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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回 ...

  •   众人回到县衙,白长逸立即命人请来了大夫为白长兆接骨,大夫扶着白长兆的手臂仔细查看了一番,嘴里低声道:“嗯,骨头断了……”一语未毕,手上一使劲,只听“咔嚓”的一声,随之而来的便是白长兆的一声惨叫,大夫轻描淡写道:“接上了,小童取来木块!”跟随他来的药童忙递上木块,大夫将白长兆手臂用木块抵住,又拿了布条绑紧,吩咐道:“一个月内不可拆下。”
      白长兆方才在刘校尉处胳膊被打折了时候,硬是强忍着一声不吭,此刻呆在县衙里,也不必装着一副英雄的模样,被大夫这般一拉一扯,疼痛难忍,自然便呼天抢地的大叫,脸色变得毫无血色。

      站在一旁的石玉凤见状,想起方才白长兆在刘校尉处被打的情形,心一揪眼圈便红了,心中气愤之极,忍不住朝白长逸道:“七哥……”她本要向白长逸控诉刘校尉的罪行,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白长兆今晨与她说七哥“隐忍”的话,不由顿住,只好恨恨道:“不要帮那个什么校尉破案,让他自己想办法去!”说罢挽起袖口,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白长逸第一次听她喊自己七哥,加之她声音哽咽,断断续续之间略有些娇糯,乍听之下,让人心中不由得随之一软。白长逸在家中排行最小,下面并无弟妹,他一向性格内敛,待人温和,对石玉凤的境况,颇有些同情,这一个月来通过叶大娘对她嘘寒问暖,潜意识当中早已将她当成自家人看待,此时又听石玉凤喊自己一声“七哥”,心中更是生出关怀爱护之情,心道:“她一个弱小女子,面对刘校尉等人骄霸行凶,能镇定自如不落一滴泪水,此乃勇也,又用寥寥几句证词,同我一道将刘大同拿下,此乃智也,她虽与长兆相识不久,却见不得他受苦疼痛,此为善也,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品性,实在令人嘉许。”思量之间,见她两颊高高肿起,浮肿还未消去,忙唤了叶大娘进来,道:“你去取些榛油,给表小姐的脸涂一涂。”

      叶大娘见石玉凤满脸红肿,不由惊呼一声,道:“表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石玉凤吱唔了几声,不想让叶大娘担心,于是掩饰道:“我和长兆哥不小心摔到深坑里,被‘野猪’给拱了……”

      白长逸在旁处听了,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刘校尉若是知晓自己被比作野猪,还不知道会怎么对付她呢,她倒好,还说得振振有词,一副根本不把刘校尉放在眼里的模样,也不知道谁借了她这个胆。

      石玉凤却不知道七哥早已在暗地里将她数落一顿,只一味的和叶大娘形容被“野猪”拱的过程,叶大娘信以为真,听得惊呼连连,直道:“好在性命无恙,否则就是叶大娘的罪过了,早知道不应该让你去集市。”

      石玉凤见自己说了半天,还是让叶大娘自责不已,只得换了话题,装着高兴道:“叶大娘,那集市上的东西可多了,我本来要买的,可惜第一次去,不知道该如何选,不如下回你得空了,再带我去一趟?”

      叶大娘点头道:“那还不简单,你等着,大娘这就去拿榛油为你涂一涂这脸,可怜的孩子,好好的出一趟门,怎么就让野猪给拱了呢?”说罢忙到厨房拿榛油去。

      石玉凤吐了一口气,转头一看,见白长逸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心中不由突了一下,暗想:“哎呀,完了!我只管自己说得天花乱坠,却没想到七哥还在这里,我这纯属瞎编乱造,如此一来,我的人品不是在七哥心中大打折扣?以后我说的话,他肯定不会再信我了!”她懊恼的拍拍自己的脑门,为遮掩尴尬,只好转身装着一副忙碌的样子,一会儿扯扯长兆的衣裳,一会儿低声问他几句。

      只是她这一番心思却是小人之心了。白长逸只道她是心中痛恨刘校尉,于是故意跟叶大娘编出一套故事来贬低刘校尉,不由暗自好笑她少年顽劣心性,又见她们一老一小,不过相处一个来月,却如亲生母女一般亲热,甚感讶异,心道:“这小女孩从白家村一路到夜郎县,听她总共还说不上十句话,没料到与叶大娘也这般谈得来,方才在刘校尉那里,亦是灵敏机智,胆识过人,倒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似的,不知谁家会养出这样的孩子,又怎么舍得将她卖了?”

      心中这般想着事,一抬眼,忽见徐公公默默立在远处,躬着身子,脑袋朝地面垂着,对眼前发生的事,似乎完全没有反应,白长逸忙立起身,走了过去,拱手道:“徐公公,失礼了。”

      徐公公回了他一礼,道:“不敢,白大人有话就问,问完了我还得回去,怕回去晚了又得挨饿。”

      白长逸道:“公公请放心,你尽管在这里住上几日,刘校尉那里,我自会派人与他说一声。”
      徐公公淡淡道:“那徐某便谢谢大人了。”

      白长逸见他虽是一名太监,又被流放到此蛮夷之地,但举止当中,并无一丝的寒酸落魄,对刘校尉等人亦未乞哀告怜,早已对他心生好感,此刻见他并未因自己款待而露出感激神色,心中越发对他尊敬了起来,道:“公公若是不介意,便让大夫为你瞧瞧伤势。”

      徐公公欲要拒绝,石玉凤在一旁点头道:“老先生,快让大夫瞧瞧吧!”

      徐公公见石玉凤自己脸上红肿,却对他满眼的担忧,心中一动,便点头道:“好。”

      大夫上前仔细的查看了徐公公的胸口,道:“这伤需得养一段时间,否则日子久了,恐怕变成陈年旧伤,逢阴天下雨必痛。”说罢开了袪伤的青草药,吩咐每日晚间将青草药捣成泥状,加入一盏的清酒煎上一刻钟,稍冷却后拿块沙布敷在伤处,第二日取下,如此反复十日,方改成两日一敷。白长逸忙向大夫道谢,又唤了白竹进来,令他安排了一间屋子,让徐公公住了下来。

      如此过了一夜,翌日一早,白长逸忙完手头的事务,便让白竹将徐公公请到书房,等他入座后,又让人上了茶水,方问道:“公公昨日休息得可好?伤势可好了一些?”

      徐公公点头道:“多谢大人体恤,好了许多了。”

      白长逸道:“关于黄金一案,我须得听听公公的证词,故烦请公公将发现金子及如何告知刘校尉经过,详细说一遍。”

      徐公公点头,便将自己知道金子的经过说了一遍,证词与刘校尉所言一字不差。

      白长逸拧眉思索了一下,问道:“徐公公,那夜郎县藏黄金的事,又是谁告诉你的呢?”

      徐公公道:“小时在宫中认了一位公公为义父,他在我年少时就谢世了,至于他是从哪里得知,我便不知了。”他垂着脑袋,两眼盯着自己的鞋面,再也不发一言。

      白长逸知道他没有说实话,这种皇家机密,如何会被一个公公知晓?既然徐公公不想说,也与本案无关,他暂时也不想问,只问道:“照你这么说,黄金失窃之事,确实与你无关?”

      徐公公点头道:“的确与我无关,我若要事后偷盗,又何必告诉刘大人?”

      白长逸摇头道:“徐公公此话差矣,你犯罪流放于此,孤身一人本就难以逃脱,更何况携带一整缸的黄金?就算你有同党,埋黄金之处刚好是矿地,日夜有人巡逻,也难以成事,只有利用刘校尉之手挖出金子,再事后串通同伙半路抢劫,这样就算查了起来,任谁也查不到你的头上。”
      徐公公慢慢抬起头来,透过额前垂下的发丝看着白长逸,目光闪了闪,嘴角扯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问道:“既然白大人将案情想得这般透彻,就应该将我关押起来,或者送到刘校尉那里任他处置,又何苦惺惺作态留我住上一日?”他此刻说话,完全没有了方才小心翼翼的感觉,语气之中略带几分戏谑,似乎算准了白长逸要推脱责任,势必要拿他顶罪一般。

      白长逸对他嘲讽的语气并不理会,道:“徐公公,方才本县令只是推测而已,这不过是审案的一部分,就算本县令推测巫州太守监守自盗,也未尝不可。”

      徐公公更是冷笑一声,道:“白大人好气魄,连自己的上司都敢怀疑,就不怕招来杀身之祸么?”他垂下眼皮,道:“既然大人认为我也有盗走黄金的嫌疑,何不将我定罪,如此一来,既讨好上司,又有机会升迁,岂不是一举两得?”

      此时不过辰时末,阳光正好透过槛窗照在徐公公一身破旧的囚服上,那阳光在灰白的囚服上打了个折,返回余光照在徐公公的脸上,他满头凌乱不堪的灰发,将他的脸遮去了大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露出一截下巴,下巴上有一道深深的口子,似乎是被什么利器刮伤,想必初来夜郎县时,也吃了不少苦。

      白长逸缓缓道:“公公所言,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只是,若将公公送去顶罪,救那刘大同一命,能使他从此之后善待囚犯,倒也是功德一件。”他淡然道:“公公想必也知道,若没有那一缸的黄金,你恐怕所受的刑罚,就不只今日这样了。”

      他站起身来,踱步到临窗的位置,望着庭院外,道:“我今日敢将刘大同一军,不过是仗着他有求于我,我能让公公免受刑罚之苦,亦是仗着他有求于我,可城外那些被流放于此的囚犯,就没有公公的这般好运了,他们轻则被打,重则丧命,可恨我堂堂一县父母官,对此却是无可奈何!”

      徐公公眯了眯双眼,低下头来默不作声,风吹得庭院外竹叶“沙沙”作响,屋外阳光如洗,却洗不尽这世间种种不公,良久,只听白长逸轻声道:“此生若是有机会,定将这律例改一改……”

      县衙里除了白竹是服侍白长逸的,然后便是厨娘叶大娘,除此之外,就再也找不出一个多余的人来伺候骨折的白长兆。石玉凤生病的一个月里,府中里里外外都靠叶大娘一个人照应。如今石玉凤病好了,照顾白长兆和徐公公二人的担子,自然就落在了石玉凤身上。

      好在大楚朝并不亏待官员,白长逸虽只是县令,每月俸禄却不少,单石玉凤所知,每月禄米就有八石,至于俸钱、绫、罗、绵等几何,她就不得而知了,但以叶大娘照料她时,三天两头的杀鸡宰鸭的情况来看,估计白长逸的俸钱不低,听叶大娘说,老爷还有职田几亩,每年都有人来交租,只是老爷均以各种名义,将那些粮食发还给租户。

      石玉凤本还担心来到这种地方,往后是不是要啃树皮,听叶大娘这么一说,一颗心终于落在肚子里,放开手脚为白长兆和徐公公二人烧菜炖汤。

      除了做些补身子的饭菜给白长兆,每日帮徐公公捣药换药也是石玉凤的工作,几日下来,倒与徐公公能说上一些话,徐公公慢慢也知晓了她并非白县令表亲。

      这一日正逢石玉凤帮徐公公换药,外头进来了白长逸,他身后跟着刘校尉,二人一进屋,徐公公忙从椅上站了起来,躬身朝二人行了一礼,身子尚未直起,便听刘校尉道:“徐公公,本校尉因为黄金失窃,急得吃不好睡不好,你倒好,不但在县衙过上好日子,还让白兄弟的表妹亲自伺候你,日子比本校尉过得还消遥!”

      徐公公惶恐不安道:“小人不敢。”

      刘校尉冷笑一声,朝白长逸道:“白兄弟,你传唤了我十二名亲信,他们也录了口供,将一路上的见闻一一写下,按了手印,但这案子却毫无进展,若是案子再不破,便休怪我拿这阉人去顶罪!”

      这几日他也想明白了,若真是破不了案,这徐公公必是要送去顶罪,到时他顶多赖账,学那巫州太守两手一摊,称自己从未开过大缸,并未见过黄金,一切只是听这阉人满嘴胡言。若是案情破了,这徐公公也是难逃活命,若不然,他刘大同也太冤了,明明是个升官的大好机会,偏偏闹出这么档事,让他整日为此事担忧,不让他出了这口恶气,他岂能罢了!

      他说罢,上前就去抓徐公公的衣襟,石玉凤见状伸手便将他拦下,道:“刘校尉,公公只将黄金地点告知你,至于挖金抬金送金,均是你的人手,事情出了差错,也应从你的人当中找原因,与公公何干?”

      刘校尉被她击中心事,心中本就怨恨白长逸几日不曾破案,此刻更是恼怒了起来,道:“臭丫头,不要以为你是县令的表亲,我便拿你无法。”他转头朝白长逸道:“白县令,你给个话,到底几日能破案?”

      白长逸面色沉静,道:“她并未说错,这事前后只你刘校尉一人经手,本县令只不过助你破案,徐公公不过是证人之一。”

      刘校尉的脸顿时涨得猪肝色,他指着白长逸,怒道:“好你个白隐元!你别太得意,往后你求我的地方多的去!”

      石玉凤见状,不由皱眉,这刘校尉敢这般肆无忌惮的在夜郎县横行霸道,一定有他的原因,此事虽与白长逸无关,但却因此与刘校尉结下了梁子,实在不值,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先将刘校尉拿下再论后话。

      她想到自己年纪尚小,说话只管直来直去,道:“刘校尉,我七哥为你的案情几日不曾睡觉,你倒好,今日一来,便将往日兄弟情份扔一旁,只管发火生气,你这般骂人,七哥如何跟你说案情已有了眉目?”

      白长逸一愣,蹙眉朝石玉凤看了一眼,刘校尉亦一愣,接着一喜,道:“此话当真?”

      他忙拱手道:“哎呀,白县令,是兄弟我鲁莽了!案情可是有了眉目?”

      白长逸扫了一眼石玉凤,石玉凤只装作不知,断续道:“七哥几日未曾休息,不如这事由我来代说吧。”说罢,朝白长逸道:“七哥,你先坐着,喝口茶,让我代您说吧。”她边说边朝白长逸眨眨眼。

      刘校尉忙连道了几声“好”。

      白长逸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下狐疑,想要阻止,无奈她话已出口,只好在交椅上坐了下来,好见机行事。

      石玉凤将徐公公扶着坐下来,这才道:“你将那十二名亲信,一一带来,一次只可带进来一个,我七哥有话要问他们。”

      刘校尉一拍大腿,道:“这还不简单!”说罢,起身往外奔去。

      待刘校尉出门,白长逸方拧眉对石玉凤道:“凤儿,你怎可乱来?”他一向说话温和,此刻就算心中不快,也并无厉色,只道:“且不说刘校尉咱们暂时惹不起,这案情,我并无头绪,你这般诈他,他若是知晓,定是更加恼恨。”

      石玉凤道:“七哥,我听他那天的陈述,这黄金,肯定不是在他手上失窃,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手下欺瞒他,第二种是太守监守自盗!”

      徐公公抬头扫了石玉凤一眼,心道:“这小丫头片子,平日看她是个聪明的,没料到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单你一个百姓,这般妄议朝廷命官,就是死罪!”

      然而,白长逸却默默不语,其实石玉凤所说,正是他所想,但太守方面,一来他完全没有理由监守自盗,如此作法对他并无好处,二来,就算他们所猜想符合案情,如今以他的官职,亦不能拿太守问话。而刘校尉的十二名手下,众人口供一致,毫无破绽之处,这才是令他头疼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石玉凤,见她脸上的红肿渐消,白皙的肌肤配上精致的五官,已看得出她面容姣好,清澈的两眼此刻因满是希冀而增添了几分神采,似乎颇有把握,心想:“她年纪虽小,对案情却分析得合情合理,之前见她心思敏捷,反应极快,倒不知她这下打的是什么主意?”

      石玉凤一边仔细的观察着白长逸的脸色,心里有些发虚,自己这般鲁莽行事,实在有些不合规矩,一边道:“如今,我们不如从简入难,先拿刘校尉的手下问话……”

      白长逸不等她说完,便对外头叫道:“白竹,去书房将供词拿过来。”此时去责怪石玉凤,已无多大意义,到时只会让刘校尉多抓住他一个把柄,石玉凤恐怕也有性命之忧,既是无可挽回,还不如看看事态如何发展,到时自己在一旁相助石玉凤,希望能将伤害减到最轻。

      待白竹拿来供词,白长逸将它们递给了石玉凤,道:“他们所有的供词都在这里,你不如先看看。”

      石玉凤顿时愣住了,自己方才一股作气,拿着天不怕地不怕地心态,在刘校尉面前夸下海口,只不过话才出口,就隐隐有些后怕,若是不能破案,在这种皇权社会,白长逸不但无法保她周全,他自己恐怕也是难辞其咎。

      她没料到白长逸行事果断,对她自作主张的行为,不但没有喝斥,还拿了供词为她壮胆,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单凭这份信任与呵护,就足以让她感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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