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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回 ...

  •   这一叫,手上力气大泄,高个子男人见势双手便用力往后一扯,同时身子敏捷的往旁边一避,那小个子男人收势不住,一个踉跄就往前猛扑了过去,趔趄了两步,险些就要跪倒在地,情急之下他忙撑在一旁的桌角上,倏然转头过来怒视道:“还我缣帛!”

      那高个子男人洋洋得意,喝道:“本就是我的,还你什么!再哆嗦,小心我去官府告你!”

      小个子男人气得额头青筋暴起,他咬紧牙关,扫了一眼围在四周的人群,心想这里根本无人会出来帮他,不由有些怒急攻心,忽地怒吼一声,圆睁着双目燥急四顾,见脚边置着一支长凳,随手便操起那支长凳,往那大个男子身上砸去。

      高大个子男人显然有了防备,身子往后一闪,小个子男人根本没法打到他,小个子男人越发气急败坏起来,扔下长凳,扑上去撕咬了起来。

      大楚男子最瞧不起男人用这种撕咬的方式打架,偏这小个子男人用的是最下作的妇人手法,人群中不由倒喝彩声一片,那高个子男子见大家明显已站在他这一边,便也不大还手,只是左右闪躲,嘴里道:“老子饶了你便是,你赶紧滚蛋吧!”

      小个子男子耳旁听着大家的嗤笑声,谩骂声,眼见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心里一酸,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围观的人群越发鄙夷起来,又见没什么好戏可看,纷纷讥笑着要离开,此时忽从二楼角落走出一人,大声道:“我家公子说了,缣帛的主人未必就是这位的,还需上官府断上一断。”

      大家回头看他,只见他身穿一件鸦青色圆领长袍,面上无须,语调略有些柔和,话中却大有下命令的口气,但见他站在扶栏旁边,指着小个子男人道:“你有冤情,大可向官府提告,大丈夫怎可如此哭泣,成何体统!”

      小个子男人心中悲伤,源于众人均为那大个子男人说话,没有一个站出来维护他,现在见有人为他主持公道,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还请官爷为我作主!”

      那人道:“我家主人不方便为你主持公道,此处离京都不过二三百里,你二人可到京都府衙告状。”

      小个子男人道:“小人家中上有七十岁高堂老母,下有三岁幼儿待哺,我若为此事绕去京都,花了多少时日且不说,这身上的盘缠花得也是冤枉!”

      那人皱眉,想了想便转身回屋去,想必是要问过他家的主子如何处置此事。大个子男人得意道:“你为了抢我这布,增添这许多烦恼,又是何苦?劝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小个子男人深知多说无益,只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面含怒色的看着对方,只等着楼上那名官爷为他作主,不料过了许久,楼上也不见有动静,楼下大堂等着的众人,见没什么看头,于是又要作散去状。

      白长逸兄妹三人自下楼起,便站在客店厅堂一角看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为何,竟也没见林公公的人出来阻止他们出屋下楼,白长逸等人因不当自己是罪犯,不见有人禁锢他们,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石玉凤在一旁瞧了半天,眼看那小个子男人注定拿不到缣帛,心中不忍,便问道:“七哥,可能断定谁才是缣帛的主人?”

      白长逸道:“一时之间,也不能误断,只是看那哭泣的男子,似乎才是缣帛的主人。”

      石玉凤点头道:“正是,只是如此断定,那大个子想必不服。”她想了想,附在白长逸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又道:“七哥虽不是本地父母官,但既为官,自然不分地域为民造福才对。”

      白长逸向来不愿多管闲事,故而只是站在一旁看热闹,并不去想如何判定这二人究竟谁是缣帛的主人,听了石玉凤的话,道:“话虽如此,但咱们现在算是被押送的嫌犯,此时此刻为民断案,似乎不太妥当。”

      石玉凤嗤笑一声,道:“我们这一路进京,无非是因为了徐公公逃脱了,只是,徐公公是生是死,谁也不知,前方是福是祸,亦尚无论断,我们怎么就成嫌犯了?再说,这与今日为民主持公道有何相干?这二者可不能相同而论。”

      白长逸见她对自己侧目而视,一对剪水双瞳中大有鄙夷之色,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到脑门,道:“好!断便断,有何不可!”说罢从角落走了出来,朗声道:“本官乃巫州夜郎县县令白隐元,进京路过贵地,若是二位不嫌弃,本官倒是愿意越俎代庖。”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纷纷道:“这敢情好,也不用等到明日,大人快断了吧,省得这里吵得不得安宁。”那小个子男人更是感激不已,作势便要拜下。

      白长逸虚扶了他一把,道:“我如今并无官服在身,你也莫把我当成官爷看待,只当我是为民主持公道便是。”说罢,迤迤然走到一张饭桌前坐落,道:“二位报上姓名,将事情经过各自述说一遍。”

      小个子男人忙说道:“小人钱贵,母亲让我往娘舅家送药材和一匹缣帛,因路上耽搁了些时候,才误了投店的时辰,谁料又赶上了一场大雨,我怕包袱里的药材湿了,便拿了这缣帛挡雨,没想到这个人,”他指了指大个子男人,怒道:“他从我后头赶了上来,说是要借我缣帛一避,我心想,我一人遮是遮,两人遮也是遮,便点头答应了下来,不料等到了客店,竟说这缣帛是他的!”

      大个子男人接话道:“一派胡言!大人,小人姓郑名顺,携一匹缣帛回家,见他一人背着药材可怜,没处躲雨,所以才起了佛心,借他避雨,他却见财起贪念,想要抢小人的缣帛!”

      白长逸微微一笑,道:“不急,我看二人说得都有道理,无论将它判给谁,想必你们其中一人必是不服,不如这样,我将这缣帛一分为二,一人一半,谁也没有吃亏,你们看如何?”

      围观众人原抱着大开眼界的心思听县官老爷断案,忽听白长逸竟然这般胡为下定论,均觉得白长逸断案过于潦草随便,毫无圣明之处,不由大失所望,私下不禁嘘声一片,只是碍于他是朝廷命官,不敢大声喧哗。

      钱贵大急,大呼:“大人,万万不可!”

      郑顺却是迟疑了一下,道:“小人愿听从大人吩咐。”

      于是白长逸命掌柜的去拿剪子,剪子拿来之后,递给他们二人,又问道:“可要丈量?”

      钱贵满脸愁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忿恨不理,郑顺道:“丈量倒也不必,小人信得过大人!”

      白长逸冷笑一声,“咔铛”的一下将剪子掷在桌上,喝道:“大胆郑顺,你还不认罪!你不过在路上遇到钱贵,如何便知晓他包袱之中是药材!又何来佛心之说?若此缣帛是你所有,你如何舍得将它一分为二,且无半点痛心之意!”

      围观的众人皆是一愣,有几人反应极快,不由大声喝彩道:“大人真乃青天老爷,明察秋毫,此话当真没错,谁愿意将自己的缣帛裁半,送与他人?若是贼人,定然觉得得了便宜,自然便只有欣喜,何来痛意?”

      郑顺一惊,还欲狡辩,早有围观人群骂道:“钱贵好心借你挡雨,你却起了贪念,若不是有白县令神断,好好一匹缣帛,便被你占去了大半!”

      若只是缣帛纠纷,那也就罢了,偏偏方才郑顺霸占缣帛那副贼喊抓贼的贪婪嘴脸,众人尽收眼底,此结果一出,立即引得在场的众人怒不可遏,有几个便要冲上前去作势打他。

      郑顺见情势不妙,忙扔下缣帛,趁着大家闹哄哄之际,顾不得背上已挨了几拳,用劲扒开人堆挤了出去,他原是来投店,此刻店也不住了,冒着大雨冲去门外,转眼便没入黑暗当中。

      店内众人拍手欢呼一片,钱贵自是感激不尽,对着白长逸跪下便拜,呼道:“青天老爷受小人一拜!”

      白长逸点头道:“不必多礼,纠纷已除,你快跟掌柜的要间房歇息吧,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说罢起身朝在场各位拱了拱手。

      客店里众客一片啧啧赞叹声,悄声议论着各自回屋,转眼间大堂内就散了大半,石玉凤朝他竖了竖拇指,正要说话,忽听二楼有人道:“这位白县令,请留步!”

      白长逸抬头一看,见是方才二楼说话的男人,心中微感讶异,脚下不由一顿,朝那人微微颔首,问道:“阁下不知有何指教?”

      那人道:“我家公子请白县令上楼一叙!”他嘴里虽说请,却含着不容抗拒的口气。

      白长逸拱手道:“今日时候不早,不便打扰,况且在下明日还要赶路,不如留下府上住址,白某来日再登门拜访。”说罢也不理对方还有什么说词,朝石玉凤和白长兆招了招手,唤他们二人回房。

      那人却不由他分说,语气强硬道:“白县令只管上来便是!”

      白长逸见那人一再勉强,不免有些不喜,请人叙话,不是你情我愿的么?怎可如此无礼!他待要再推辞,林公公突然从旁处冒了出来,低声喝道:“让你去,你便去!哪来那么多废话!”语气当中还带着些催促之意。

      白长逸被他唬了一跳,呆了呆,方想到自己是被林公公押着进京的“嫌犯”,只是方才外头这么大动静,自己又断了一案,却始终不见林公公出现。

      白长逸微感奇怪,林公公这样突然冒了出来,不是喝斥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却是要自己去见一个陌生人,且态度颇有些急迫,此举不免让人觉得怪异。

      但这想法不过一闪而过,他一向有读书人的心高气傲,被林公公拖着上京,只因心中确实有几分责怪自己监管不严,所以也未作计较,想着只待进京当面和那三皇子将事情说清楚,至于会有如何的下场,他也不想多做思虑。

      然而楼上那人,素未谋面,对自己下命令也就罢了,他完全可以不做理会,但林公公如此颐指气使,命令他前去,态度之狂妄,理由之牵强,似乎真当他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罪犯对待,不禁皱眉道:“林公公,我与你进京,是为了徐公公的事,对于其他的人和事,非我本职范围,恕难从命!”

      林公公认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从不从命,你自个儿说去,本公公是帮不了你这个忙了,是了,徐公公的事,三皇子还等着你去复命,白县令呆会儿说话可得小心了些,可别掉了性命,连累了本公公。”说罢,他不再多言,悄然退了下去。

      白长逸闻言,心里微微一惊,暗想:“瞧着林公公的态度,莫非那上面的人有什么来头不成?何至于林公公将话说得这么重?”

      他心下正在作计较,又听方才传命的那人道:“白县令!”语气已有几丝不耐。

      白长逸心道:“无论他是谁,我生平不做亏心事,何惧之有?且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还怕他吃了我不成?”说罢朝石玉凤和白长兆二人安抚的看了一眼,道:“我去去就来,你们且在这里等候。”

      那人待白长逸上楼,便引着他拐过长廊,又连拐了几个转角,眼前便出现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尽头却是一个略为宽敞的客厅,厅中摆有待客的桌椅,几上还放着茶壶茶杯等用具,布置虽简单却也不失雅致,厅对面便是一处花园,听得见风吹树叶的飒飒声响,黑夜当中瞧得不甚清楚,却看得出一两株树上挂着客栈的灯笼,供行走的路人照明使用。

      白长逸暗暗奇怪,这客栈之中,如何会有这般格局?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小院落一般。那人引了白长逸进去,便道:“你且坐下,我家公子立即出来见你。”他刻意压低声音,似乎怕打扰什么人一般,且态度也不似方才强硬,倒显得有几分客气。

      白长逸点头,在厅中的左侧的太师椅中坐定,侧首望着厅外的花园,寻思:“不知白日里,这花园又是如何一番景象?”

      白长逸微凝耳力,隐约听到厢房里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便听到脚踩在木板上的轻微叩响声,白长逸不知来人是谁,但见来人双脚踏出厢房门槛,出于礼数,他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笔直立在原地,朝来人看去。

      只见出来了一位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头顶玉冠,面上肌肤白皙,一双凤眼蕴含笑意,身着酱紫色华丽锦服,腰环玉带,身前挂有一枚圆形玉佩,举步款款走来,对白长逸抱拳笑道:“久闻白县令美名,今日竟有缘一见。”

      白长逸忙回礼道:“不敢,不知阁下是?”

      那公子哈哈笑道:“我姓项,在家中排行十六,我瞧着年纪比白兄略为大些,你只管喊我十六兄便是!”

      白长逸心下暗自思量:“项乃国姓,但在南边一带,先帝爷当年以黔中道为据点,留下一批兄弟兵看守军响,为稳军心,特赐他们项姓,两代下来,倒是繁衍了不少子孙,眼前这人,却不知是皇家项氏,还是南蛮项氏了。不管是北方还是南方,终是比我这七品小县令有来头。”

      只听项十六又道:“若是猜得不错,你便是当年在曲当宴上名动京城的探花郎白隐元?”

      白长逸又是一惊,心想:“这人如此熟悉朝中之事,莫非是皇室族人?听闻朝中众皇子明争暗斗甚是激烈,我躲在夜郎县,避开了朋党之争,可不能再牵扯进去。”他心中虽兀自琢磨,面上却是不显,只是客气道:“不敢,在下白隐元,乃巫州夜郎县县令,途经此地,方才可是有甚么地方扰到项公子?”

      项十六听他言词有礼,客气疏离,却也不计较,笑道:“无妨,这里离前厅有些距离,我也是听了下人汇报,才了解一二,倒是对白县令的断案手法,有些佩服,便想认识认识。”

      白长逸忙道:“不敢,不过雕虫小技,却也不是在下的主意,原是在下表妹想出来的计策,实在惭愧!”他一向光风霁月,心中坦荡如砥,方才石玉凤对他附耳私语,便是荐了一条寻出真主的办法,他想也未想,便依计行事,这下子项十六问起,自然就如实相告。

      项十六有些意外,一来没料到断案方法并非白长逸所想,二来是诧异白长逸坦言相告,并不居功,实在非时下为官之道。他从小见惯了尔虞我诈,算计与谋划是基本的生存技能,从未有人如白长逸这般毫不遮掩的将自己曝光在别人的眼皮底下,一时之间竟怔住了,不知如何接话。

      白长逸说完话,便颔首低眉立在厅中,那日他身着一件鸭卵青长衫去刘府赴宴,中途被林公公带上京,几日来尘土扑身,衣衫好几处都粘了黄土,污秽不已,但他身材欣长,腰背直挺,加之气质儒雅俊郎,即便是在通身华丽的项十六面前,风姿竟也毫不逊色。

      项十六看着眼前的白长逸,自小以风流倜傥为傲的他竟有一丝自惭形秽之感,对白长逸话未作思虑,开口便接道:“原来是表妹,她现在何处?”

      白长逸淡笑道:“小女儿家,颇有些顽劣,不值得项公子待见,原担不起项公子盛情,白某在此替她谢过项公子。”此话说得客气有礼,深究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确实是不想项十六见到石玉凤。

      项十六却似乎找到一个很感兴趣的话题,直说:“欸,不要紧的,小姑娘顽劣才好,我家几个小侄儿,也是顽劣得紧,平时总吵着跟我玩。”他唠唠叨叨说一堆,吩咐左右道:“去,将白县令的表妹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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