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斐色

1、缘起

　　当一个人开始不停的回想起过去的事情，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个人开始老了？
　　看着身旁沉沉入睡的他，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为他掖好被子就这样傻傻的看着他。抬起手轻轻的抚上他孩子气的睡脸，指尖顺着他坚毅的线条缓缓下滑。他好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自从发生那件事情后，他睡觉时仍不忘眉头紧缩，额头上还留着些许痕迹。我还能这样看他多久呢？是现在的瞬息还是未来的永远。
　　窗外夜色沉沉，满天的星光骤然消失，悄然无声。静谧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萧萧冽风卷起无力的落叶，狠狠将其扬起再肆意丢弃。大门外屋檐挂着的灯笼，在风中不安的骚动，豆大的火苗勉强支撑着灯下的一隅光明，希望凭借着自己微薄的力量，保护这黑暗中的唯一的光明。
　　看似平静的夜晚，却蕴藏着无限的力量。各种力量在这里停留、碰撞，而阴谋却在一旁蛰伏狞笑着，蠢蠢欲动。
　　暴风雨前的宁静。
　　人生真的是场很奇妙的际遇。当初在相遇的时候，谁会想到，多少次的擦身而过，多少次的对面相逢，就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忧郁、孤寂、迷茫、淡然、执着的眸子，竟成我放不开的理由，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这时，我不得不承认，放不下就是爱了。我们欢笑过，悲伤过，愤怒过，争吵过……过往的琐碎经历，就像涓涓细流，一点一滴融化在彼此心间，成了我们之间无法磨灭的珍贵记忆。也许，这世间只有奈何桥上的孟婆汤才能抹去吧。
　　我总是问着自己相同的问题：我究竟是叶放歌还是萧挽歌？
　　初出茅庐的我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坚持着“叶放歌”的信念去演绎着独属“叶放歌”的人生剧目。在经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后，那喊着生命、爱情为自由皆可抛的我一点一点抛弃了“叶放歌”的原则和坚持，主动或是被动的融入了“萧挽歌”中，在生命的旅途中我迷失了自己。
　　曾经，一次又一次的机会，能逃脱、远离这是非恩怨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却放弃了它们。亲情、友情、爱情、恩情，它们就像无形的枷锁一层又一层的将我锁牢，禁锢着我。让我在自由的面前，却步、退后，心在禁锢中麻木，自愿进入这泥塘中，直至灭顶之日。
　　皇上，长孙皇后，淑妃，杨氏，萧后，父亲，母亲，堂叔，长孙无忌，杨迟，李承乾，李恪，李泰，李愔，高阳，李治……这些我爱的人，爱我的人，我恨的人，恨我的人，在逝水流年的时光中，蜕去一切，只剩下简简单单的印象。人有许多不同的情感，最后归结在一起，却是最极端的爱与恨。时间一点点想前推移，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眼前又浮现出贞观之治的波澜壮阔，和皇室和谐表面下的汹涌暗潮……
　　记得那时我才22岁，在长达16年的寒窗苦读后，我终于告别了我的学生时代。我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将自己流放到社会中。我即将踏入社会时，我给自己放了个假。我知道，在踏进这缤纷的圈子后，我会放弃自己些许的原则和信念，甚至失去最真的自己，去适应它。于是，我选择了逃避。用放假的借口，沉淀不安的心，试图用一重相对平和的心去思考前面的道路，去规划未来。
　　放逐的最好方式，无疑是旅行。
　　在得到家人的首肯后，我独自背上行囊踏上旅程。游便了大江南北，心得到彻底的解放。我想我已经深深爱上这种放逐，自由的滋味太甜美了，要是有天我失去了，我该怎么办？我突然想就这样继续走下去，继续流浪，天涯海角任我遨游。
　　可是，现实却不允许我的一再逃避，它狠狠拽住我的神游，将责任摆在了我的面前，而结果就是我的归来。
　　“小放，明天早上9点的面试别迟到了，赶紧睡觉去，养好精神。”不给我发驳的机会，老妈将我推进房间。
　　老妈的动作还真快，生怕我反悔似的。在我回家的前天，偷偷把我的简历投递去了，迅速帮我安排工作，那雷厉风行的效率让我的“效率”老爸都惊叹不已。
　　门还未阖上，老爸声援声就传出。“老婆，你这么急着为小放找工作，怕她跑了不成？她才刚回来，需要好好休息，才有精力去应对。再说了我们家又缺这份收入，何必呢？”老爸疑惑的口气中隐隐透着对老妈独断专行的不满。
　　站在门后，我不住的点头附和。嗯嗯，还是阿爹爹够意思，明天要好好嘉奖一番。脑子还在盘算用什么方式嘉奖时，老妈奇怪的答复拉回我的神游。
　　老妈沉默了片刻，略带不安的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觉得，如果不早点安定下来，小放……小放好象会不见。”
　　什么？这算是什么理由？我忿忿不平的悄声辩驳着，虽不是男儿身，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气度我还是有的。再说，我真要“不见”，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我早就一蹬，走人了。
　　可转念一想，逃避始终解决不了问题，这样也好，外部的压力有助于我收心。轻轻关上房门，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期限将至。明天，我就要以一个新的身份去扮演一个全新的角色。
　　月色如洗，轻洒窗台上，冷冷的、静静的。我靠在墙边，看着窗台发呆。心中突生一股冲动，将“昭龙壁”放在月光下，接受月的洗礼，让它吸收点昊月的精华。
　　“昭龙壁”是我在途经西安时搜刮到的。据说这是件皇家物品，从工艺上看是极具收藏价值。但是它质料上硬是有块瑕疵，使其价格大跌。这说辞我是一点也不信。既然是皇家物品，尽管有瑕疵，多多少少都具有研究价值，哪能沦落到这地步，只怕是商家为了销售瞎掰的。
　　“昭龙壁”是块琉璃，通体碧绿，扁长的“几”字型上潜伏着一条游龙，高昂着头，张嘴咆哮。说它是琉璃，我倒觉得它更像是玉，但是它却比玉透流。在柔绵的月光下，展现着动感的生命力之美，壁上的游龙似乎就在下瞬间就能腾空。惟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在龙身嵌着一块腥红色的污迹，在晶莹的绿色琉璃中格外刺眼。好象是血溅的结果，我这么想着，鼻翼间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要不是这污迹是嵌在龙身且颜色鲜亮，我会真以为是血迹。虽然我有足够的证据说明这污迹只是琉璃中的瑕疵，但是心底却坚定的认为它是血迹，这想法让我害怕。我曾为此而放弃拥有它的想念，但在兜兜转转后，我还是买下它。不为什么，只是为了心中浓烈的不舍和熟悉。总觉得它包涵的某种含义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恐惧感最终被压下。
　　我轻轻抚摩着它，一股熟悉感觉再度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太复杂了，其中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喜悦、心痛、悲伤、遗憾、感叹，失望，还有，仇恨……
　　仇恨？我愣了。我是个情绪起伏很低的人，这强烈的恨意，让我不由的一惊，是什么会让我如此的恨？这里面会不会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拍拍自己，我打破了迷雾。开玩笑，我可是学唯物学长大的，瞎想什么啊。脏东西没有，有的只是自己不停的心理暗示。我要是再沉浸在这消极的情绪中，难保不会把自己吓死。鬼有没有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人会吓死，不是因为鬼，而是自己那活跃过度的大脑。做个深呼吸后，我迅速将自己拉离“万恶之源”——月光下的“昭龙壁”。放首我不敢恭维的摇滚乐，用嘈杂的音乐冲散房间中阴郁的气氛。
　　“呃……我……眼花了吗？”我忍住尖叫从窗户跳下的冲动，双眸愣愣的盯着房间的一角。几名身着儒裙的梳着高髻的女子从一侧发光墙里出现，对我视若无睹，娉婷的从我眼前经过，消失在对面的墙壁中。那是唐朝的仕女吧。在评估片刻后，我在心中给出答案。
　　我不得不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我居然还能这么冷静的呆在原地，推敲这群貌似“阿飘”的“出产地”。不对，那光……我眼尖的发现，这些仕女的发源地——月下的“昭龙壁”。此时沐浴在皎洁月光下的“昭龙壁”，借由月光闪现诡异的色泽，折射出些许画面，正是这几位女阿飘。
　　这……这算是个什么说法啊？
　　脑中忽闪出灵光，我收到后，笑得别扭。“我该哭还是笑啊？”早听说过某些材质的古董具有“记忆”功能，就像DV一样，能将历史的片段“储存”起来，在适当的时候再“放映”。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我算是领教了。但是，我从来没听过琉璃也会有这项功能。
　　挣扎好一阵子，我决定了，我该笑：我是买到“宝”了。它给我的岂止是震撼，还附赠“惊喜连连”。今天收获颇丰啊，连“悲喜交加”我都亲自品尝过。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那些阿飘们仍孜孜不倦的在我面前娉婷的走着。耸耸肩，就当看电影好了。可要是有配音和背景音乐，那效果就更好了。心中正想着，耳旁还真响起声音。不是吧，“昭龙壁”还提供这么贴心的人性化服务？我有点害怕这诡异的琉璃，却止不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固执地想了解一切。好奇心真的能杀死猫。我也不管后果了，顺从心意，将摇滚乐关掉，安静的聆听“配音”。咦？声音没了？我正想着，声音却再响起。我竖起耳朵要仔细听，声音又没了。
　　就这样反复试过几次，我才总结出经验：要听到声音，只能漫不经心。于是，我故意找些闲事占据脑袋，那声音再次响起，却依旧含糊不清。但我却能感受到那低沉微哑的嗓音包含着深情与悲伤，撼动我的心弦。心似乎被狠狠的揉了下，泪悄然滑下。
　　天知道，自从我懂事后，眼泪就我绝缘了。不明的伤感让我无暇顾及，我现在只想知道这声音到底在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我不厌其烦的问着。
　　我试图听清含糊的语句要表达的内容，却不得其门。我正懊恼时脑海却突然感受到一阵针刺般的疼痛，神志迅速陷入黑暗中……
　　“挽歌，快回来，我在等着你。”
　　我终于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