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Chapter 3 回忆像默片播放（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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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太阳已经很毒了，梅雨季还没完全过去，台风也还没正式登陆，上海的天气十分闷热，窗户上的水汽凝结成一滴滴水珠，在食堂等候的病人家属们和医生护士们也排着长队。
瑞金食堂里，头顶的风扇嗡嗡作响，过道和走廊上人来人往，或许因为医护们都是挤时间出来吃饭，大家吃饭都很快，毕竟在这一行，大家都习惯了，平时走路带风，吃饭不带犹豫，随便一个传呼，或是一个电话，那就得一路小跑着赶去手术室。
因为时间不是很宽裕，再加上工作日周边好点的馆子几乎都排满了堂食的上班族。于是，张姐顺理成章地带着谢臻来了瑞金食堂吃饭。在瑞金呆了不少年头，上至各科主任，下到食堂师傅、门口保安，都和她很熟络，一路上好几位同事们隔着好远就给她打招呼，谢臻看着这么多和自己打招呼的同事们，也微笑着点点头，缓解自己的尴尬。
到了座位，好不容易坐定，她给谢臻点了一份牛肉面，又要了一份小黄鱼和一份清炒芽菜，她自己则是要了一份皮蛋瘦肉粥。
“这个面你尝尝，好多外面的人想求着来我们医院吃这个瑞金招牌菜，平时都要排老长的队的。”张姐笑着带谢臻落座，谢臻觉得很温暖，也没什么拘束，便自己去拿了两幅勺子和筷子，递给了张姐。
骨科主任带着一帮年轻的住院医生们，一帮人大部队浩浩荡荡地走出来。刚吃完，看张姐过来，就给她占了俩座。“小张，来这里坐，我们先走了，你们慢吃！”
于是，两人终于在饭点儿的瑞金食堂抢到了个座儿。
“阿姨，你怎么就吃这么少啊？你也吃一点这个鱼吧，我吃不完的。”
“没事儿，没事儿，我最近胃不舒服，吃不了油水，你多吃点，吃不完打包都行，不用管我。”
张姐一边吹着粥，一边告诉她医院最近的忙碌：“前两天上台的手术患者家属脾气老大了，家里有背景，腰杆子贼硬，整个心外科的气氛都被渲染得紧张十足。”
“你张励哥哥可能不太有时间，他在我们医院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好多小姑娘想追他，都被他打发走了，这孩子也是一门心思都扑在病人身上了。”
“回回给他说这事儿吧，小伙子还不领情，说是懒得找，顾不上。”张姐心中关心真切，焦急和体贴在眼神里都写满了。
谢臻隐约听说过张励似乎一直单身，好像从来也都是一个人，来去自如，无牵无挂。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看着她长大的张励哥哥也都已经步入了中年，面临着结婚生子的压力。
家里的阿姨们之间也曾流传过张励拼命的故事。说是这孩子在北美做住院医的时候，曾经好几年都没怎么好好睡过觉。整个高中攒下来的脂肪，全贡献给了值班室和手术台。
但他回了国，情况却并没有好转。
瑞金医院在超负荷运转中才是常态，医生们都开玩笑，要是真的闲下来，自己苦心憋尿、扛饿的能力还不知道上哪儿去发光发热了。
大龄单身早就不是什么新闻，已经成了医生们之间的日常问候，顶多是情人节、七夕节集体感伤一下，然后接着写首程，录病历，再上台。可能在曾经的高中、初中同学群里面，抢几个红包，开心一下，也就是节日的唯一的“仪式感”了。
谢臻摇了摇头，对张姐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来宽慰宽慰这个把张励当自己孩子来疼的阿姨。
值班室的空调温度很凉，张姐带她去瑞金食堂吃完晚饭，还给她买了一杯西米露，“知道你们小姑娘都喜欢这个，拿着吧，我女儿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带一杯，不过食品添加剂很多，不能常喝哦。
“今天破例喝点甜的，小姑娘就要多笑笑，没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你放心读书，你妈妈的病我们都会尽力的。”
张姐顿了顿，接着说：“你如果需要什么都可以直接来找张阿姨，你妈妈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最近多陪陪妈妈，妈妈总是会开心一点的，其他的先别想太多了。”
谢臻很懂事，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嘟囔了一句：“可是，阿姨，我真的舍不得妈妈啊!”说完小姑娘就低下头去，眼角噙着泪。
“孩子，不瞒你说，虽然瑞金也算是整个上海医院圈子里最厉害的地方了，但是我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了，重症的病人每天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送进来的再出去的真的不多，即便是像你张励哥哥这样美帝培养出来的外科强人，也要在现实面前低头啊……”
“很多时候我们把能做的都做到了，不留遗憾，就够了，其他的只能交给老天了。”
张姐说的事实很残酷，但人和大自然相比，实在太过渺小，也不得不面对生的窘迫和死的必然。有时，瑞金转台太频繁，好多医生在家还没回来，人手不够，就全得主刀医生顶着；碰到那些风险高的病例，主刀还得术后两天都睡在值班室，24小时地盯着。稍有不注意，从手术室出来好好的，过几天就会感染。
张姐眉眼之间闪烁着六十年代人的沧桑和她独有的温柔气质，就像母亲的点点絮语，谢臻默默的听着，似乎对瑞金有了新的认识。
但她也听出了张姐的弦外之音，阿姨这是在婉转的暗示自己母亲的时日可能不长了。
其实谢臻不傻，很久以前母亲就开始莫名其妙的瘦了下去，起初家里人没怎么在意，权当是心情不好，于是她就是在吃饭的时候多说说笑话给妈妈，希望她能开心点，吃得也能多些。
但当父亲告诉她妈妈诊断出胰腺癌的时候，谢臻满心的侥幸和期待全都化为了梦幻泡影。
她在父亲面前强装着坚强，忍着不哭，不想让父亲小瞧了她，可人后，谢臻常常抱着自己的被子伤心难过，“妈妈这么好，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要让她得病啊！”
家里的佣人们，多是感情淡漠，只有从小到大一直陪在谢臻身旁的吴阿姨，悉心照料谢臻妈妈，安慰小女孩，操持内外。
小小年纪饱尝人间冷暖，谢臻很明白，也很感激张姐的这一番话，为她的真心，也为她的体贴。
饭饱以后，张姐带着她转悠了一小圈，消了消食，就带着她上了电梯。
电梯门和上一瞬间，门外闪过一道白大褂的身影，谢臻无来由地垂下了眼帘，不敢正视这个被自己强占座位，而又机智过人的“白大褂哥哥”，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肆意地打量着周行，他穿着考究，衬衫的领口微微敞着，没有什么褶皱，看起来整个人都很精神，但从他眼下的黑眼圈，似乎又可以捕捉到这个男人似乎有些疲劳，像是长时间睡眠不足且压力过大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Chapter 3 回忆像默片播放（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