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斐色

2、处境

　　窒息，这是我唯一的感觉。濒临死亡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我试图挣扎，可手脚却像是被绑上石块，连简单的抬手都是一种奢望。为什么那么痛？只要一呼气或吸气，两片肺叶就痛得像火烧似。我想大声呼救，可一开口，水直接灌入喉中，将肺中少得可怜的氧气排挤而出，堵住了我唯一的生路。身上的衣物随着水流在周围旋转，婀娜的舞姿模糊了我的眼睛。
　　死神是如此的近，触手可及。
　　这是一条黑暗的甬道，伸手不见五指。我的所有感官被封住了，我完全感觉不到路的前方有什么生命迹象，只能靠着单纯的第六感盲目的前行。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耳际骤然响起嘈杂的人声，绵长的甬道突然出现了一丝光线。心中一喜，我迅速向光明处跑去，越靠近光亮的范围越大。突然的光线让我眼睛一阵的刺痛，我伸手一挡，纷乱的声音顿时消失。我正为耳朵终于获得清净而庆幸，随后爆发出的欢呼声再次震得耳朵嗡嗡响。我想伸手捂住耳朵，无奈手却像灌了铅沉重无比。为了我那可怜单薄的耳膜着想，顾不得干涩喉咙的抗议，大吼一声：“闭嘴！”现场立即鸦雀无声，连一丁点的回声都不见。我满意的扬起一丝微笑，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刚睁开眼，灰绿色的帐幔让我闪神片刻，梳妆铜镜台、八角窗半掩的竹帘，我可不记得自己的房间有如此古色古香的装饰品。会是老妈半夜来添置的？我更是强烈否定这答案。我们全家可是死板的实用主义者，任何没有用处的物品是不可能进入我家的大门的。这么荒谬的理由在平时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我之所以会想出这完全不能说服我自己的理由，是因为身体的不正常反应。虽然我还没有完全看清楚，可是直觉已经告诉我，这是个陌生的环境。还有，左侧的一片虎视眈眈，容不得我装傻。
　　做好思想准备后，头微微一侧，床边黑压压的人群还是把我吓了一跳。天，这是什么状况？一堆人，一堆穿着古装的人，一堆穿着古装一脸如释重负的陌生人。
　　“你们……”我怯懦地开口道。
　　“挽歌啊，你现在感觉怎样啊？”
　　“挽歌，你可让我担心死了。”
　　“小姐，你可吓死乳娘了。”
　　“小姐，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
　　我的话还没说完，众人七嘴八舌地开腔，对我可怜的耳朵又是一阵猛烈的狂轰烂炸。
　　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我有点不忍心破坏。可是有些误会是一定要澄清的，免得后患无穷。如果当时我要是手中有镜子，我就不会说这话了。突如其来的巨变让我的脑子停止工作，如果我冷静想想，就会发现其中的问题：如果我还是我的话，我又可能安然的躺在床上让人问候吗？只怕早去监牢里问候老鼠了。除非，所谓的小姐和我一模一样。
　　在旁人的帮助下我撑起身子，为自己加点气势，众人也安静的看向我这，面面相觑。
　　“嗯哼！”我清清嗓子，“我下面要说的话，你们可能会接受不了，希望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稳定情绪。”先给他们打个预防针，省得一会儿场面失控。
　　“你……”我看了一眼最靠近我的一位路人甲，一身墨色圆领儒袍头戴幞头的长者，从他的衣着打扮，想必是这些人中的领头羊，睿智是他给我的第一感觉。“我不认识你。”
　　不顾他惊讶的表情，我将目光调向他的身旁一身华贵的妇人。“你，我也不认识。”
　　“很遗憾，我更不认识你。”我对着那位自称是我乳娘的人说道。
　　“综上所述，他们三位‘巨头’我都不认识，更别提你们这些‘菜鸟’级的了。”我转回目光，浅笑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口中的‘挽歌’‘小姐’。”说完，我将身子往床内挪，堵住了耳朵。惊天的惨叫要登场了。
　　果不出所料，就在下一秒，众人传出惊呼，其中嗓门最大的，当属那位乳娘了。
　　“怎么办，老爷？过些天萧相就派人来接挽歌回长安。事情怎么这么凑巧，挽歌偏在这时候出事，我们把人照顾成这样，怎么向萧相交代啊！”贵妇一脸焦急的拉着那位“路人甲”的衣袖。
　　乳娘更是焦急的原地跺脚，惶恐不安，在思考片刻后，面色转霁，抛下一句话，“哼，我早就说你们不安好心。”口气开始咄咄逼人。“你们家那几位小姐总是联合起来欺负我家小姐，碍于我们是寄人篱下，老奴也不好开口。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老奴不能再忍了。”乳娘和气的对着我说，“小姐放心，这回乳娘一定会护全小姐到底。等我们回到相府，老奴必定禀告相爷，重重治他们！”
　　“你再胡说些什么，挽歌会出事分明是你自己的错，别把过错推我女儿们的身上。”贵妇一把推开乳娘肥硕的身子，挤上前来套近乎。“挽歌，天可怜见，婶娘可是把你当亲身女儿看待，可没亏待你。你这些堂姐妹也把你当亲姐妹，你可别听这老刁奴胡说。倒是这刁奴私下常对你不敬，婶娘是敢怒不敢言，婶娘的立场你要体谅啊……”生怕晚一步就影响我对她的印象，轻易相信乳娘的说辞。
　　“你才是胡说呢，天地良心，你们做的天在看……”乳娘也不甘示弱。
　　双方不顾面子，在我面前大声争吵。她们似乎认定我是失忆，抓紧有限的黄金时间，树立自己在我脑海里的高大的第一印象。我撇撇嘴隔岸观火，这不是我的事，我敬而远之。权当现在是看戏，我洗耳恭听就是。突然间感到一阵被盯上的感觉，回头一望，对上那双带着探究的双眸。
　　我小小的心虚下，这位“路人甲”的气势可不一般，他不像其他人，我得小心应付。闭上眼冷静下，收拾起慌乱的心，我勇敢地对上他的眼睛。心虚归心虚，气势还是要有的。他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坦然，怔愣下，点头对我示意。看了一眼争吵的夫人，思索了片刻，他才开口。
　　“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沉稳的声音安定了众人的心。“眼下当务之急是挽歌的身体。挽歌自幼体弱多病，经过多年调养才有起色。可不能让这次意外破坏了我们多年的心血。好了，挽歌刚醒，需要好好休息，大家都出去吧。至于这事，我会对萧相解释。”扫了一眼“愤愤不平”的乳娘，补充道：“当说的我会说，不当说的我不会说。春儿，好好照顾小姐。”
　　众人在他的示意下鱼贯而出，独留一名侍女在旁伺候。一室的清冷让我彻底松懈，方才强撑的勇气全泄殆尽。歪在床头全身打量下，身着窄袖短衫襦裙的年幼身子，铜镜里陌生的稚嫩容貌，房间古色古香的装饰。入目的一切，只让我抓狂。老天！我是在生日时许过愿要越活越年轻。但“年轻”也该有个度啊，不必这么恩待我吧，让我“年轻”的想哭。再说我是个肤浅的人，我所要的“年轻”只是表面的，不必连内在都“年轻”，而且，还“年轻”到骨子里去了。最最重要的一点，这张年轻，不，该说是稚嫩的脸却不是我的。
　　现在去苦恼自己怎么穿越时空来的已是于事无补，与其在这浪费时间我还是该考虑怎么回去。老妈要是发现我不见了，非在背后把我念死。然后肯定会逢人就宣传，我如何如何的不讲信用，如何如何的临阵脱逃云云，最后发下人肉通缉令四处搜查，一想到那画面我就头疼。我绞尽脑汁地想着解决方法，把以前自己所看关于穿越时空的书籍在头脑里过滤下，搜索可以用的资料。
　　要回到原来的时空都需要一定的契机：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自然现象还有特定的媒介，应该要综合上述条件吧。失去意识前我做过什么？将当时情景在脑子里倒带了一遍，脑海中灵光一闪，是的，“昭龙壁”！胸前的冰凉似乎不满着我的忽视，闹着脾气提醒着我它的存在，会是它吗？我演示不了兴奋，伸手触及胸前的链子，低头一看，我失望的发现，它不是“昭龙壁”，只是块巧夺天工的长命金锁。四下翻看，却未见芳踪。“昭龙壁”在哪里呢？
　　春儿含笑端着托盘走来。“小姐，喝碗热粥吧。您好几天未进食，饿坏了吧。”清粥的香气飘散而来，彷若缠绵婉转的山歌，勾着我空空的肚子热情的回应，大脑也不听使唤的罢工了。吃饭皇帝大，暂时放下烦恼，我可不想消化不良。
　　接过春儿递来的热粥，我大口大口的吃着。饥肠辘辘的我只想尽快把这碗热粥扫进肚子里。吃得半分饱时，脑子又恢复运转，灵机一动。“春儿，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吗？”希望能从她的话里套出点有用信息。
　　“是啊，我和小姐一起长大的。”春儿笑着说，转眼泫然欲泣。“小姐，你真的都忘记了吗？忘记了夫人和老爷，忘记了春儿吗？”难怪叫春儿，跟春天的天气似的说变就变。方才还晴空万里，立马就乌云密布。“别哭啊，我最怕人哭了。别哭，麻烦，拜托了。”
　　看春儿没有要消停的迹象，我怎么继续啊。“春儿，先别哭。你想想，我有没有一个大概这么大的绿色琉璃。”放下碗，我比了下大小，顺利的把春儿的心思引来。“‘几’字形状，上面有一只龙盘踞着？”我有点紧张，似乎在下一秒就要窥视到神秘的天机，兴奋的坐直身体。
　　春儿想了会，迷惑的看了下铜镜前的盒子。“好象没有啊……”她也不太肯定。
　　“真的没有吗？你仔细想想，这对我很重要。”拜托春小姐，你有点职业道德好吗，我拒绝模棱两可的答案。
　　“真的没有。”春儿沉默了片刻，肯定的回答，“春儿记得，当时小姐你来的时候，只戴着这块刻有你生辰八字的金锁，和一对金手镯，这些都戴在你的身上。以后老爷夫人陆续为夫人添置了些，小姐不是很喜欢，就都被乳娘拿去了，说是替小姐保管。小姐你是不是记错了啊，把这块金锁误认成琉璃了？”
　　这位小姐也太穷了点吧，全身家当只有这么丁点，看来她的双亲似乎不重视她啊。还有这位乳娘，吃里爬外的勾当怕也没少干。暗暗对这位挽歌小姐默哀三分钟，可怜的孩子啊。没套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一时之间我也不知该从何下手。接过春儿递来的碗，索然无味地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