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灯火阑珊》梅三有语

63、Flowers are not flowers 63

　　比利猛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呼吸急促，冒出了一头的冷汗。
　　天啊，他居然会做这种梦。
　　在梦里，雷纳德那火热的眼神几乎能把他燃烧，可在现实生活中，雷纳德怎么可能还会用那种如饥似渴的眼神看他。
　　难道是因为今天的路走得太多了，太累了，所以才莫名其妙做了这个梦吗？
　　真是疯了！
　　他心神不宁地走下床，卧室里昏暗的灯光让他感觉到有些压抑，于是打开房门决定出去走走。
　　夜已经很深了，这个时间连佣人都不会再出现一个，可当他站在走廊里，却能清晰地听到从某间卧室里传来争吵的声音，确切地说，是一个女人的歇斯底里。
　　“雷纳德，我告诉你，这不可能！”
　　“卡罗桑妮，你别这么激动。”
　　“雷纳德，任何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卡罗桑妮，想想你自己的现状。”
　　“我怎么了？”
　　“再有几个月你就要生了，到时候你怎么照顾凯琳？”
　　“我在家里安排了那么多人照顾凯琳，这一点不需要你担心！”
　　“可那些都是佣人，不是你，也不是我！”雷纳德的声调也高了起来，平静了一小会儿之后，只听他继续说道，“卡罗桑妮，我承认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但你却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这么多年来凯琳到底生长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你我心知肚明，我之所以要把凯琳留下来，就是希望她能健康的成长，让她远离我们给她造成的心理上的阴影，还有……她年龄也越来越大了，你和乔那索之间的事她迟早有一天会发现，到时你怎么跟她解释？”
　　“怎么解释那是我的事，我是她母亲，她会理解我……”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坚决不肯妥协，“雷纳德，我告诉你，任何人都别想拆散我们母女，不管那个人是谁，还有，你想去找谁就去找谁，想把谁带上床就把谁带上床，可如果想打我女儿的主意，做梦！”
　　“卡罗桑妮！”
　　“滚开，雷纳德，到底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我一清二楚，我现在就去找他……”
　　“卡罗桑妮……”
　　喝止声没能制止住女人的行为，卡罗桑妮大力地打房门，正巧看到了比利的背影。
　　“站住！”
　　雷纳德闻声急忙赶到门口，也很意外，“Billy？你怎么在这？“
　　比利根本没有偷听，他只是听到卡罗桑妮大声的叫喊后才走过来的，可当他意识到气氛不对，转身打算避开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而此时无论他怎么解释，好像也解释不清了。
　　“对不起，我只是刚好经过，我什么……”
　　啪……
　　还没等他说完，卡罗桑妮快步上前，扬起手，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比利的脸顿时就歪向了一边，他这个时候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卡罗桑妮，你在做什么？”
　　然后雷纳德第一个反应过来，跑过去，抓住她的手，制止住了她打在比利脸上的第二个耳光。
　　“松手，雷纳德！”
　　“卡罗桑妮，你疯了吗？”雷纳德大吼着，然后朝比利吼道，”回你的房间去！“
　　比利还愣在原地，他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卡罗桑妮会这么恨他，他完全懵了。
　　“还愣在这干什么，快回你的房间去，听到没有！”雷纳德不敢太用力和卡罗桑妮撕扯，只能一遍一遍驱走比利。
　　比利也知道现在不是理论的时候，卡罗桑妮正怀着孩子，情绪太激动对大人和孩子都是致命的，他只能听从雷纳德劝告，反身朝房间走去。
　　可卡罗桑妮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他身后大声骂道，“比利·希尔，你这个下贱的男妓，你给我站住，你是个什么东西，为了钱，跟男人上床这种事你都肯做，现在居然还敢来打我女儿的主意，你以为你让雷纳德把凯琳留下就能利用孩子来拴住这个男人的心吗？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雷纳德只是玩玩你，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就算跟我离婚了，他要找的下一个对象还是个女人，而不是你这个生不出孩子，有一样身体器官的男人……”
　　“卡罗桑妮，够了！”雷纳德看着比利越来越急切的脚步，忍不住朝她怒吼。
　　卡罗桑妮也忍不住了，朝雷纳德大叫道，“雷纳德，你这个白痴，你知道为什么他这两天一直在想尽办法讨好你吗？我告诉你，是我给了他五十万，他是为了钱才来勾引你的……”
　　随着话音落地，走廊另一端传来了卧室的关门声。
　　然后，争吵结束了……
　　卡罗桑妮跪在地板上掩面痛哭，“雷纳德，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把凯琳带走……”
　　”好了，卡罗桑妮，起来吧！“
　　”雷纳德，对不起……“
　　”好了，好了，没事了！“雷纳德蹲下来，抚着她的肩膀极力地安慰她。
　　卡罗桑妮一面哭一面摇头，”雷纳德，我不是有意的，一想到你要把凯琳从我身边带走，我就控制不了我自己。”她高贵的妆容已经被泪水冲得一塌糊涂，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
　　雷纳德叹了口气，“可我这么做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凯琳，我们不能因为自身犯了错就让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在孩子身上，想想你自己，卡罗桑妮，难道你还想让孩子走我们的老路吗？”
　　“不……我不想！”她哭着摇头。
　　“所以我们就得好好想一想，怎么做即不伤害孩子，又能成全我们自己，你说是不是？”
　　卡罗桑妮哭着点了点头，随后哽咽着，投进了雷纳德的怀中。
　　比利回到房里，一直坐立不安，半晌过后房门被敲响了，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过去开了门，雷纳德走了进来。
　　“她……好些了吗？”
　　雷纳德点点头，“她没事了。”抬眼又看看他的脸，“你怎么样？”
　　之前还没觉得怎样，经他一提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用手轻轻按了一下脸，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强忍着说，“没事，明天就不疼了。”
　　雷纳德叹了一口气，走进洗漱间，片刻之后拿出一条冲过凉的毛巾，叠好放在了比利的脸上。
　　“我自己来。”
　　“不用，你先坐下。”
　　雷纳德执意要亲手拿着毛巾，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坐在床边。
　　“她今天情绪不好，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用，我真没事，还有……我真不是有意听你们说话的，我只是睡不着，想到走廊里走走……”
　　“这个你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可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
　　“因为凯琳。”
　　“凯琳？”
　　“我想让凯琳留下来，她不同意。”
　　比利有点吃惊，他的本意确实是想劝雷纳德把凯琳留下，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没想到雷纳德自己就已经有了这个意思，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卡罗桑妮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他一直以为卡罗桑妮对凯琳不闻不问，毫不关心，看来是他错了。
　　而让一个母亲离开自己的孩子，也确实是有点残忍。
　　“雷纳德，那你们……想没想过用其他的方法，即能留下凯琳，又不用让她们母女分开？”
　　“你是什么意思，可以直接说。”
　　比利低下头，轻声说道，“雷纳德，她就要生产了，一个人回休斯顿真的好吗？干嘛……不让她留下来，呆在这你也有时间……”
　　“这不可能。”还没等比利说完，雷纳德就给了他一个和卡罗桑妮一模一样的答案，好像两人商量好了一样。
　　“为什么？”
　　比利一直很奇怪，就算两个人是因为双方的利益才走在一起，雷纳德也曾说过卡罗桑妮心里爱着别人，可既然他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为什么就不能生活在一起？
　　而很显然，雷纳德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思虑片刻后，才简单回道，“她从小就生活在那，老莫里蒂也在那给她留了很多东西。”
　　“可是……她现在正处于特殊时期，很快要做另一个孩子的母亲了，不只孩子需要照顾，连她本身也需要得到特别的照料……” 比利看到雷纳德的眉头微蹙，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不是吗？”
　　“凯琳的问题到时我们会再商量，但她不会留下来。”
　　“可你们是夫妻……”
　　“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难道就不能……”
　　“你就那么希望她留下吗？”雷纳德的口气突然有些急了，他一把丢掉了手里的毛巾，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不明白比利为什么非要撮合他的卡罗桑妮，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又打了什么主意 ，就算是他想把两个人的过去都撇得干干净净，也没必要非得把他推给别人，这一点让他有些火大。
　　比利当然听出了雷纳德语气里带着怒意，他小声说道，“我知道我多事了，可我只是希望小凯琳能留下来……”
　　“为什么？”雷纳德突然没头没尾地发问。
　　比利感觉到不对，心虚地应着，“什么……”
　　雷纳德慢慢低下头来，注视着比利的眼睛，“Billy，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好像还欠我一个解释，不，应该说是欠我很多个解释。”
　　他受够了，不想再任由眼前这个人随意控制他的喜怒，把他的情绪捏在手心里，卡罗桑妮方才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可是全都一字不差地记在脑子里。
　　而这么深沉的眼神和不苟言笑的说话方式对比利来说太有杀伤力了，他连一秒钟都抗不住，急忙扭过头去。
　　“解释……什么？”
　　雷纳德用很低沉的语气回道，“Billy，你要明白，若是我想知道什么，很快就能让人查出来 ，但我想最好还是由你自己来告诉我，因为后果会很不一样！”
　　比利知道，他还是没能躲过去，事情早晚会有败露的这一天，而最终的矛头会一致指向他，所有人都不会受到指责，只有他，他才是最毫无价值，最弃不足惜的可怜虫。
　　那些人把他推向了最前锋，成了最廉价的炮灰。
　　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即然如此，那么就将所有事都全盘托出也没什么，但他知道，当他把所有事都告诉给雷纳德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一切都完了。
　　为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他勉强地笑了笑，却充满了苦涩和难堪。
　　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法来伪装自己，所有的情绪已经全部都铺在了脸上，让他无所遁形，狼狈至极。
　　可既然面前的那一层纸已经毫不留情地被捅了个窟窿，那么他索性，干脆就把这层纸给撕破了吧！
　　然后两个人面对面，摘下虚假的面皮，彼此坦露开来，至少这样……他可以活得更轻松。
　　他鼓足了勇气，扬起头，看向雷纳德， “你想听什么？”
　　“所有的，从头到尾。”
　　比利点点头，“那好，既然麦克唐纳先生这么感兴趣，那我就都告诉你，从一开始……到现在，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那就先从乔伊说起。”雷纳德挪了张椅子坐在他的对面，看来他已经做好了比利给他讲一个长篇故事的准备。
　　他最擅长的就是讲故事，不是吗？
　　比利也没想到雷纳德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会是艾温斯，看来他已经猜出了一部分，或者应该说，他们之间都太了解对方了。
　　他低下头想了想，说道，“我知道您和艾温斯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友谊坚不可摧，所以我也保证我告诉你的事情绝对真实，不会添加任何捏造的东西。”看到雷纳德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又继续说下去，“他给了我五十万，让我想尽办法呆在你身边，最好是寸步不离，他没有别的目的，只想知道你那段期间会和什么人来往，做什么事，会有什么计划，我照他说的做了，他很满意。至于那次竞拍会上，帕瓦兹会与我认识，我想……的确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而他也没料到，到最后你们会因为我闹到今天这种地步，这个时候他又觉得我会给你带来麻烦，所以，就给了我三百万……后来你也看到了，为了保护你，他又把我推给了沃森家的摩兰奇，可是摩兰奇会把我接走只是因为看你不顺眼，大概他也没想到，你根本就不会在意，呵呵，他失策了，最后他觉得没意思了，就又把我推回到了你这里，至于您的夫人……很抱歉，她的想法我一直都搞不懂，她让我在她怀孕期间照料你的生理需要，好弥补一个做妻子未尽的责任，于是就给了我五十万，而我只是拿钱办事，其他的都不管，可很不幸的是，她自己把这事搞砸了，游戏就没法再往下玩了……麦克唐纳先生，知道了这些以后，请问您还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吗？真对不起……您得给我时间，我得……再酝酿酝酿，要不然……还真是挺难为情……呵呵！”
　　他每笑一声，心都会止不住地刺痛，每说一句，都会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
　　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雷纳德越来越深沉的目光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将他牢牢地困在了地狱的最底层。
　　他明白，他和雷纳德，是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