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复制（结缘）》我是瞎女

5、秦镜

　　回到平舟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二点钟，两人从医院出来之后就去跑刀具管制的事情，想从那天从花坛里发现的砍刀痕迹人手。奈何西瓜刀实在是太普通了，几乎家家都有，再说那也不是必须登记的违禁品，很多老板图省事卖了了事，也没谁一个礼拜连着买好几把刀的，因此问卖刀具的店家也是白搭。

　　平舟不提昨天说的要带他去的“那个地方”，平易便也不问。

　　跑了一下午，两个人毫无收获，平舟本想先送平易回去，结果打开他的屋子门就给里面的一片汪洋吓了一跳。

　　房东说水管爆了，怕是一时半会的也修不好，平易只好拎着自己的小包准备先去平舟家凑活一晚上。

　　“有人等你？”快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平易疑惑的指指前面一点闪烁的红光，平舟皱皱眉头，低声道：“是秦镜哥哥？”

　　秦镜正倚在门口数地上的烟头，数到第九遍的时候看到视野里出现了一双红色的运动鞋。

　　“唷，回来了！”秦镜扬扬手中的烟头。

　　“秦先生，你怎么来了？”平舟急忙将手中的行李扔在地上，恭恭敬敬的打了声招呼。

　　虽然已经是五月的天气，秦镜仍然穿了一件长长的风衣，呢子材质的帽子压在斑白头发上，他打量了两眼一旁的平易，“这位就是那位西京来的平警官吧，初次见面。”说着伸出手去，平易别别扭扭的跟他捏了下手指头。

　　秦镜也没介意，深吸口烟：“听说忙忙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不是太好……”平舟从兜里掏出钥匙，“秦先生，进来坐一下吧。”

　　秦镜却摇了摇头，“不了，家里还有事情，你招呼客人要紧。”说着冲平易点点头，将烟叼在嘴角，重新走到夜幕里去了。然而没走几步，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事情一般，回过头来，“对了，这几天怎么没见着四郎？”

　　平舟抓钥匙的手明显的僵硬了一下，马上用平常的语调答道：“这不是最近案子太赶吗，先送姐姐家里养一阵子。”他看到秦镜嘴角的香烟好像要燃尽的样子，急躁的搓了搓手，那样是会烧到嘴唇的吧。

　　平易玩味的看着他有些奇怪的反应，仿佛感应到他的疑虑，平舟颇显画蛇添足的对平易解释：“四郎是我养的迷你腊肠犬，很可爱的，等等介绍给平易警官认识，他一定也会喜欢你的哦！”

　　“虽然是一点也不迷你的迷你腊肠犬……”秦镜吐槽着。

　　“真是的，秦镜先生就会乱说。”平舟也陪着笑了两声。

　　“好了好了……那我就先走了。”秦镜将噙在嘴角的笑容藏进帽檐的阴影里，吐出嘴里的烟头在地上碾灭了，“什么时候接回来了知会我一声，好久没见着，怪想的。”

　　“……嗯……”

　　回来的话，一定告诉你。平舟感到如鲠在喉，疼痛与羞愧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着，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只能深埋着头略显敷衍的答应着。

　　他感到秦镜又盯了自己一下，但他不敢抬头，陷人了失神一般的梦魇之中。

　　良久，平易看着秦镜晃晃悠悠着走远的背影，忽然想起来白忙忙早晨塞给他的那张纸条。

　　“‘牠’在这里，别相信任何人。”

　　“哼！”平易不屑的向着秦镜消失的方向吐了一口吐沫。

　　这天晚上直到睡觉之前，两人什么也没说。平舟好像是连戏也懒得演了，澡也没洗，在客厅的沙发上收拾了一床铺盖，躺下就要睡。

　　“喂，你去卧室去。”平易一把掀开他被子。

　　“……”

　　平舟卷着被子坐在被窝里愣愣的盯着他，然后不声不响十分乖顺的仍旧卷着被子走回卧室去了。

　　“靠，连被子也不给我留一床。”平易听到他落锁的声音，和衣滚倒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细小水渍，直到夜幕沉沉，万籁俱静。

　　他坐起身侧耳倾听了一阵，确定卧室里声息全无，悄悄到随身的包里掏出配枪，摸着黑打开房门，出去了。

　　平舟拉开窗帘，看到平易在门口的那堆烟头里摸索了半天，蹑手蹑脚的向镇里去了。

　　秦镜的酒吧出乎意外的在一处看起来十分繁华的街角，虽说牌子设计的简约朴素，也因为在深夜一片漆黑的邻里间是唯一闪烁的霓虹灯而十分显眼。

　　平易推开门进去，酒吧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吧台后面只有店主一个人将杯子摆列整齐，一遍遍的数着个数。

　　“你有强迫症吗？”平易把兜里攥着的火柴盒扔在吧台上，“给我弄点喝的。”

　　“可乐吧。”秦镜停止了数杯子，将桌上写着自己酒吧名字的火柴盒收了起来。

　　“感激不尽。”

　　平易在灯光下打量着秦镜的脸，他已经把先前的帽子摘掉了，头发也认真的梳理整齐，然而满头发色是骇人的斑白，那脸庞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就像是聊斋里所写的那些被妖怪吸干了精元的书生，枯槁干瘪，没有血色，只有一双眼带着些生气。

　　——嘛，顺便说一句，平易一直认为蒲松龄老先生是古今宅男的一朵奇葩，YY功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一二三……你来了才三天吧”，秦镜把可乐放在平易面前，边掐着指头数了数，嘴角带上一丝嗤笑，“都知道些什么了？”

　　“不如说，”可乐的刺激让平易非常满足，“你打算告诉我什么。”

　　秦镜给自己倒了一杯绝对伏特加，幽兰色的冰块在褐色的液体间化开，让整杯酒呈现出一种阴郁的色调。

　　“从一个月之前，镇上断断续续的有人失踪，在惊动了上头的刑警集体失踪案件之前，总共有一、二、三、四、五……十个人左右凭空消失不见。”

　　平易没有说话，这些都是报告里的数据。

　　“每次失踪案之后，镇上总会多出些原本不存在的东西，就像你上次看见的，那个花坛本来打算改种月季，因此一直是空的，现在却满是罂粟花。”

　　嗯，这的确是报告里没有的数据，平易又喝了一口可乐，碳酸饮料让他的胃先于大脑清醒过来。

　　“警察开始真是着手调查是上个礼拜的事情，第一次是……十几个人，包括白忙忙在内，中午在镇南的破庙里消失的。这次却没见多出来什么东西，破庙里的神像反而不见了。”

　　“平舟带我去过那儿。”

　　“嗯，有个定期去那里打扫的信徒，是镇外的人，或许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平舟可能是想去那里撞撞运气。”

　　“信徒？”

　　秦镜却没有马上回答,含了一个冰块在嘴里，直到两腮麻痹了，才口齿不清的说道：“你知道吗，哲人之所以为哲人，就在于看到了整个人生的全景和限度，因而能够站在整体的高度与一切个别灾难拉开距离，达成和解。”一缕白发划过秦镜的脸颊垂下来，让他看上去苍老了好几分，“我这一辈子都在寻求一个真相，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平易不置可否的摇摇头。

　　“呵，人类为什么总是这么无知？”秦镜笑的凄惨，“我犯了试探神的重罪，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是咎由自取……但是你，平易警官，是你的话，一定能在这个世界里看出什么不同吧……”

　　平易沉思片刻，试探道：“是'祂'吗？”

　　秦镜目光闪烁：“白忙忙跟你说什么了吗？”

　　平易犹疑了片刻，考虑是不是有必要将这个信息透露给面前这个不知深浅的男人，于是模棱两可的说道“他只告诉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秦镜闻言不禁失笑：“他说的一定是平舟那小子，这没什么奇怪的，那么多警察失踪，只剩他一个平安无事的，的确可疑。”

　　平易皱皱眉头，“你也认为那人不可信吗？”

　　“我从小看着那孩子长大的，”秦镜一口气喝干净了杯子里的烈酒，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可是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不过谁又能真正的看清谁呢？你看看周围的人，看上去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这个世界，这个时代，我都看不懂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秦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小舟一定非常非常的恨我，恨到想将我抽筋剥皮的程度！”

　　“你……”平易静静地看着他因为咳嗽而变得通红的脸，也将杯中饮料一饮而尽。

　　“呐！”秦镜在他背后高声唤了一声，“如果你真是那个世界来的人的话，这里跟你们那儿是不一样的……”

　　平易感到他的声音渐渐被夜风湮没了一般的消散去。

　　“这里，时间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