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灯火阑珊》梅三有语

62、Flowers are not flowers 62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雷纳德关上车门，慢慢地向他走来。
　　比利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抿了下嘴唇回道，“这么多年习惯了，睡觉的话总觉得这个时间还早。”
　　雷纳德对他昼夜颠倒的生活习惯当然是了解的，于是便没再追问，但是他注意到了比利的视线一直停在某在地方。
　　“在看什么？”
　　好像他以前就总是喜欢坐在这儿，雷纳德却从没仔细问过。
　　比利摇了摇头，“没看什么。”一扭头，看到雷纳德不相信的眼神，只好如实回答道，“在看花。”
　　“看花？”雷纳德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片红色的花，而这是他自己的宅子，居然从来没有好好注意过，“你喜欢？”
　　比利呵呵笑了两声，“没人会不喜欢，所有一切美好的事物，每个人都会喜欢，可惜……”
　　“可惜什么？”
　　比利低下头，很轻声地回道，“罗斯福岛今年的樱花，我已经错过了……”
　　雷纳德这才猛地想起来，他曾经跟比利许过一个诺，说等到了四月份就会带他去罗斯福岛看樱花。
　　他以为这事比利早就忘了，更意外的是，他自己居然也会记得。
　　“其实……这个季节的罗斯福岛也不错，虽然看不到樱花，但还有很多其他美丽的景色，你可以去看看。”
　　比利的情绪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真的？”随即，表情又很明显地有些失落，“算了，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去哪都不方便。”
　　雷纳德看着他的表情，想了想，“没关系，想去的话我们可以坐直升机直接过去。”
　　比利先是错愕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马上又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你这么忙，别浪费那个时间。”
　　“呃……你等一下。”雷纳德掏出电话拨了个号出去，“强尼，很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呃……你给我查一下，我这两天什么时候有时间……好，谢谢！”他打电话给他的助理，挂上电话后对比利说，“我后天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到时我让人来接你。”
　　比利听到后有些兴奋，急忙追问，“那……可不可再带个人？”
　　雷纳德眉头微蹙，“带谁？”
　　“凯琳。”
　　“凯琳？”雷纳德很诧异，比利要带的这个人居然会是自己的女儿。
　　比利解释道，“她就要回去了，之前我答应过要带她出去玩的，但我实在没办法兑现，所以这次……哦，对不起，是我自做主张了……”
　　雷纳德摆摆手，“不，别这么说，是我的错……”他低下头沉吟了一会，想到自己和卡罗桑妮近段时间一直都在各忙各的事，完全忽略了女儿，没想到却是比利给他提了这个醒，他抬起头，目光中稍带感激，朝比利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谢谢你！”
　　比利耸了下肩，“不客气！”接着他回过头看了一眼 门厅里的落地钟，“哦，时间确实很晚了，我要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
　　比利转过身又补充了一句，“那……晚安！”
　　“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比利微微一笑，“你也是！”
　　看着逐渐消失在楼梯上的身影，雷纳德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也走进了大门，可突然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回过身，注视着大门外。
　　当初他觉得费尔顿闲来无事，老是喜欢用侍弄花草这种方法来取悦艾温斯看起来有点傻，但其时仔细想想，有时候用它们来怡怡情，也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
　　罗斯福岛，位于曼哈顿区与皇后区之间，是东河之中一条狭长的小岛，岛长二点五公里，最宽处才二百四十米。
　　相对于曼哈顿的高楼林立，这里绿树成荫，俨然成了整个纽约市内的一片世外桃源。
　　而且这里每年四月份都要举行一次樱花旅游节，粉白两色的樱花树全部种在东河的延岸，组成了一条长达八百米的樱花步道，花开时，随风吹落，形成了漫天的花瓣雨，灿烂而壮烈，景色绝美，
　　樱花的生命很短暂，整棵树从开花到全部凋谢大约是两个星期，所以过了四月，想要再看到这个美景，就要再等上一年了。
　　雷纳德命人将直升机降落在岛最北边的灯塔公园，机舱门刚刚打开，小凯琳就从飞机上蹦了下来，直奔绿油油的草坪跑了过去。
　　“爸爸，这里好漂亮！”小凯琳很难得才出来一次，今天又能和爸爸在一起，她高光极了。
　　“呵呵！乖女儿，慢点跑！”看着女儿欢快的身影，雷纳德也不由地身心放松，满心愉悦。
　　比利紧跟其后，也从飞机上走了下来，他望着蓝天白云，使劲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这里真美！”
　　雷纳德回过头时正好看到了他，笑了笑，问道，“那……和上次的费尔希斯岛相比呢？”
　　比利一愣，没想到雷纳德会问这个，就像是某种暗示。
　　是的，他们曾经在那里渡过好几个美好的夜晚，他怎么可能会忘。
　　只不过，如今时间让某些事变了，现在和那时候相比，已经是天差地别。
　　比利点点头，“那里也很美！”然后淡淡一笑，迎向雷纳德的眼睛，“那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地方！”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些东西，稍纵即逝，而雷纳德抓住了那一瞬间的闪现，突然间，自己的脑子里多出了一个想法。
　　“Billy……”
　　“爸爸……Billy……”凯琳这时候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快地跑了回来，“你们快看，有好多鸟！”
　　雷纳德和比利对视了一眼，这才抬起头望过去，只见河畔的栏杆上果然停着一排白色的鸟。
　　此时，远处的货轮响起了鸣笛，那些鸟闻声一跃，顿时布满了天空。
　　凯琳跑到雷纳德身边，“爸爸，那些都是什么鸟？”
　　“那些是海鸥！”
　　“海鸥？”
　　雷纳德点点头，“对，四月的樱花，栏杆上的海鸥，这些都是罗斯福岛的特色。”他接着凯琳的话回答，可目光却是看向比利。
　　比利也心领神会，朝雷纳德点头回应。
　　“我们去别的地方走走吧！”
　　“好啊！好啊！”
　　凯琳高兴得拽起了雷纳德的胳膊，而雷纳德伸出了另外一只手，迎向了比利。
　　比利笑着，跟了上去。
　　雷纳德命两个保镖远远地跟着，然后带着女儿和比利，沿着河岸线的步道缓缓向南而行。
　　在这里，每隔一片区域就可以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绿地，那些都是专门为岛上的居民开设的各类球场，像网球场和篮球场这类的，甚至多达数个，而小型的儿童游乐园在此地更是随处可见，他们走走停停，经常可以看到一群小孩子在里面玩耍，途中他们经过一个，然后凯琳又一次把两个人丢在了身后，一个人跑了进去。
　　“呵呵，好久没看到她这么开心了！”
　　比利看着凯琳在那些游乐设施里穿来穿去，点点头，回道，“是呀，你总是不在家，其他人又不会轻易带她出来，确实把她闷坏了。”
　　“嗯，这阵子太忙了，没时间好好陪她，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真不知道下次再见她又要等到什么时候。”雷纳德侧过头，看着比利，“幸亏有你提醒，谢谢！”
　　比利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比利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最近纽约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会这么忙，说到底都是因为帕瓦兹，而我……虽然和他在一起两年多，但其实他的事我一无所知，否则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雷纳德摆摆手，“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你不需要太往心里去。”
　　“可是……雷纳德，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怪过我吗？”
　　他问的这句话里好像包含了很多层意思，不知道雷纳德会理解成哪一个。
　　而比利心中也有太多的疑问，此时更不知该如何问出口，他眼神闪了几下，就再也不敢直视雷纳德的眼睛。
　　此时，小凯琳刚好从游乐园里跑了出来，要求继续往前走，于是雷纳德走近他，拽住了他的胳膊，尧有意味地说道，“我们走吧，前面的路，还很长！”
　　罗斯福岛其实并不算大，但本身很狭长，他们一路走，一路领略河岸的风光，雷纳德便成了现成的解说员。
　　据统计，岛上现有居民约有一万多人，主要居住在岛北部的WIRE四幢公寓，曼哈顿花园，和南部的名为河畔漫步庭院的六幢公寓楼里。
　　“但其实这个岛在上个世纪主要是作为监狱和医院，一直到七十年代才被开发，形成了今天这种规模。”
　　“监狱？”比利很讶异。
　　“对，监狱，这里四面环水，想逃出去很难。”
　　“关在这么漂亮的地方还有人想逃出去吗？”
　　“呵呵，听你的口气，好像还挺羡慕。”
　　“如果……是被关在这座岛上，每天都能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色，不让离开的话，其实也没什么。”
　　雷纳德扬了扬眉，“你那叫放逐，真正意义上的监禁是把人关在笼子里，活动空间有限，到时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那也要看是多大的笼子。”
　　“有区别吗？”
　　“当然，小一点的肯定不行，但如果是延伸到河边，不影响视野那就最好了。”
　　雷纳德瞧了他一眼，“你说的那个不叫监狱，叫野生动物园。”
　　“可确实是关在笼子里。”
　　雷纳德呵呵笑道，“这么说，只要笼子延伸到河边你就满足了？”
　　“是呀，那已经……”
　　咦？不对，什么叫他就满足了？
　　比利扭过头去，发现雷纳德正在抿嘴偷笑，意识到自己被绕进去了，刚想还嘴，只听凯琳大声喊道，“爸爸，快看，有个箱子在天上飞……”
　　雷纳德和比利一起抬眼看过去，只见与罗斯福桥平行的北侧，缓缓开过一个红色的铁皮箱，两个人不由地一起大声笑了出来，“傻女儿，那是缆车！”
　　“缆车？”小凯琳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两个人，眼睛里冒出了两个闪闪的问号。
　　“想不想坐？”
　　“想坐……想坐……爸爸，我要坐缆车！”
　　“呵呵，好，等一下我们回去的时候就坐缆车，坐在……小笼子里，好不好，乖女儿？”
　　“好！好！”凯琳高兴得连连拍手。
　　雷纳德揉揉女儿的头发，感叹道，“还是小孩子好啊，要求一点都不高！不像有的人，非要个大笼子……”
　　“雷纳德，你……”比利使劲瞪着雷纳德，气得根本接不出下话。
　　雷纳德哈哈大笑了两声，抱起了女儿，继续往前走。
　　过了罗斯福桥，他们便踏上了一条长长的步道，也就是远近闻名的樱花步道，虽然现在樱花已落，只剩满树的翠绿，但远远望去，仍能感受到那早春时节，花开满树，瓣雪纷飞时的情景。
　　“在看什么呢？”雷纳德发现比利一直盯着贴在路灯上的一幅宣传海报。
　　比利盯着那张宣传海报不由地惊叹道，“多美呀！”
　　那幅海报上，樱花漫天，海鸥翱翔，一派悠扬。
　　雷纳德看着海报，又看了看比利迷醉的神情，也不由地把目光停在了那张柔和明媚的脸上。
　　“放心，明年一定不会再错过了。”
　　“是吗？”
　　这样的对话仿佛就是在预示着什么，比利把脸转了过来，发现雷纳德正充满笑意地望着他。
　　是错觉吗？可他分明感觉到有一些流走的东西……好像又回来了。
　　眼前是他熟悉的人，熟悉的表情。
　　阴霾被扫走，露出了久违的阳光。
　　这时，雷纳德突然靠近他，低下头与他对视，眯起眼睛问道，“Billy，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比利错愕，以为雷纳德发现了他的计划。
　　雷纳德低笑出声，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什么想看樱花，想来罗斯福岛，答应了凯琳要带她出来逛逛，其实……这些都不是你的本意，是不是？”
　　“你说……什么……”
　　他们的距离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比利摒住呼吸，心跳如雷，目不转睛地看着雷纳德，而雷纳德此时也正用深情的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他。
　　“告诉我，Billy，你是不是……还想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