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皇》华胜

43、玄谷之言

　　看着近在咫尺的雪发美人，楼夕云稍显憔悴的神色带着一丝困惑。
　　“为何帮我？”
　　宁澄的声音依旧如清泉般悦耳，调子却是淡漠至极，干净得不染烟火：“不是帮你。”宁澄神色认真，道，“我在帮他。”
　　宁澄一指楼夕云的小腹，解释道：“上次我见你身上有瑞气，便以为你是乱世之终结，想不到，你腹中这孩子才是天命所在。”
　　“他真是命大……”楼夕云呢喃道，忽又抬头问道，“莫非，你令萧珏变成活死人，便是为了给我儿出气？”
　　“自然。”宁澄一副如冰似雪出尘脱俗的样子，说出如此嚣张而理所当然的话，登时逗笑了楼夕云。
　　此时的宁澄，完全无法理解楼夕云为何遭逢巨变还能笑得那么开心，她少有地问道：“你很开心？”
　　“你很好笑。”
　　宁澄优美的脸庞首次出现了一丝僵硬的线条：“好笑？”她自幼在玄谷长大，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仙风道骨不染世俗情感的师父，和对她或是毕恭毕敬，或是谄媚讨好的同门。
　　从未有一人，如此直白而真诚的对她说过话。
　　这就是楼夕云所说过的，如果她多说一点话，就会考虑成为她的朋友吗？
　　朋友，是如此模样吗？
　　宁澄第一次想起这么深沉而令她困惑的问题，常年不起波澜的心微微一动，道：“为了天命，我会护送你到望江城。”
　　“不。”楼夕云的手指微微蜷起，道，“我不回望江城，至少在孩子出生前，不可以。”
　　宁澄微微沉凝，了然道：“凤族惯例……原来如此。”微微一顿后，宁澄道，“也罢，三大凤族同气连枝，这段时间我会留下保护你。”
　　楼夕云轻转手中的白瓷杯，她会畏惧追杀？
　　——不过，有人结伴也好。
　　这么想着，楼夕云努力露出一丝悠然的笑。
　　她最不该如此天真，算尽一切，太过相信人心，却到头来把自己也算了进去。
　　楼夕云轻抚着微凸的小腹，唇角勾出一个冷然的笑。
　　或许，她原本便不该与无心之人玩心计，像宁澄那样直接的手段才更合适。
　　楼夕云想着平日里翻手为云的谋略，突然觉得有些累，她轻巧地抛开一切杂念，只是静静地垂眸看着小腹——那里面，终于有一个她最亲近的血亲，尽管他的父亲是她最不堪的信任和愚蠢，但是一碗落胎药后，她的孩子与栌宣殷还有半分关系吗？
　　他会是东屏楼氏的少主，或许如宁澄所说，他将来会有更大的造化，但是那又如何？
　　对于楼夕云而言，那只会是她的儿子。
　　天下是谁的，与她无关。她只要楼氏安在，亲友安好，还有昔年的父母大仇得报。
　　楼夕云想到这里，慢慢地安下心。
　　她的余年，除了看着孩子慢慢长大，便是看萧氏皇族分崩离析。
　　楼氏家族在楼夕云的执掌下，近日来明里衰落，背地里却是如日中天，更兼影谷可传递天下消息，楼夕云不得不女扮男装，带着同样易容的宁澄四处游玩。
　　楼夕云其人，容颜风流清致，宛如最精美的仕女，宁澄容颜瑰丽、气质冰澈不染尘埃，这两人站在一起，便宛如神仙眷侣，走到那里都是招眼至极。
　　宁澄对自己的易容倒是毫不在意。她早年便看破皮相，倒是楼夕云的身份叫她微微惊讶。
　　人都道“九州聚宝，天下三分：逐云阁醉逍遥，爱晚楼自风雅，凤夜盟欺鬼神。”
　　说的，便是天下人眼里最大的三家势力：圣兰逐云阁，蒲苏凤夜盟，以及东屏爱晚楼。
　　圣兰逐云阁之主，乃是北方大国圣兰王朝最耀眼的三皇子，云屹，同时也是书生榜榜首的逍遥公子。
　　爱晚楼主凤士遥，世家出身，学富五车，风流隽雅，十一岁便状元及第，不仅是天下书生的高山，也是天下最富有之人，仅他一人，便盖过了圣兰云氏一门五公子的荣华。
　　至于凤夜盟盟主，除了那人姓夜，位列皇榜第一，封号一个鬼字，便是神秘至极，唯一可知的，便是那人对自己的得力属下、位列皇榜第二的凤盏皇极为信任，可惜那位凤盏皇久不出江湖，江湖之人未曾有幸见到其庐山真面目。
　　然而宁澄从未想到，楼夕云竟然胆大包天到随便换一身衣服，就敢号称自己是凤士遥，而她是夫人。
　　——这么嚣张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