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吾家有女初长成 ...
-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流逝过去，转眼到了康熙三十五年夏天，番儿不知不觉也长成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了。要在以前，番儿已经要上小学了，想到当初自己刚从幼儿园升入小学时的情景，番儿不禁有些恍惚。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或者换种说法，那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
其实刚进小学时还是觉得很新鲜的，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呢，可等这股新鲜劲一过去，立马就觉得每天上课简直是一种折磨了。番儿以前可是经常上课偷偷讲话、小动作不断的学生，不过因为成绩还不错，所以一般老师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过去就算了。
但是现在，番儿却无比怀念以前上学的时候了，目前只有七八岁的番儿每天面临的挑战竟然是绣花和文言文，其实绣花倒算了，番儿进了大学后还沉迷过一段时间的十字绣呢，虽然现在的刺绣和十字绣有着本质的区别，难度不在一个级别上的，但毕竟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对番儿来说总还不那么枯燥和无聊。说到文言文，这可就苦了当初文科不好的番儿了，别的不说，首先是繁体竖排版的书看不了一页就晕晕乎乎了，再加上那些晦涩难懂的句子，番儿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了。
正回忆着，许番儿双手捧著书便打起瞌睡来了。
“许番儿！”一声并不凌厉的怒斥传来，声音事实上是很温柔的，但是音调稍稍偏高，让正在会周公的番儿寒毛都竖起来了，抬头迷迷糊糊地就看到她娘站在自己的面前。
“哦，是娘啊……”番儿揉揉眼睛，看清来人后不免觉得有些气短。其实这时候她倒宁愿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爹，虽然极力主张她要习书画的是爹，但真正落实的时候，她爹远没有她娘来得铁腕。每次她不用功被发现后，永远都是彩宁在那里气得跳脚，然后许安生在旁边安抚，再之后番儿趁机溜出现场便没她什么事儿了。想到这里，番儿不自觉地左顾右盼起来，不知道爹上哪儿去了。
“别看了，你爹不在家，今天不会有人来救你了，去，面壁思过去！”彩宁指着书桌旁地一堵墙说，“让你学点东西是为了你好，整天就知道偷懒，现在竟然还打瞌睡，你看，口水都留到书上了，这可怎么是好。”
“可是，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嘛……”番儿小声嘀咕到，心里还想着，这娘不过四十来岁，怎么就那么啰嗦了，难道古代人的更年期都来得比较早？最可恨的竟然还对自己体罚。
“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娘我也算半个才女了，那里缺德了？你真是，怎么一点都不像我呢！要不是看你是个姑娘，我可就去搞把戒尺来了，让你面壁算是厚道了，别再嘀嘀咕咕了。”彩宁边说着边往门外走，“你爹怎么还不回来，不就是去卖个字画，也不是第一次去了，去了半天，莫不是走岔道了？番儿，你乖乖地呆在家里继续面壁，我去找你爹。”
番儿听着彩宁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突然觉得一阵辛酸。其实她又怎么可能遗传到彩宁身上的东西呢，她不过是个被人遗弃的孩子罢了，况且她的思想也不是一个康熙朝八九岁的女孩子应该有的，她是一个来自三百年后的大学生啊！猛然间突然想到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过得怎样了，许亚安到底是自己照顾这个孩子还是已经托付给别的人家了？那个孩子会不会像自己一样遇到视如己出的父母呢？其实这些年来，番儿已经很少想到现代的那些事情了，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的日子过得挺充实的，另一部分原因则是番儿自己努力的结果，她总是随遇而安，既然上天安排她来到此时此地，那她也绝没有逆天而为的必要，不如就好好地在这里生活，以前的事情，还是尽量少想吧！况且，这里的父母待她真的不错，从来都把她当是亲生的，虽然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也尽量配合着他们只当自己并不知晓。
番儿仔细揣摩了一下外面的动静，觉得爹娘似乎都不在院子里，便在门口偷偷望了一眼，果然，院子里没人了，番儿一阵欣喜，转身便又坐到椅子上，趴在桌上睡觉了。江南的夏天总是很催眠，尤其是下午，外面的蝉也只是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让人更觉得慵懒，不一会儿番儿便睡着了。
等番儿再醒来，已经是傍晚了，感觉肚子有些饿，便跑到厨房里找些东西垫垫饥，找到了个小饼，涂了点酱三下五除二地就啃完了，番儿满足地舔了舔嘴，这才想到，怎么一个下午都不见爹娘回来？
番儿望着外面的天色，正处于盛夏时节，太阳很晚才会落山，所以天色依旧明亮，但远远地已经能看到为了做饭而生气的袅袅炊烟，隐隐地还能闻到邻家的饭菜香味。只是这个时候，爹娘还未回来，让番儿觉得有些慌张。虽然她自从来到此地，不过是生活在一个清贫之家，并且还只是个领养来的女儿，可爹娘也从未怠慢过她，一直都照料得极好，很少会让她单独呆在家里那么久的，可现在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怎么还不见爹娘人影呢？番儿这些年跟着许安生和彩宁生活，不知不觉中早已在心中把他们当作自己的父母了，因此想到这里不免有些担心。
番儿突然想到下午娘离开时说的，爹今天应该是拿着字画去寄卖了，而娘是去找他的，那爹娘应该都还在城里，要不就是在回来的路上。番儿小的时候曾跟着爹去过一次那个画斋，似乎是叫怀虚轩，那时候爹还说过是取“虚怀若谷”的意思，当时怕小小的番儿不懂这个成语的意思还解释了老半天，让番儿头痛不已，不过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否则现在还不一定能想起来那个画斋的名字呢！番儿边想边带上门准备去找爹娘了。
这些年来许安生一家虽然住在城内，但除了一些节庆日一家人都很少到闹市去。许安生都是积累了一些字画，才会到市场里的怀虚轩去一趟，寄卖自己作的字画，而彩宁除了每月固定那几日会到城外寺庙烧香拜佛，还有隔几天一次到市场上买些小菜之外，也很少会离开自己所住的那一片街巷，至于番儿，简直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逛一趟市场要兴奋个好几天，有时想到这个，再联想起上大学时逛的可都是车水马龙、灯火辉煌的街道，不免觉得现在的自己的见识似乎显得太过短浅了。
番儿本以为要找到怀虚轩会有些困难，可是当时苏州虽已是个大城市，但毕竟不必现代都市的繁华，所谓闹市也不过就是最中心的一条长街，所以不一会儿边远远看到怀虚轩的匾额了。心下一激动，连蹦带跳地跑了过去，只是还未到门口，便在旁边一条巷子里听到了彩宁的声音。
待番儿穿进那条巷子，才看清许安生靠左在墙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衣服皱皱巴巴的还粘了些尘土，样子颇为狼狈。彩宁则跪做在一旁扶着许安生，一边还劝说到：“为了这些人可不值得你这样，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书生意气了，吕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可也财大气粗的，你就这样冲撞他们，他们不定会用什么方式来教训你呢！”彩宁虽然语带责难，可包含着更多的关怀和担忧。
“彩宁，这种事情你要是自己碰到难道也会低声下气？！我们现在日子过得清苦，可也不至于要让番儿给他做小，去换得几十两银子，我们也不是缺钱，他给我一百两我也不会让番儿去受这般苦的。再者说了，你我虽不知她的身份究竟为何，但……”
“安生，你说的我都明白，番儿本是金枝玉叶，这些年又跟着我们受了不少苦，成亲这件事上我们也断不该让她再受委屈的。只是，你也不该当着众人的面驳了吕老爷的面子，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迂回都不懂了吗？你看现在这样，回去叫番儿看见了，她这么个伶俐的孩子，要真追问起来，难道会是我们能随便敷衍得过去的？”彩宁说到这里，又添了一丝烦忧。
可这番话在番儿听来，不仅担忧爹娘，对自己的前途更是感到迷茫：难道吕老爷要纳她为妾？！吕老爷可要六十岁啦，她才七岁多，等到了成亲的年龄，少算也得五年后，那个吕老爷可不就六十五了，那还了得！
“说到番儿这孩子，从小我就觉得她心智比得平常孩子来得成熟，有时候主意也挺大，除了学诗文时有些淘气，别的时候都叫人省心。只是她的样貌实在出众，越大越与你我不同，实在是……现在有吕老爷，今后呢？他们吕家毕竟只是经商，即使和那些官员有过交道，最终也只能像今天这般打我一顿解解恨也就罢了，如若今后换成那些官员了呢，我即使敢顶撞，可最终也不能改变什么的。”许安生的话语中流露出些许无奈。
“这些事等以后再从长计议，你看，太阳都快落山了，我们赶紧回去吧！番儿一个人呆在家里，就她那个急性子，恐怕会自个儿出来找我们呢！”说到这里，两人一阵沉默，过了片刻，彩宁才说了句，“你现在能走了吧？快回去，别让她生了疑！”说罢，便扶起许安生准备回去。
番儿听到此处，赶忙回头往家奔去，只想着不能让他们发现了她。
之后倒如许安生所言，吕老爷那儿并没有再出什么乱子。那天番儿见他们回来，也并没有多问，许安生和彩宁两人也乐得如此，便也没有解释什么，日子还是这么安安稳稳地过着。只是有一天，番儿在外面玩了一会儿，回来靠坐在正在绣花的彩宁边上，问了句让彩宁意想不到的话，“娘，我是不是很漂亮？”
彩宁听到差点没晕倒，还好，只是不小心手抖了一下，刺到了手指，吮了下手指，疑惑道，“你怎么这么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刚刚玩过家家的时候，我做夫人，后来隔壁的老大和老二为了做老爷打起来了，然后他们的娘亲过来把他们带回去的时候说的。”番儿看着头上顶着大大问号的彩宁说道。
“说什么了？”彩宁听到这里不免有些紧张，怕是邻居们看出了什么端倪。
“说我什么小小年纪就会媚人了，女孩子长那么漂亮不是好事，然后又说让老大和老二别再和我一起玩了。”番儿又故作失望，事实上，对于个这些乳臭未干的男孩子玩过家家她本来就不怎么愿意，倒是宁愿踢踢毽子、跳跳皮筋的，可在这个时候，似乎要做个毽子弄条皮筋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哦，那就别和他们玩了。有空多看看书、练练字，跟那些人玩得多了，也会变得粗野的。再说了，你娘我也很漂亮啊，你做女儿的漂亮那是应该的。”彩宁趁机也把自己赞美了一番。
“可是娘，他们都说我跟您不像，还说我跟爹也不像……”
“谁说的？！”彩宁还未等番儿说完便急了。
“不清楚，只是上次好像听谁说过那么一句，我也记不住。”番儿暗骂自己多嘴，刚刚那句话以说出口便后悔了，一直想好不要捅破这层的，都忍了快八年了，确切地计算，从她会说话开始也有七年多了，怎么现在不过脑子就把这话说出来了呢？！真想刮自己几个耳刮子。
“那是他们嫉妒你漂亮胡诌的，别听他们瞎说。”彩宁嘴上虽这么劝着，心里也不免升起一丝忧虑。
那之后，番儿便一直小心翼翼地不再提及这个话题，彩宁也只当是小孩子忘性大，渐渐地也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日子还是不咸不淡地过着，许安生仍旧是每天吟诗作画不亦乐乎，偶尔和彩宁两人探讨诗文画作，彩宁还是做些女红贴补家用，番儿还是见到书就想逃，不过在许安身和彩宁两位才子佳人的共同教导下，总算字还能写得端端正正，欣赏水平也日渐提升，偶尔让她作两首诗，那简直是在折磨她那可怜的爹娘，作的对仗最工整、韵脚最和谐的，也只能称为打油诗，所以根据以上情况推断，要形容一下番儿目前的古诗词造诣，那也只有一句话，不提也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吾家有女初长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