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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五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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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四月仲春,“细雪”于碧空中飞舞,子初拉住缰绳,让疾风停下,自己则伸手捻住了粘在鬓角的一片“白雪”。
低头看去,食指与拇指间夹住的正是一片纯白的柳絮。
纷扬的柳絮,柔和的日光,心中记挂着的友人……
同样是的白茫茫一片,子初只觉得此刻眼前的景象竟与她当初告别纪嫣然,离开魏境那日天上下起的纷纷白雪逐渐重叠。
纤细柳条高高垂下,随着清风悠悠荡荡,俏皮地拂过行色匆匆的路人肩头,覆在他们的衣衫和发梢上。
子初幽幽一叹,松开了两指间捻着的柳絮,任它随风飘远,“原来已入了仲春时节。”
“初春之约已逾,但愿嫣然不会太过为难于我……”联系昨日兄嫂的一通解释,梦境里纪嫣然幽怨的一瞥不合时宜地在脑海中闪现,子初心里着实没了底。
但是该面对的人和事,只一味地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子初深吸一口气,双腿轻夹马腹,一纵缰绳,驾驭着疾风朝纪嫣然暂居的府邸奔驰而去。
日轮染上了一圈光晕,不多时,晴空降下朦胧细雨,敲击着泥土发出“沙沙”声响。
子初避之不及,被这阵绵绵细雨淋了个正着。没等她催促着疾风寻着一个避雨处,细雨不见踪影,天空已再度放晴。
春日的细雨绵绵不断,却并不令人着恼,外出的人更不用担心会被突来的大雨阻了路程。
子初望着被雨淋湿的外衫,眸色一沉,略一思索后做出了决断。
面上转而露出不甚在意的神色,子初抬手抚了抚自己浸湿的外衫,吆喝一声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终于在第二场细雨来临前赶到了纪嫣然现在的居所——位于钜阳城中某处清幽宁静的院落。
子初牵着疾风在府外等候通报,本该是忐忑不安的情绪,却在这一刻完全平静了下来。
手掌轻抚着疾风颈后厚实的鬃毛,疾风舒服地打了一记响鼻,甩了一下前蹄,又亲昵地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子初。
目睹疾风一系列动作的子初不由弯了弯嘴角,眸光愈发的温柔,凑到它耳边低语道:“疾风应该也是跟我一样,很想见你的前主人了吧。”
马儿发出一声低鸣,似是在应和着子初的话语,这也使得子初的心情愈发明媚,仿若等待着她的即使是一场不怀好意的鸿门宴,她亦会无所畏惧,慷慨赴宴。
当然,等待着她的并不是什么鸿门宴,但它在子初心里也不遑多让了就是。
“吴先生怎么忽然想到前来拜访我们家小姐,可是有事相求?”人未至声先到,而且还是一句呛声。
不待那人走近,子初便已认出了她的身份——来人正是纪嫣然身边的亲信婢女小丫头雨墨。
面对雨墨的挑衅,子初不为所动,收回了覆在马背上的手掌,扯出一抹微笑回道:“无事便不能来见一见嫣然姐姐了吗?”
子初在外求学多年,一直是男装打扮,是以除了大司马府内的亲信家仆,无人知晓大司马吴申的弟弟其实是位不折不扣的小姐。
兄长吴申本有意向外人澄清子初的女子身份,但彼时恰逢现任楚王因膝下无子而广纳后宫,为了免去子初应楚王征召入宫一事,索性闭口不谈了。
久而久之,世人只知大司马府有两位男主子,其中一位自然是大司马本人,另一位则是他“深居简出”的弟弟。
子初也懒得解释,再加上男子身份在这乱世中行走确实比女子之身来的方便许多,就干脆顺其自然了。
今日她也是换上了一身男装前来拜访的纪嫣然,出来见她的雨墨自是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即使对她的态度再冷淡倒也不曾点破,并以“先生”相称。
而她此刻称呼纪嫣然为“嫣然姐姐”也是考虑到她现在的男子身份,出于对嫣然名誉的考虑,她索性唤纪嫣然为嫣然姐姐。
姐姐这一称呼,既显示了她二人的关系亲近,也避免了外人对她们之间关系的恶意揣测,可谓一石二鸟,一举多得。
“况且我今日来,正是为了向嫣然姐姐道歉啊。”子初文绉绉地弯腰朝雨墨作了一揖,又故意压低了声音讨饶道:雨墨姐,你就帮子初这一回吧。””
雨墨虽与子初置气,但也不是不明事理的,她深知若是两人在门口对峙时间太久定会引人耳目。
此时子初又恰到好处地抛出了一节台阶方便她下去,她便毫不客气地啐了子初一声,“呸,谁是你雨墨姐,还不快与我进来向小姐赔罪去!”
子初跟在雨墨身后进了庭院,绕过楼阁与回廊,终是在一处紧闭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你给我在这里老实呆着!”雨墨恶声恶气地警告了子初一句,留下她一人,径直朝门扉走去,叩响了房门。
子初心知雨墨这是在为自家小姐鸣不平,所以即使被雨墨如此对待也不甚恼火。
她站在廊下,静静听着屋里屋外人的交谈。
只听得不远处的雨墨在门内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后,忽然朗声说道:“小姐,您的‘好弟弟’前来向您道歉了!”
门内传出纪嫣然不咸不淡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雨墨应了一声,返回来喊子初过去,子初与她对视一眼,见对方眼中不再满是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兴味不明的古怪情绪。
然而,在屋内人的催促下,子初来不及多想,便一脚踏入了房间。
跟着,那道有些冷淡的熟悉声线自她的头顶响起。
“嫣然怎的不知自己何时多了一个‘好弟弟’?”
也不知这话里是嘲讽的意味多些,还是调侃多些……
子初明白是自己违约在先,纪嫣然会对她心有怨怼也是理所应当的。
“嫣然……子初此行正是为了亲自向你赔礼道歉,嫣然若是气不过,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好啊,那你上前几步,到我这儿来。”纪嫣然的语调平平淡淡,听不出丝毫起伏,叫人琢磨不透她此刻的心情。
子初心中虽有疑惑,仍是乖乖依言靠近,在距离纪嫣然还有一尺距离的时候停下脚步,站定。
“怎么离得这么远,子初可是一见着嫣然便觉得心虚不已。”纪嫣然瞅着子初唯唯诺诺地凑近自己,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索性开口催促她。
“并非如此,我只是……”子初在脑中斟酌着字句,一时无言以对。
“既然不是这样,那你快过来呀。”纪嫣然轻启唇瓣,发出蛊惑人心的邀请。
软糯的越语配上纪嫣然此刻柔情似水的语气,寻常男子听了定会毫不犹豫地化身为狼,一把扑将上去。
但此刻面对着纪嫣然的子初却心中惶惶不安,悄悄吞咽了一口因紧张而分泌出的津液,她毅然决然地迈出了一步。
一步、两步……及至嫣然侧卧的榻前,才堪堪止住。
离得近了,子初才发现今日的纪嫣然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雪色薄裙,裙摆的领口略显凌乱地敞着,露出里面堪比白瓷色泽的肌肤。
“嫣然……”讷讷地唤了一声,子初不知所措地挪开了视线,面上泛着可疑的浅粉,并伴随着逐渐加深的趋势。
纪嫣然恍若未觉,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臂来,绣摆垂落,露出一片雪肌,仰首对呆立着的木头人说道:“不是说任我打罚吗?怎不敢看着嫣然,莫不是子初又在心虚了吧?”
“我没有。”闻听此言,子初顾不上羞涩焦急地回头反驳,目光猝不及防地落到纪嫣然高高抬起的手臂上,霎时面色变的更红,忙匆匆撇过脸去。
她不大利索地组织着语言,结结巴巴地张口说道:“嫣然怎么穿的这样少,现在虽已是仲春,仍不可小觑这日间的凉风。”
“若是你因此风邪入体,便是子初之过了。”
“哦?子初何错之有?”纪嫣然将子初的表情一览无余,见她现下强撑着害羞一本正经地劝说着自己,偏生还不敢把目光投向这里,更觉有趣,不由生出几分逗弄之心。
“子初不该在违约后不与你知会一声,更不该在今日打搅于你。”子初抬手作揖,视线一直不敢有所偏移。
“子初,看着我。你怎知你所谓的‘打搅’于我而言算得上是打搅呢?”纪嫣然支起身子,双手撑在软榻上,仰起脑袋望着子初。
“可你现下这番模样,并不适合见客啊。”子初听话地转过头来,目光与纪嫣然的匆匆一触后又垂下。
“呵呵。”
纪嫣然忽的发出一阵清灵的笑声,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乐不可支地歪斜了身子。
“小心!”
子初余光瞥见她倾斜的身姿,心下一惊,忙不迭地躬身扶住了纪嫣然的身体。
“真不知你有什么可乐的……”子初紧紧环着纪嫣然的身体,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
纪嫣然顺势依偎进子初的怀里,她的唇贴近子初的脖颈,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喷薄在子初颈间带起丝丝麻痒。
女子沁人心脾的体香,伴着那句呢喃轻语,送至子初跟前,“因为我的子初可不是什么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