“一路北上，所见多是粗衣壮丁，难得见此佳公子，阿澄可是见色起意？”
　　宁澄手腕稍稍用力，将茶杯在桌上碰出声响，冷然清澈的声音道：“世间色相，不过弹指一瞬，便是韶华白首。假以时日，不过一抔黄土，沧海尚能变为桑田，世间万物，又有哪里值得在意？”
　　楼夕云浅笑不见，似乎很乐于看宁澄变色的模样：“既如此，阿澄又何必动怒？”
　　“我没有！”
　　“你有！”楼夕云笑着站起来，还未等宁澄回应，便移步走向蓝衣男子。
　　“夕——”宁澄阻止不及，值得起身跟上楼夕云。
　　楼夕云走近时，蓝衣男子便有所察觉，微微抬起头看向她。
　　楼夕云毫无局促，举起手中茶杯：“久闻逍遥公子大名，今日一见，十分荣幸。”
　　男子微微一笑：“你瞧，这雅间看到我这扇子的人这么多，可没有一人认为我便是逍遥公子。”
　　楼夕云道：“他人的想法与我何干，凤某认为自己还是有这点眼力的。”
　　听楼夕云自报家门，男子眼角余光轻瞥，注意到她腰边一枚绯红翎羽，笑意微深：“原来是凤兄，恕愚兄眼拙，原来是同道中人。”
　　宁澄见男子跟楼夕云一样不懂美德和收敛为何物，懒懒地脱口道：“一个自称凤士遥，一个自认云屹，果真是同道中人。”
　　楼夕云和男子均是听出了宁澄不咸不淡的讽刺，却是相视一笑。
　　男子问道：“这位想必不是凤夫人。”
　　楼夕云回了一个在宁澄看来乱七八糟的答案：“的确，她是凤某的姨母。”
　　男子稍愣，却又浅笑而出，宛如轻云出月：“原来如此。”他轻托右手，露出一只玉骨天成的手，“萍水相逢自是有缘，凤兄请坐。”
　　楼夕云微笑着，仪态十足地坐下：“云兄如此客气，凤某却之不恭。”
　　宁澄见楼夕云坐下，虽不情愿，也坐在了楼夕云身边。
　　楼夕云孕期满四个月后，胃口比以前更好，面对客气的男子，倒是毫不客气地吃着糕点。
　　平心而论，宁澄相当佩服楼夕云，明明像是饿死鬼投胎，动作却依旧优雅得体，看着便不知不觉吃下了许多东西。
　　楼夕云又喝了一碗牛骨汤，有些舒适地眯着眸子，道：“许久不见，不知重华三公子可好？”
　　圣兰云氏便是圣兰皇族，皇帝膝下七位皇子，尽出俊彦，其中四皇子云岳、五皇子云徽、六皇子云阑乃是一胎三胞，以文才博学而封登公子之位，因三人容貌极为相似，难以分辨，便统称重华三公子，是以圣兰一门五公子，实际上占据了书生榜七个名额。
　　“夕——”宁澄正要阻止楼夕云问出此等傻问题，却见楼夕云按住她的手，含笑补充道，“云阑公子那一手烹茶煮茗的技艺可是让凤某一见难忘，至今怀念。”
　　男子微微诧异地问道：“凤兄竟能分出云某的三位弟弟？”怕不仅认识，六弟性子虽好，但圣兰皇子之尊，实则极是傲气，若非至交好友，大约喝不到六弟亲手煮的茶。
　　此时宁澄也微微瞪大眼睛，看向楼夕云。
　　楼夕云一边对宁澄微微点头，使得后者惊讶地看着云屹，一边娓娓道来：“云岳公子擅长草木书画之术，虽为三人中最长，眉眼之间自有一派天然之气；云徽公子长于礼仪、建筑，优于数术机关，最是沉敛；至于云阑公子，最喜风雅，在三位公子中也最傲气。”说完，她展眉一笑，基本上，她还是很自信相人之术的。
　　基本上……
　　云屹微微侧目，不仅是那份玲珑心思，便是那一笑的神采，也极像，可惜……
　　云屹见楼夕云朗然大方的模样，不禁露出一丝黯然。
　　楼夕云昔日与重华三公子中的云阑最为投契，说得高兴，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闪而逝的黯然，倒是一直有些赌气没猜到云屹身份的宁澄捕捉到了这一幕。
　　这好脾气的圣兰三皇子，她宁氏一门名义上的仇人之子，竟然心有忧虑？
　　宁澄幽幽的目光看着云屹。圣兰宁氏出事前夕，她才刚过满月，对于那些死去的至亲家人，她毫无印象，自幼又被崇尚道法自然的师父养大，对尘世仇恨毫无兴趣，若非楼夕云身怀天命之子，又同为凤族之女，她也不会一路陪同北上。
　　不过——宁澄看着云屹，既然这个偶然遇上的男子正是逍遥公子云屹，那么夕云——非也，夕云是女子，而凤羽公子却是堂堂男子，或许是巧合罢了。
　　宁澄想着这些事，楼夕云已经在交谈间用完了云屹的点心，且毫不在意地告辞离去。
　　宁澄扭着眉看了眼云屹，只见后者仍是一副风月舒朗之态，看楼夕云的神色中没有丝毫不耐。
　　——还真是……少见的还脾气，少见的好人。
　　此时，宁澄终于对云屹微微点头，跟着楼夕云回了房间。
　　“夕云，你今日是怎么了？”回到房里，宁澄毫无顾忌地问道。
　　楼夕云含笑看着宁澄，阿澄心思单纯，果然没有猜出她的意图：“阿澄，你听说过恃宠生骄这个词吗？”
　　宁澄不理解地点头。
　　“云屹待我有所偏爱。”
　　宁澄：！！！
　　楼夕云转眸，温然一笑：“不是男女之情的偏爱，是合眼缘的投契感，所以他纵容着我那些哪怕是不合理、不够体面的举动。”
　　宁澄：是你这小狐狸欺负人家老好人。
　　“所以这不奇怪吗？”楼夕云高深地一笑，“书生榜榜首、圣兰最出色的三皇子，对萍水相逢、甚至是与他隐有争锋的凤羽公子，如此偏爱纵容。”
　　宁澄清澈的眸子看向楼夕云，她直觉云屹并无恶意，然而楼夕云所言却不无道理。
　　楼夕云凝视着宁澄有些闪动的眸色，再次道：“所以，你不想知道云屹所图为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