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复制（结缘）》我是瞎女

6、兰叔

　　奇怪的人，到处都是奇怪的人。

　　这个镇子让他越来越不舒服，暴露在太阳下的是过分的平和与宁静，仿佛连接发生在这里的失踪案件与他们无关一样。

　　每个人都温恭有礼，有问必答，会在适当的时候表达对被害者的同情，也会微笑的对他们两个嘘寒问暖。

　　他们甚至从刚才的杂货店获得了两瓶免费的可乐。

　　平易却没办法因此稍展愁眉，整个上午得到的那些几乎一模一样证词，“不知道”“不熟悉”“不了解”，学校考试一般的标准答案，让他有种整个镇上的人联合起来作伪证的错觉。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那些失踪案件根本就是伪造出来的，那些人根本从来就不存在。事实上那份失踪名单上的所有人都是社会关系简答到不能再简单——没有父母、没有亲戚，甚至几乎没有朋友，这也意味着自己根本无处下手。

　　两人闷不做声，一前一后的走着。平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昨晚回到平舟家里时，房门与走时一样是虚掩着的，而客厅的沙发上却添了一床被褥。他在卧室门口站了半天，终是什么也没做，自欺欺人的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胡乱地睡了一晚。

　　今天平舟果然一副没有精神的样子，顶着老大的黑眼圈，跟自己走街串巷的做笔录，除了必要的时候，基本没有说话。

　　从车水马龙的街市上穿行而过的时候，平舟对街角橱窗里五颜六色的挂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稍微落后平易一些，歪了脖子偷眼瞄着。

　　平易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走出了挺远的距离。他向回赶了几步，本打算喊一声，然而，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心房，他看着平舟小心翼翼扒着橱窗，眼里满是期待的打量那些五彩斑斓的物件时，回忆里最柔软的角落被轻轻地触及了。

　　也曾有人拖着他在商场里闲逛、将一样颜色眼花缭乱到不行的衣服玩笑似的套在自己身上，然后拍着手嚷好看好看的兀自买上一大包……虽然那些衣服最终还是套在了那人身上……

　　思及此处，平易的嘴角不觉挂上一丝笑意。

　　“五色令盲，那些花哨东西，我劝你还是少看罢。”耳边忽然传来的的冷嘲热讽打断了平易的神游天外，他转头看见一个带着墨镜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色彩夸张的也不知道是西装还是夹克的什么衣服，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仍旧稍显亮眼，脸庞看上去很精致，漂亮的下巴却不合时宜的挂了些胡茬，有点风尘仆仆的样子。

　　“夜灯！你回来了！”远处的平舟却迅速的发现了何夜灯的到来，在那两人对视的功夫急急的跑了过来，“顾医生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

　　“嗯……医生先去看忙忙的情况了，让我来知会你一声。”何夜灯的眉毛纠结起来，“其余的事情，咱们要回‘园子’里说。”

　　平舟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些四周，意会的点点头。

　　平舟给两个人相互介绍了一回，忽然用难得的强硬语气说道：“夜灯，今天我想去看看兰叔，你也跟我一块儿！话说回来你多长时间都没回去了！”最后一句已经带着责备的口吻。

　　何夜灯撇撇嘴，墨镜后面的眼珠子往平易的方向转了转：“这家伙怎么办？”

　　平舟沉吟片刻，跟下了决心似的：“我们要去忙忙家里，平警官也一起吧。”平易斜睨着他，平舟轻声补充：“前两天说好带你去的……”

　　“白忙忙还有家属？这个我真没听说。”平易有点意外。

　　“是养父。”何夜灯淡淡的接过话去。

　　“嗯，是忙忙和……”他抬头试探似的看了一眼夜灯，“小灯的养父。”

　　“诶？……”平易玩味的打量着何夜灯越发不自在的表情，“那我也跟着去看看呗。”

　　不知道兰叔是不是因为在院子里养了很多的兰花才叫兰叔呢？在等平舟挑水果篮子的当口，平易ky的脑内着。

　　结果无疑是非常令他失望的，兰叔的院子里不禁没有兰花，连草也没有一根，荒的就跟核爆炸现场似的。不过半扇竹扉掩映的茅舍，颇有些世外隐逸之士的风范。

　　而平舟从站在兰叔院子门前开始，就跟要去见诸葛孔明的刘备一般，紧张的把篮子里苹果的位置摆了又摆，就是不愿意进门。何夜灯好不耐烦：“要不我先回去看看忙忙，你自己去会那糟老头子得了。”

　　平舟慌忙拉住何夜灯的胳膊，迅速的看了眼平易，跟下了多大决心似的，扯开嗓子就喊人：“兰……！”

　　“别鬼叫了。”茅屋的主人已经先一步推开了门，也不出来，就在门缝里冷冷的打量着外面的几位不速之客，眼光转了几圈，最终定在平易身上。

　　在平易看来，叫对面的男人“糟老头子”显然不合适的很，眼前的男人不过30上下的年纪，蛾眉细眼，颇有古典之美。却一身素白的僧袍似地打扮，左手也捻着一串念珠。

　　“你？”在对平易进行了充分的观察之后，那被称为兰叔的男人疑惑地皱紧了眉头，“你不是这个镇上的吗？你的‘气’跟他们不一样……”

　　“大叔你的味道才跟别人不一样好吧，我可是号称有着柠檬味之吻的男人！”平易一边腹诽着一边向兰叔投去了两束“死光”。

　　一边的平舟却显然对兰叔的发现兴奋之极，“兰叔，你确定吗？平易……平警官他身上有‘气’吗？”

　　兰叔斜着眼看了看激动莫名的平舟，又瞥了一眼何夜灯，“小兔崽子，见到老子招呼也不打一声，”边说边冷哼着走到屋外的阳光下去，“你们无事不登三宝殿，怕是又没什么好事情。”

　　“你也不见得是什么了不起的老子，自己的儿子是死是活也不管！”何夜灯报以一声冷笑。

　　兰叔将袖子向院中的石墩拂了两下，缓缓坐下，“是死是活，皆是咎由自取。”

　　“你！”夜灯怒极，平舟忙抢上去拉住他握紧的拳头，笑笑的打圆场：“兰叔你莫生气，你也知道小灯就是个缺心眼的，他没别的意思，父子哪有隔夜仇？”

　　兰叔闻言不禁嗤笑出声：“平舟你不用装，你跟他们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夜灯气的一脚踢翻了地上的果篮子，草莓和桔子滚的到处都是，平舟快架不住夜灯的扑腾了，用眼神暗示着平易来帮忙。

　　平易刚才抱着膀跟那儿就跟看多拉马似的，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到平舟的眼神，马上领悟了什么似的点点头，扑上前去开始抢救地上的水果。

　　“不是说帮那个忙啊！”如果平舟的手还能空出来的话他一定很想扶额，这好不容易盼来的家伙怎么能天然到这个地步，卖萌是一把好手啊！

　　兰叔又盯了两眼平易，忽然冷笑着对平舟说：“敢情你是找我来给人看‘气’的，我怕是又帮了不该帮的忙，你们这群野崽子真是专门干害人的勾当。”

　　“兰叔说的对，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平舟仍旧是笑笑的表情，“不过我这次来，真是想来跟您说说忙忙的事情。他现在这个样子，毕竟你们一块儿住了这么些年，就算是早已经没有父子名分，我还是盼着您能顾念往日的情分，去看他一眼。”

　　“跟他说这么多干什么？！他的虚情假意忙忙也不稀罕，自己留着喂狗去吧！”夜灯一边挣扎着一边咬牙切齿的说。

　　那边兰叔已不再理他们说什么，捻着一串冰凉的念珠，在他们身后大声诵着，

　　“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几个人默默走出了老远，夜灯还是颇为意难平，一路上不知道踢倒了多少垃圾桶。

　　平易扒开了一个刚才捡水果的时候顺手揣兜里的桔子，“那个兰叔看上去神神叨叨的。”

　　“兰叔他，是信徒。”平舟忽然停下了脚步，定定的望着平易，“兰叔说的话，是可以相信的。”

　　那眼神与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热烈的、充满力量，最重要的是没有一丝伪饰，是清澈的一望见底的坦诚。

　　被那样的眼神望住的平易，咬着一瓣橘子在嘴里忘了咀嚼，任由汁水顺着下巴滑下去，任由平舟笑笑的将他们舔去了，任由……

　　自己再一次无法控制的为那样的笑容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