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二十三回 ...

  •   鲍天秀没料到自己几次三番恳切挽留,却都留他不住,眼见兄妹三人的身影转眼便没入墙角,不见了踪影,眼圈便有些红了。

      厅内瞬时静了下来,除了鲍管家和绿柳,下人们早已悄声退下,鲍安虽是鲍府大管家,对鲍大小姐的心思却不敢随意揣测,只是垂手侍立在一旁一声不吭,绿柳早已气得满脸通红,跺脚恨声道:“小姐,他,他怎敢如此无礼!”

      鲍天秀扶着交椅中缓缓坐下,拿起丝帕拭了拭眼角,垂首默了默,低声道:“当年爹爹好不容易在皇上面前为他争得翰林院侍诏一职,他却自请前往巫州那种瘴气之地任职,我应该早就要知道,他心高气傲,如何肯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是我错了,不该如此逼他。”

      鲍安惯会看眼色,眼见小姐不断自责,心道:“看来这位爷,我还得小心伺候着!事情还没完呢!”于是往后退了几步,悄然出了厅,朝远处的下人招了招手,待那下人走近,便对他耳语一番,叮嘱了几句,那下人躬身答应着,转身出了院子,一路尾随白长逸等人去了。

      白长逸领着弟妹二人,徒步走了几条街,才在一条清冷的街道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当初往刘府赴宴,谁能想到会被押入西京,身上所带的银两自然不多,白长逸细细打算了一番,这些碎银只怕用不了几日,若是鲍府那边迟迟不给消息,兄妹三人莫不是要乞讨不成?

      石玉凤见他拿着钱袋子呆呆发愣,心中也猜出几分许是他身上银钱带得不多,迟疑了片刻,便上前问道:“七哥,咱们为什么不住那里啊?我看鲍小姐人挺好的!”她这人比较务实,在这京中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鲍小姐简直就是难觅的知音。

      站在旁处的白长兆一听这话,赶忙朝石玉凤使劲的眨眼睛,可惜石玉凤没瞧见,继续道:“我已经好几晚没睡上觉了,昨晚睡得可真舒坦,还有那桌子的饭菜!”她咂了咂嘴,回味了一下那菜的味道,又劝道,“鲍小姐对咱们可真好,七哥,我从前听人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能有这样的朋友,要好好珍惜才是。”

      白长逸默默的听她说话,蓦地冷声道:“往后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插嘴!”说罢站起身,出了屋子喊伙计送热水上楼。

      石玉凤鲜少见他这样面色冷清的样子,有些被唬住了,转头去看白长兆,白长兆朝她又是摆手,又是作噤声状,后见石玉凤一脸茫然,只得将她拉到身边,在她耳际悄声道:“我听白竹说了,七哥就是为了躲那鲍小姐,才去了夜郎县,你怎么能叫七哥再住她那儿呢!”

      石玉凤一愣,半晌嘟囔道:“不就住几天嘛……”可转念又一想,若是除去鲍小姐爱慕七哥这一条,鲍小姐与他们无亲无故,凭什么要借小院给他们住?自己这不明摆着让七哥使用美男计出卖色相么?心中也觉得大大的不妥,便顿住了嘴。

      好在两日之后,店里便有伙计来告知道:“客官,前堂有人找您!”

      白长逸一想便知是鲍府来人了,他也不去深究他们如何得知自己住在此处,起身便迎了出去,果然见鲍管家立在客堂,见他下楼,拱手道:“白公子!”

      白长逸拱手回礼,连个客套话也没有,直问道:“可是三皇子那边传话来了?”

      若是换作旁人,于情于理,也该会问句“可是尚书令大人有话吩咐”这样的客套话,毕竟鲍安是尚书府的管家,受的是尚书令大人驱使。然白长逸却一味回避话题,似乎此次进京只因三皇子传唤,与鲍府无关。事实也的确是如此,若非鲍小姐从中周旋,确实与鲍府并无半点干系,但无论鲍管家还是鲍小姐,将他救出牢房,此恩早已牵扯不清,白长逸如此一再避之若浼,便显得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

      鲍安见他语气疏离不恭,自视清高的模样,不想攀附又要得好处,天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事?心里不满,又不好表露出来,只道:“白公子,稍安勿躁,待我细细说来。”说罢,端起伙计送上来的茶水,细细的啜了几口,神色甚是清闲。

      这种下等客栈,哪有什么好茶,鲍安却连品了几口,又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白长逸虽不屑官场之道,但颖悟绝人,见他态度有意怠慢,举止作派与前两日大相径庭,立刻觉察,心中微一凝思,暗道一声惭愧,心道:“自我出仕从政以来,鲍府虽有意拉拢,却也从未害我,厌恶之心不过是随波逐流,况且,鲍管家奉了虽是鲍相的命令,奔前跑后的却是他的双腿,人家前前后后几日下来,好歹是为了我的事奔波,欠人情份就算无以为报,也当以礼相待,我却以点盖面,事事排斥,好歹不分,毫无素养,这些年的圣贤书真是白读了!”忙躬身作揖,道:“隐元心中着急,牵挂事务甚多,言词便失了分寸,还请鲍管家莫怪!”

      鲍安闻言不由一愣,心道:“这小子倒是聪明得紧,态度也是能屈能伸,怪不得老爷对他又恨又爱,迟迟没有弃之不用。”

      他呵呵笑道:“好说,好说,白公子太客气了,我这次来,说的并非是徐公公的事,自然与三皇子那边就无关了。”

      白长逸“哦”了一声,问道:“那鲍管家找我何事?”

      鲍安道:“公子交待的信件,我已让人送往巫州府,只是前脚人刚走,后脚便有巫州太守上表朝廷,称夜郎县令无故擅离职守,望朝廷予以惩戒,并另派官员前往夜郎县任职为盼。”

      白长逸一脸错愕,他被三皇子的人押到西京,此事毫无预警,太守不知情也是常理之中,但也不能冠以“擅离职守”的罪名,可此刻山高路远,便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毕竟太守有权管辖巫州郡属官,如此一来,自己的官职算是被罢免了么?白长逸暗叹,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问道:“此事鲍管家如何得知?”

      鲍管家笑道:“吏部将公函送往鲍府,我家老爷自然知晓此事,白公子因三皇子的传令到西京,别人不知,老爷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自然便将那‘惩戒’一罪去除了罢!”这便是又让白长逸欠了鲍相一个人情了。

      白长逸岂会不知这个道理,心中不免又是一番无奈叹息,默了默,终问道:“鲍相可曾说些什么?譬如隐元职位可另有调令?”

      鲍管家心道,可终于开口求老爷了不是?道:“白公子莫急,待徐公公的事情处理清楚,我家老爷自有安排!只是事情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完结,白公子不如先在京中住下。”

      白长逸心知此刻自己便是那板上的鱼肉,翻身不得,只等着别人来切割,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

      他如今还是待罪之身,等待候审期间,未得许可,离开西京半步也是不能的,这般一来,往后的日子连吃饭恐怕都成问题,哪还能住客栈?白长逸左思右想,便独自一人出了门,到了黄昏时分才回到客栈,将白长兆和石玉凤叫到跟前,简略叙述几句,道:“七哥身上银钱不多,这客栈却是不能再住了,我在城南找了个便宜的住处,地方是简陋了一些,好在也能为家。”

      石玉凤因前两日怂恿白长逸去住鲍家小院,结果白长逸竟是连着两日不曾同她说话,连回答也是简单的一个“唔”字,随后便转头不再理会她。

      石玉凤头一回觉得白长兆的话非常有道理,七哥果然“面上总是冷冰冰的”,她将事情前后想了几遍,终于越来越心虚得没底,现下白长逸开口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她急忙表态道:“我都听七哥的,七哥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她扬起小脸,目不转睛的看着白长逸,清眸流盼之中满是邀宠的希冀,白皙似雪的脸庞在这简陋的客栈之中,如清月般明亮耀眼,白长逸看着她,心底宛如被春风拂过一般,柔软瞬时便充斥整个心房,哪里还冷得下脸去,这两日他忍着实在辛苦,见她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找机会说话,语气当中大有阿谀谄媚之意,又是好笑又是疼惜,早就原谅她为了吃好住好,竟将自己往鲍小姐身边推的可恨行为,嘴角不自觉便噙了一丝笑,柔声道:“暂时住得差一些,也好过吃不上饭。”

      石玉凤连连点头,道:“七哥最懂得凤儿了,经不起饿!”她笑嘻嘻的讨好着,见白长逸愿意接她的话,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翌日,兄妹三人早早便同客家结了帐,一路往城南走去,大约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一处竹篱隔成的茅草屋小院前,只见那院门由几片木块制成,竟是连树皮也未去尽,院中置有茶桌椅,也是做工粗糙,一只小椅还断了只脚,斜靠在桌旁。

      三人推柴扉而入,四处打量了一番,见茅草屋虽简陋,却也干净利落,除去上首三间上房,右下首便是一间用木桩随意搭建四面通风的灶房,灶房里灶台水缸等炊具样样齐全,想必原本便是有人居住。左下首一块地用竹篱笆围成栏,里面关着两只母鸡,正瞪着豆眼歪头看着来客,表情甚是惊恐。

      石玉凤有些疑惑,她转身问道:“七哥,你租的这院子已经有人住么?”

      白长逸道:“这院子的主人是位阿伯,平时爱吃玉米,便在这门前地里种了一大片的玉米,他怕有人来偷,不得已只得天天守在此处,见我来租住,便只收几文钱的租金,让我替他守地,连这两只母鸡和一条狗,也一并送给咱们。”说着门外就窜进来一条黑狗,摇着尾巴在白长逸脚边撒欢磨蹭,嘴里呜咽着,一副极为亲热的样子。

      石玉凤抚掌喜道:“还有这等好事!”

      白长逸蹲身下来,摸了摸黑狗的头,道:“它叫黑妞,往后和咱们就是一家人啦!”

      黑妞被他抚摸了几下,便乖乖的躺在地上,微眯着眼享受着,石玉凤见了便也跟着蹲下去摸它,不料黑妞竟将头扭开,大有不屑的神情。

      石玉凤奇道:“七哥昨日来了许久么?黑妞怎么跟你这般亲热?”

      白长逸笑道:“我来的时候,它便出来迎接我了,想来是知道我就要当它的主人!”

      石玉凤听了更是惊奇,随后撇了撇嘴,道:“这畜牲倒是识货,见了七哥就往上扑!还不是因为七哥是男的,我是女的!”

      白长逸笑道:“这与男女有甚区别?长兆来摸它,它只怕也不肯。”说着招呼白长兆来逗黑妞。

      不料白长兆手还未碰到它,黑妞竟然龇牙咧嘴的对长兆低吼一声,把他给吓了一跳,白长逸道:“我说得不错吧,阿伯说,他头一回看见黑妞见了生人不叫,这才二话不说把院子租给了我。”

      这下石玉凤心里平衡了,她乜斜了一眼白长兆,道:“长兆哥,你咋连黑妞都搞不定哪!”

      白长兆不甘示弱,回道:“它跟你倒有得一比,不知道谁这几日也跟黑妞一样围着七哥转呐!”

      石玉凤没料到他竟扯出这事,一张脸倏地便红了,心里难堪之极,巴结讨好这种事做着容易些,要是被捅破了脸面就有些挂不住了,她跺跺脚,咬牙道:“这个月的衣服你自己洗罢!”

      白长兆本还洋洋得意,一听这话,脸便耷拉了下来,忙道:“哎,可千万别,哥哥知道错了,凤儿饶了哥哥吧……”

      石玉凤气哼哼的转身进了上房,白长兆死皮赖脸的跟上去,低声求饶着,白长逸立在院中,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二人胡闹,两只母鸡也从惊诧中缓过神来,低头伸着爪子用劲刨土,偶尔发出一两声“咕咕”声,一切在晨曦中,显得格外的宁静,又分外温馨。

      他负手缓缓踱步,静听清晨虫鸣鸟叫之声,遥望远山微微出神,再往南走几里路,便是整片逶迤起伏的群山,层峰密林之中隐藏楼台亭阁,那里是文人墨客结伴游玩的好去处,他曾受几个同窗邀约,往那皇家寺庙听方丈开坛讲经说法。

      转眼便四五年过去了,那时在金銮殿上皇上对他的才貌赞不绝口,当时便有官员提议让他出任翰林院侍诏一职,当晚曲江宴上,有人送上密函一封,称鲍家小姐爱慕他才华出众,鲍相有心招他为婿,望好自为之,否则这翰林院一职,恐怕是空中楼阁,虚幻一场。读毕,他想也未想,当场毁了那信函,第二日便奏请皇上批准他往黔中道任地方县令,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被派往最穷最乱的夜郎县。

      曾几何时,他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踏入西京一步,谁想阴差阳错,竟还是走了这一遭,官场上云谲波诡,他不是不知,既是躲避不及,便只能迎头而上,他紧了紧拳头,暗想,三皇子将他押入西京,此举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