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Chapter 2 一力降十会（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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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张励印象最深的是在教授组织的一次手术观摩。那时，周行还是他的师弟，他已经毕业一年，在JHU的华盛顿附属医院交换实习，刚好有空，就被老教授Dr. Thomas带着一起过去。
手术是心外科常见的二尖瓣置换手术，Dr. Thomas主刀，周行是Dr. Thomas的三助，负责手术最后的缝合。他之所以印象很深是因为当时还没有推广经导管置换（TMVR）的方法，但是Thomas教授的瓣膜切口之小，实在难以忘怀，光是看着指甲盖大小的创面，他就不经心里暗自赞叹。而周行最后缝合的手速和他的镇定也令当时的手术室中的很多白人医生和护士同事对中国人刮目相看。
每年从医学院出来的医学生很多，优秀的也不在少数，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只是能做手术的熟练工。技术的精进靠的不光是技术本身，外科医生对于场面的掌控，对于手术突发状况的应对心态和对于病人的尊重，一样都不能少。
心外手术之所以被称为“最帅气的手术”，就在于它并不是一个人的主场秀，不光要求主刀的领导力，同时也要求众人的齐心协力的配合。
好的外科医生的手是比好的裁缝更要巧的，能细致到这个地步，除却先天的禀赋，少不了私下的努力。手速和稳定度，一样都不能少，
十几年后，当很多年轻的中国学生涌到北美学习商科，B-School完全被黄色皮肤的亚裔人种承包的时候，已经大多没有周行张励这样的勤奋了。“富二代”、“不合群”、“作弊多”的标签将他们的身上贴满了，时不时的维护一下祖国的名声，还得被冠上一顶“间谍”的帽子。
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理想似乎只存在于书本上，猜忌、怀疑和排斥都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的，文化的冲突和激烈的交锋便在这些青年人的心理烙下痕迹。
生活在异乡，难得一见老同学和老朋友，若是校友，便更是倍感珍惜。
后来，周行毕业做proposal时来找他帮忙看看自己的设计，两人就逐渐熟络了起来，那会儿恰逢周行也谋到在芝加哥的职位，美国的医院制度起初像是巨大的修罗场，逼着刚出医学院的学生一步步的成长，今天你不往前走，明天就会被取而代之，这个激烈竞争的环境也很公平，当你熬过这一段最初的孵化期时，你已经在心理上代入了医生的角色，不再是那个毛毛躁躁的傻小子或是看到内出血的毛细血管都会手腕颤抖的小姑娘。
张励在芝加哥同周行共事了两年多，之后他又在美帝待完了10年，终于在第十一个年头回了上海，周行和张励这两年一直同住在一起，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张励负责家务，周行负责烧饭。
当周行刚从巴尔的摩坐火车到芝加哥时，第一次到张励家，不是不吃惊的，凌乱的床铺和堆了一人多高的泡面盒子，任谁看到都是长叹口气。张励之时默默的抓了抓自己的短发，脸红了红，打趣说：“你来了可好了，听Thomas说你做的菜可美味了，闻着都是一股‘中华诗词味儿’。”
张励以前总在导师家里蹭饭，导师人也nice，只是每次在饭桌上都数落着张励，拿周行烧得一手好菜的事情嘲笑他：“看看你的周师弟，为什么你们都是来自中国的厉害的医生，他也能把你们的传统饮食文化学得这么好？”
张励每次只是笑笑，弯弯眉。这次周行真正和自己住在一起，才体验到了家有周行，如有一宝的感觉，异国他乡，即便是稍微轻松一点儿，不用再在餐馆里面洗盘子的现在，还依旧是有些寂寞的，独在异乡，过年过节的时候，最想念的就是那些国内的吃的，不管是肉粽、龙须酥还是清明时节的青团，过年时的茶叶蛋，以前觉得无所谓，在那些乡音难改的老一辈人心里，都是难以抹杀的记忆，这不，周行的一碗阳春面就是这么神奇，勾起了他对大洋彼岸的秋雨绵绵的上海弄堂的想念。
两年多时间，两人在一起生活的久了，张励也逐渐知晓了一些周行家中的情况。周行家里的背景应该还是很好的，出身汝南周氏，名门望族，传至他父亲这一代，根基非常深。
他隐约知道，周行的父亲在瑞银做执行董事，娶了位华裔的曼妙佳人，而他母亲已经去世了，他平时回家也很少，与他父亲的关系不是特别亲。
在美国和周行一起住的那段时间，周行每天除了实验室就是无休止地跑去图书馆呆着，生活方式简单的令人发指，这些年，海外的留学生渐渐多了起来，学医的也不像张励刚出国的时候那么少了，出来的孩子们大多是会玩乐也会考试的，一出国门，便大多拜倒在美帝消费文化和奢侈品浪潮中。
可周行偏偏是个例外，他不爱交际，但不乏挚友，常年穿梭于霍普金斯医院和图书馆之间，平时周行话不多，但是却时不时蹦出几个冷笑话，让大家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在巴尔的摩的华人圈子里，他，很低调。
在科里面的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都流传着这样一个周行的故事，好像是某一年一个博士三年级的男师兄有些娇气，不怎么吃的了苦，还特别爱睡觉，周行那时候刚从美国回了上海，把那位师兄从写病历的小格子间拖出来，自己写了一整晚的病例，写完中文，补英文，英文补完再加上拉丁文，越玄越好，那位师兄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周行做上他的位子的时候他就慌了，周行也懒得多话，直接丢了一句：看着，明天这里所有新收治的全都按照我的标准来，不是想睡觉么？做完好好睡，就这样周行和那位撞了大运的师兄两人一人一桌，整晚不眠不休的干了一夜，那位博士师兄后来毕业还专门请了周行老师吃饭，周行看着虽然冷，但是专业上真的过硬。
在瑞金，人人都是压力山大。
主治们每天做起却上班都要难免带教，抢高难度手术，还有每年逃不掉的发SCI的压力；住院医每天要看书，背书，背病例，写首程；实习生每天要看书，背书，录病例，帮护士小姐姐解决各种疑难杂症。
在科室的窗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多肉，只因为它不用浇水，也不用可以栽培，连一颗多肉植物都在外科科室活得如此辛苦，更不用提每日辛苦奔波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医生们，
但即便是很艰辛，每个人从走廊匆匆走过时，也不会忘记会抬头看一眼银灰色的百叶窗窗叶透出的几缕阳光。只因为来这人世走一遭，总要看看阳光，才能坚定走下去。
恋生怕死是人之常态，从出生到当下，或许每一刻你都在与死神擦肩而过，地位和金钱无法改变这个残酷的事实，恐惧、害怕、忧虑，放逐在茫茫海面上，对方向一无所知，再坚强再高傲的人在这种深不可测的力量的压制之下，都不得不低下他高昂的头颅，从容只属于生活着的单纯之人，现世的灯红酒绿，熙熙攘攘到了死神面前，就变得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Chapter 2 一力降十会（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