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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民间故事其一(中) ...

  •   两人同骑一匹马,萧帝执缰绳,苏哲正坐在他怀中双臂之间。“此马乃军中马场所供,身体健壮有力,骑之比寻常马更为颠簸。可还习惯?”萧帝看一眼苏哲道。
      苏哲轻笑:“陛下过虑了。苏哲非体弱之人,纵然年岁尚小,也自习了一些江湖武功架势。陛下九岁时便能骑射,苏哲不过忍耐马背上一点颠簸,无足挂齿。”
      萧帝沉吟半晌,忽问:“对了,你昨日是如何看穿我的身份的?”
      苏哲答:“还须得看穿么?苏哲自有自己的办法。”他从马背上眺望平原远处,迎着风声高喊起来:“陛下让马跑起来吧,日出一个时辰,回京的队伍就要出发了,列将军如果发现你不在了一定会着急的!”
      萧帝也看一眼地平线,一夹马腹,军马就驰奔了起来。耳际风声呜呼,苏哲连喊两句“陛下”都未让萧帝听见,忽然喊了一声“水牛”,声音却隐隐传到了萧帝耳中。只是未等到他辨清苏哲说的二字,远处襄阳的城池就已经若隐若现了。
      列战英见萧帝带回苏哲,并未觉得太过惊讶,只是又费了一番功夫给众兄弟解释,说这是陛下给诸皇子们挑的伴读。苏哲一身书生气,在场亦无其他见过梅长苏的士兵,一路无疑地就回了京城。
      入宫三月有余,苏哲对皇宫内已是轻车熟路。白日里同皇子们念书,自然是因见多识广受大家喜爱,有时同他们练武,舒展拳脚时,乍然一副江湖门派弟子风范。宫女太监都只当他是一个聪明的书童伴读,但他实际的官职却远不止此。皇子们都歇了课业,各回宫用膳歇息之时,他方才真正上朝。
      苏哲在案几前跪坐端正,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本奏折,细细翻阅。不一时房门拉开,他立身行礼道:“陛下。”萧帝怀中又抱了一摞白天未阅完的奏折,坐下道:“我不是说过了么,我卧房里没有外人,皇后我也叮嘱过了,她不会擅自过来。你和以前一样称呼我便是了。”
      苏哲轻轻摇了摇头,挥了挥手上的两个奏本道:“兄长看过蔡大人的上奏了么?”
      萧景琰伸头看了一眼,道:“蔡卿无事不会写这么长的奏本跟我寒暄,念。”
      “启奏陛下:近日多地官员上报,近郊处有流寇劫官道运粮、运炭。今年冬寒,正是边塞地区粮食、炭火缺乏之时,如任由蛮贼猖獗,必又是无辜百姓受难。此股蛮贼身手矫健、行踪诡秘,常以山林、河流为依托,截取官车、官船后迅速带走赃物,销声匿迹,实乃拥有严格纪律的组织。且单一案件的痕迹如此之少,难以盘查。望陛下恩准刑部设立专司,合并审理此案。”
      “这都不算重点,重点是蔡大人目前的怀疑对象,只有一个。”苏哲合上折子道,“江左盟。”
      萧景琰皱眉:“这怎么可能?”
      “在这些案件中,唯有一个护粮使被杀,而现场留的证据都直指江左盟。你熟悉江左盟,当然知不可能了。蔡大人并不知晓盟内诸事,也不知江左盟的建立者就是赤焰旧部。你切不可将事实对蔡大人直言,否则以蔡大人的品性必然追查到底,你很难说清你和江左盟的关系。”苏哲劝谏道。
      “苏先生,那依你看应当如何?”萧景琰接过折子,迅速扫了几眼苏哲念过的内容,又详细看起了第二本中详述的八起记录,小到白米两石,大到烧炭十余车,发生位置散布在大梁各州,劫道、杀人手段都干净利落,确系组织所为,所留信物、凶器、口供等也多多少少指向了江左盟。等了许久却不听苏哲答话,一看,他已经又翻念起下一本奏折来。萧景琰看着他沉浸在思索里轻蹙眉尖的样子,看了一会儿才出声唤:“苏先生。”
      苏哲刚从沉思中回神,无意识道:“陛下。”又改口说:“兄长,刚阅的几封都是请求拨款改建私塾、推行公塾制的,我已看过,没有什么问题,兄长可直接写朱批。”萧景琰点头,复问:“劫粮一案,蔡卿所奏设专司查办,我看可行。既然此事也牵扯到江左盟,苏先生觉得可否由江左盟从另一条线索出发,看看江湖上有没有什么消息?”
      苏哲点头:“就算没有把这顶污名扣到江左盟的头上,此事牵涉到各地百姓,盟内也必定不会袖手旁观。救济天下,匡扶大义,应是江湖人之本性。眼下,兄长可还有觉得此事何处蹊跷吗?”萧景琰再阅一遍奏折,合卷想了半晌,道:“确实蹊跷。好比军队统帅不会无目的地随意行军,这些劫匪在组织指令之下,却做着看似没有什么意义的劫道。那些粮食、炭火,虽然对于边关来说紧要,但其实并不值价,也难以转手。有这样的组织能力,与其劫官道,不如劫一些金银财宝更容易换取财富。”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些匪徒的目的恐怕不在劫官道本身,而是为了引起江左盟的注意。”苏哲复思。萧景琰看着苏哲的眼,在灯台微曳的光亮下明暗闪烁不定。“看来,他们和你一样。”苏哲突然出声道,“怀疑梅长苏不是真的死了。”
      萧景琰哑然。他与苏哲对视片刻,道:“你是真的死了,但又真的活了。”苏哲抿着嘴唇,淡然道:“这样荒谬的事实,也只有你会相信。”萧景琰答:“如果是其他人,我承认这个想法荒诞不羁。但你是梅长苏,你是林殊,我只愿相信世上一切奇迹都是因为你而存在。”他眼神坚定,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严之仪,从他不容辩驳和质疑的语气中生出。
      “你就这么肯定,我就是你在找的人吗?”苏哲问。
      “你的容貌,你的声音,你鞠躬的姿态,你批阅奏折时灼灼如炬的目光,你思考时皱眉的表情,你的冷静,你的计谋,你诸事都为天下、为朝廷、为我考虑的品性,都在告诉我你是梅长苏。就算你年纪尚小,还带着一丝稚童的直爽性情,但我知道,你就是他。”萧景琰肯定道。苏哲的反问没有使他动摇,萧景琰坚信自己的心不会看错。
      “你觉得你不会错吗?别忘了,当初也是你言之凿凿地说,梅长苏绝不可能是林殊的。”苏哲的眼里闪着灯火的阴影,“萧景琰啊萧景琰,九年过去,你怎么还是没有长进。”萧景琰沉默半晌,道:“我便是我,宁折不弯,非错不改。要想我承认我错了,除非你能证明,你与梅长苏不是同一个人。并且你要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不是他,你却和他如此相似。”
      苏哲心中暗叹,这九年对于萧景琰来说,的确是成长了。如今的他在至高之位上俯瞰天下,虽身未斜、志未朽、心未不正,但应有的威慑却一分不差。比起之前那个只懂战场厮杀,对于入朝为仕一窍不通、帝位无望而信心不足的靖王,心境的成熟绝非一丝半点。使靖王成长至此,首要的功臣便是梅长苏,这位琅琊榜首的实力,果真不是浪得虚名。他倾身一拱袖:“苏哲冒犯了。我并无证据证明我不是梅长苏,因为我本来就和他一模一样。”礼罢跪回原处,双手抱袖再言:“不谈此事,还是继续说说奏折的事吧。”语气平淡,话锋却陡然转了。“故意劫官道,再放出事由江左盟行之的消息,目的不为其他,正是引江左盟调查此案。”
      萧景琰默,而后言:“想看宗主梅长苏是否会出面解决此事,来探查苏先生是否还活着吗?”
      苏哲微微摆头,否定道:“梅长苏是否活着,对于江左盟是否还能正常运作,几乎没有影响。这些人既然选择了放江左盟的名号,那就是冲着江左盟的名声而去的。劫官道这件事情,势必会引起朝廷的注意。明知道这一点还要留江左盟的名号劫道,一定是因为江左盟会调查朝廷不会查到的问题。”苏哲轻轻捻了捻奏折的角,道:“朝廷若要查此案,一定是从被杀害的官吏和被盗物品上下手,绝不会怀疑其他人有什么问题。如果是江左盟,势必是查清所有人和商品的来龙去脉。”
      萧景琰顿首,道:“看来除了被杀的那个,其他人之间,一定还有什么别的联系。我立即命蔡卿设立专部,明里调查劫匪和被劫物品,暗中再调查一下这些官吏之间的关系。”
      “如此最好。”苏哲轻轻点头。二人继而再无言,各阅半案奏折。等批完公章,又是子时已过,萧帝便留苏哲过夜。二人和衣同榻,如三十载前征大渝,军帐中殊、琰与众军士席地而眠。萧景琰闭目,脑中又是林殊披甲纵马叱咤,梅长苏着袍翕唇低语。有时苏哲的眉眼在意识中一闪而过,却过于年轻稚幼。也正因如此,他始终不许自己对苏哲动半根手指头。萧景琰心有画地为尺,警示自己不能僭越,不敢使苏哲的脸在脑海中久留,但那眉眼在他心中无事时,便会捉住那一点罅隙挤进脑海。思之念之,却不可得之,萧帝恍然之间便又入梦了。
      梦中,年方九岁的苏哲,一袭白衣如玉,狐裘围颈,拱手作揖,浩浩然君子之气。“陛下不必惊慌。苏哲入陛下梦,只是替苏哲之友,亦是陛下之旧友,托辞二句。苏哲实非人,乃是山林中一九尾灵狐,有灵眸、慧耳,能观听千里之远。十三年前冬,江左一带大雪封山。吾被一神姓降妖道士所害,身负重伤,体弱难以御寒,被雪困冻于狐洞之中逾月,奄奄一息。幸得恩人相救,食以待,药以补,炉以暖,近半年才完全康复,又化作人形,与恩人称友。友人赐名,单一‘哲’字。”
      “九年前,友人助陛下夺得帝位,天下万民同庆,又奉陛下之诏出战大渝,身陨边疆。感念旧日相救之恩,舍一狐尾为友人续命,此为报恩。友人醒来,体虚不能常言,仍需静养数年。顾念知交之情,化为一婴,容貌、性情都与他无异。在襄阳替他时时刻刻远眺金陵,亦等陛下前来,此为守约。”
      “我本一狐,山野为家,不善与人往来。又见陛下有意宠幸苏哲,恐此非陛下实意,自觉报恩、守约已罢,便不在世间久留,自去修那失去的一尾道行。” 梦中少年复行礼,朗朗笑道:“感念陛下数月以来,君臣礼待。苏哲好天地风月,不懂政事,所言之理都是代传梅宗主之话。陛下要苏哲拿出证据,才肯信苏哲所言,苏哲只好动用灵狐之力把真的梅长苏请到陛下眼前,请他为苏哲作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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