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灯火阑珊》梅三有语

19、King's Castle 19

　　一楼整场的气氛越来越激烈了，价码一路飙升，所有人都已经认定，这个站在台上的，戴着面具的“美女”，就是穿着女人衣服的比利。
　　“把面具摘下，我们要看看，到底是不是！”
　　“对，对，摘下来！”
　　竞价已经升到了二百四十万，大多数人已经偃旗息鼓，只剩下几个还在坚持，但他们要求一定要先验明证身。
　　“这个……”主持人迟疑了一下，冲人群里的柯里弗递了个眼神，看到柯里弗朝他微微地摆了下手，又划了个圈，那意思是要他尽量再拖延一下，于是，他只得再卖了个关子。
　　“这样吧，我们还是来听听这位宝贝儿的意见，怎么样，你准备好给大家揭开迷底了吗？”
　　他低头，冲那人使了个眼色，结果，却得到了一个冷漠的回应。
　　“哼，好啊！”早就受够了这该死的面具和这一身根本就什么都挡不住的破布了，他冷冷一笑，正准备伸手把面具摘下来。
　　可就在这时，由座位的最后一排，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行为。
　　“等等！”一个人影，由帘子后动了动，紧接着，只听他缓缓地说道，“我出……三百万。”
　　会场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所有人纷纷朝后排看去。
　　暗影中，那个人的身影又调整了一下，坐姿端正得体。
　　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柯里弗。
　　哦，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之外，不在计划中，竞价跳跃的幅度太大是很容易引起人质疑的，并且，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也不应该是这样，台上这个人，本来是想另做他用的。
　　“艾温斯？”
　　柯里弗用无线电通话悄悄跟艾温斯联系，几秒钟后，那边传了回话。
　　“没关系，柯里弗，也许我们的客人，的确很喜欢这种口味。”
　　柯里弗用牙咬了下雪茄，无声地退后了两步。
　　二楼的包间里，艾温斯与雷纳德并肩站在落地窗前。
　　他用余光不住地打量着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而雷纳德，自从那个人站在台上起，目光就一直没有移开过。
　　所以，他刚才跟他撒了个小谎。
　　其实，依照他的安排真正的交易应该是在下一场完成，他选的那个人，原本是戴里米娅。只不过，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比利本身的身值，也会被飙得这么高。
　　这下……可要有一场好戏看了。
　　“这……这位先生，您刚才说……”方才会场里乱糟糟的，的确有很多人没听清，而主持人也需要再确定一下，“您说，您出三百万？”
　　“是的……”
　　主持人刚想把话接下去，却发现站在身边的人，倏然地往后撤了一步，他拿下麦克风，用最小的声音问，“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他的声音居然有些抖。
　　主持人点了下头，没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重新进入了状态。
　　“这位先生，您出的价格可谓是天价了，哈哈，没想到，我们的这位神秘美人会有这么大魅力，那么，诸位，你们还想看看这张面具下的真实面孔吗？”
　　“当然……”
　　“当然想看。”
　　“对，把面具摘下来，让我们看看小Billy扮成女人是什么样！”
　　“对，哈哈，还有他裙子下边……”
　　“诸位，诸位，请安静……”主持人大声叫停，“看来诸位贵宾们已经认定他就是比利了，哈哈！那么……亲爱的！还不摘下面具，给大家一个正确答案吗？”
　　他纹丝未动，犹如一座雕像。
　　“应该差不多了，再装下去就要演砸了。”主持人避开麦克风，用最低的声音在他耳边提醒。
　　比利的手指终于动了一下，他缓缓地抬起胳膊，张开修长的右手，盖在了自己脸上的那张面具上，指尖一直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他在迟疑，他在透过面具上的眼孔四处地寻找。
　　他在哪？刚才那个声音。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但他依然能听得出来，在哪？
　　然而，还没等他摘下面具，那个人的身影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慌张地，一下子重新把面具贴在了脸上。
　　“不。”他低喃了一声，又退后了一大步。
　　主持人顿时尴尬了，“这个……”
　　“看来，还是由我自己亲手揭开新娘的面纱，才更合适。”
　　话间未落，那个人，就从帷幕后面，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来。
　　灯光下，终于看清了那个叫出天价男人的眉目，那是一个一头金发的男人，穿着典雅且相当得体的绅士西服，棕色的领花衬托着他的脸色特别素白，身材较瘦，却又显得特别精神。
　　至于台上站着的那个人，已经没人再去注意他面具下的表情了，更没有人看到，他的双腿开始在长裙下颤抖不已，如风中的摆芦。
　　他不敢相信地望着从暗处走出来的这个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只是个巧合，不敢相信他此生……居然还会再见到他。
　　有那么一瞬间，比利感受到佛罗里达的春风似乎还在脸庞上拂过，迈阿密的海潮犹响在耳边，那狭长的迈阿密海滩上留下了两行浅浅的脚印，还有日照夕阳下，那两道斜长的身影……
　　这些，都似一副副画面，陆陆续续地映进了比利的脑海，冲激着他的灵魂。
　　帕瓦兹，帕瓦兹……
　　他在心中一遍遍地叫喊着那人的名字，恍然未觉，已泪流两行。
　　那个男人走上台，伸出手，却没有直接摘下他的面具，而是停留在他裸露在面具外的那半张脸上，用手背轻轻地划过他柔嫩的肌肤。
　　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低低地在他耳边说道。
　　“Billy，我终于……找到你了。”
　　比利猛地抽吸了一下，浑身上下仿佛遭到电击一般，猛然打了个激灵，他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
　　他眼睁睁地盯着这个男人，用他苍白的手伸到了自己的脸旁，他闭上眼，接受了命运对自己的残忍。
　　可如果说，事态只是如此简单的发展下去了，那么比利的心，也许就会渐渐地平静下来，让该来的一切都顺其自然地过去，但最终，接下来发生的事，对他来说，还是太过戏剧化了。
　　“请等一下！”
　　随着一个男人浑厚低沉的声音响起，会场内再度掀起了波浪，让比利的心脏几乎承受不住片刻间的几次大起大落，而毫无节奏地狂乱跳动着。
　　他猛地睁开眼，用目光紧紧地牵住了刚从场外走进来的那个男人。
　　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越过人群，终于，一脚踏上了中央舞台。
　　那个男人浅浅一笑，却带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抱歉，我来晚了！”
　　“麦克唐纳先生？”主持人盯着突然走上台来的雷纳德，脑子转了两圈，终于有所觉悟，“哦，麦克唐纳先生，您还真会赶时间！哈哈哈！”为了调解气氛，他刻意地大笑了两声。
　　雷纳德却只是转过头，面对台上另一个男人，轻声致以万分的歉意，“真是对不起，霍齐亚先生，我无意叨扰你的兴致，只是……好像这场竞价还没结束，最后花落谁家，还是个未知数。”
　　“哦？”帕瓦兹显然没料到半路上会杀出这么个人来，他目光炯炯，似乎也在掂量着这个男人的份量，“麦克唐纳先生？”
　　“雷纳德·麦克唐纳。”
　　帕瓦兹·霍齐亚微一怔愣，转眼又恢复如常，“原来是您，大名如雷灌耳。”
　　“哪里，都是业界同行给的面子。”雷纳德微微一笑，云淡风轻，这时，他才转头去看站在一旁一动未动的比利。
　　露在面具下的那半张脸已经惨白得毫无血色，双手瑟瑟发抖地紧紧地拽着裙子两侧，雷纳德此时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表情，但却已经感觉到了他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一瞬间，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这时的台上已经不是比利一个人在表演了，三个男人立即成了场下所有人品评的一出戏，虽言语不多，但空气中滚动着的骇人气息让场上的气氛像冰一样迅速地凝结了。
　　两个男人静静地对视着，在无声地较量。
　　还是霍齐亚最先打破了沉寂，“怎么？麦克唐纳先生也对他有兴趣？”
　　“如此尤物，谁人不爱？”雷纳德礼貌地一笑。
　　帕瓦兹移动了两步，稍稍走近雷纳德，轻声说道，“怕是……您早就已经尝过，知道其中滋味，才无法忘怀的吧？”
　　雷纳德微一挑眉，注视着帕瓦兹那双充满着狡黠的狼眼，片刻后，他轻扯着嘴角，回给了他一个满含深意的笑容。
　　然后，突然转过大声喊道，“柯里弗！”
　　帕瓦兹以及台下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站在人群里的柯里弗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他不明所以地望着雷纳德，下一刻，就被一张撒旦似的冷面孔给震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了雷纳德的愤怒。
　　忙不迭由人群里走出来，走到台下，仰头问他，“您……有什么事？”
　　“柯里弗，做人……得讲信用。”
　　“什……什么？”柯里弗愣住了，完全搞不懂雷纳德打的是哪张牌，他看了了雷纳德，又看了看比利，简直是一头雾头。
　　“柯里弗，我很信任你，所以才把人交给你，但你是怎么做的？嗯？艾温斯知道这件事吗？”
　　“啊？”柯里弗已经完全懵了。
　　什么情况？雷纳德是什么意思？他被骂得理不出任何头绪，只能无力地承受着雷纳德劈头盖脸的怒骂。
　　他做错什么了？
　　挠挠头，继续一脸无辜地看着雷纳德。
　　而场下，所有人更是寂静无声地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好像这出戏，比任何一场的，都要精彩。
　　“柯里弗，你利用Billy搞噱头我没意见，但你别忘喽，这一整个星期，他可是我的人，你怎么可以趁我出差不在家，逼他回俱乐部做这种事？”
　　到此刻，如果柯里弗还听不明白的话，那他可就真成了傻子了，可令他更没想到的是，雷纳德居然会找出这种托辞，而这种时候，就算他脑子再跟不上，也得跟着他演下去了。
　　“对……对不起，麦克唐纳先生！”他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别跟我说对不起！”雷纳德气愤得一挥手，“我要去找艾温斯评理。”
　　“哦！哦！请不要这样，麦克唐纳先生！”柯里弗委屈得心里流泪，可面上还要装下去，“麦克唐纳先生，您听我解释，这件事……这件事艾温斯先生确实不知情，是我一个人做的主，呃……”他挠挠头，继续想词。
　　“那你是真准备让他今天晚上跟别人走？”雷纳德冷冷地追问。
　　“哦，不，当然不是！”柯里弗猛地摇摇头，眼光一扫，突然一下子便扫到了主持人身上，“哦！是扎克出的主意！”
　　顺着柯里弗的手指过去的方向，所有人也跟着看了过去。
　　主持人吓得差点把麦克风掉在地上，他慌张地与柯里弗对视，却看到柯里弗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最后把头一偏，任他自生自灭去了。
　　天啊，他在心里哀嚎了声，顿时泄得像个没了气的皮球。
　　“麦克唐纳先生！麦克唐纳先生，你最好听我解释。”他哆嗦地看着雷纳德向他走来，大脑飞迅地运转着，突然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词，“哦！嘉宾！对！麦克唐纳先生，我们今天请Billy过来，只是想……想让他当……神秘嘉宾！”
　　“嘉宾？”雷纳德眯起了眼。
　　“对，嘉宾，很抱歉没跟您提前商量，这只是个临时主意。”主持人一边说着一边猛擦头上的冷汗，老天！幸亏他脑子够快。
　　然而当他说完这句话时，场下再一次哗然了。
　　“麦克唐纳先生，您也看到了，他……今天的……装扮很不一样，很特别，是不是，呵呵！呵呵！”主持人扎克强迫自己挤出笑容，却不知道此时脸上的表情，当真的比哭还难看。
　　“柯里弗？”
　　“对，没错！”柯里弗终于又活过来了，笑盈盈地跑上来，“是临时主意，临时主意，只是想……想给大家一个惊喜！”他故意大声地对场下说，“让大家看看我们的‘魔力宝贝’——Billy，以假乱真的魅力！”
　　魔力宝贝？
　　他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称号？
　　比利仰起头，这一天可真够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