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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五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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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睡的不怎么安稳,抑或是因为连日的疲劳终于得到了放松,子初难得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不熟悉的屋顶,子初揉了揉眼睛,从床榻上翻身而起。
两手撑在床沿上枯坐了好一会儿,她总算回想起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昨夜她被嫂嫂催着回了房间歇息,这里便是她搬至新家后的房间。
“是了,兄长昏迷不醒,嫂嫂还在不眠不休地照顾着兄长。我又怎可没心没肺地睡到这个时辰,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子初懊恼地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双手往床沿上一撑,借力站起了身子。
床榻正前方贴在屋角的位置摆放的是一个衣柜,衣柜里有着各式各样的衣物。
子初的目光略过一件件叠放整齐的衣物,眼眶渐渐湿润。
自从现任楚王迁都至钜阳,子初那会儿已经在兰陵跟随着老师荀况潜心学习,期间也很少回到现在的大司马府。
没想到,她的兄嫂还一直为她收拾着这间卧房,甚至还为不常住家的她准备好了一年四季备用的衣物。
拂上一片紫檀色的衣角,子初将这件续衽钩边的紫檀色深衣取出换上,很合身,衣服的边袍上埋着金色的暗线。
为了节约时间,她的一头青丝未曾束冠,只简易地绑作马尾状垂于脑后。
子初抵达兄嫂房间之时,她的嫂嫂正与一华发从生的老者交谈,看背影应是她熟悉之人,子初不由暗暗留了个心眼,待屋里两人交谈完毕后,这才抬手叩响了门扉。
嫂嫂见是子初来了,忙将她迎进屋,又满是感激地向她介绍起屋里的老者,此人正是她于魏国相识,后一直与她意见相左的邹衍邹先生。
子初悄悄松了口气,她早该料到纪嫣然现在楚国,那么作为友人的邹衍也定会伴在她身侧。
想不到一向与她不对盘的邹衍竟会出手救治自己的兄长,无心去感慨世事弄人,子初只是垂首敛目,恭敬且真诚地朝邹衍拜谢:“邹先生,救治兄长一事有劳您了!”
“不敢当,老夫只是答应了嫣然要保住你兄长的性命而已。”邹衍依旧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子初看,他摆摆手,满不在意地说道。
子初深知邹衍此人性格固执,一旦对一个人产生了成见,那便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更改的,她也不多做强求,只一俯身向对方深深行了一礼。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无论邹衍是有意或是无意间施恩与她,她吴子初都会铭记于心。
邹衍没有侧身避过这一礼,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深邃的眸子瞥了一眼床榻所在的位置,很快撇开,又若无其事地用手掌抚了抚自己的花白胡须,借此掩盖上挑的唇角。
嫣然啊嫣然,没想到你连楚国手掌大权的大司马都能说动了一起配合你演好这出戏。
嫂嫂从子初和邹衍不自然的对话中看出两人是旧识,他们两人之间似乎还发生过一些不快,为了缓和气氛,她走到子初身旁轻声询问道:“子初可曾用过早膳?”
“子初还未用食,不过不妨事,待我看过兄长自会去用。”
听了嫂嫂的问询,子初心中一暖,眸光落在嫂嫂清减了不少的面庞上,一时又生出许多愧疚之情。
照顾兄长的担子不能只压在嫂嫂一人身上,她身为妹妹,有责任且有义务为他们分担。
这样想着,子初挽住了嫂嫂的手腕,扶着她往后堂走去,梅氏偏头不解地望向她。
“子初不在家的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嫂嫂且去歇息歇息吧。兄长这里有我和邹先生在,你莫要担心了。”子初安抚一笑,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倒是嫂嫂梅氏听了子初的这番话,莫名心虚地觑了子初一眼,见她并未发觉任何不妥,索性不再拒绝子初的好意,由她搀扶着进了里屋。
子初按住梅氏瘦削的双肩,让她坐在榻上不得起身,又耐心嘱咐她躺下好生歇息。
梅氏坐在床榻边目送子初的背影,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好在她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安置好梅氏,子初走出里屋,来到兄长榻前,他依旧双目紧闭不见醒来的迹象。
子初握住吴申的一截手腕,右手三指搭在他的脉搏上,平稳有力,没有丝毫异常。
那么兄长为何迟迟不醒?
“兄长,子初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子初啊。”子初轻唤着吴申,看着一直昏迷不醒的兄长,她心中悔恨不已,眼底渐渐蒙上一层水色。
就在这时,不知是否是子初的错觉,她感到自己握着的属于吴申的那截手腕好像轻轻动了一下。
发现异常的子初没有惊动一旁的邹衍前,她凝视着兄长的面庞,小心翼翼地凑近他又轻轻唤了一声“哥哥”。
吴申的眼皮似有感应地抖动了一下,继而忽然睁开,露出了同子初一样的浅褐色眼瞳。
只是他那神采奕奕的眼神哪里像是久病初癒之人能拥有的?
面对子初质疑的目光,吴申眨了眨眼睛,十分无辜地小声说了句,“哎呀,不小心被你发现了,千万别告诉你嫂嫂是我一时没忍住才暴露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子初觉出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她白了兄长一眼,抬头对外头的邹衍说道:“邹先生,关于兄长的病情,子初想要请教一二,不如我们到外面边走边聊?”
“乐意之至。”邹衍没有发现子初和吴申的互动,听到子初的邀请也不多话,应了一声,就随子初走了出去。
“邹先生,我兄长是何时醒来的?”子初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把事情捅破。
邹衍先是一愣,继而猛然醒悟定是子初的嫂嫂或是兄长那一环节出了纰漏。
嫣然,事到如今,看来老夫是无法替你继续保守秘密了!
邹衍抚掌而叹,痛心疾首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当初给远在韩国的子初送信劝她回来之时,她的兄长尚未苏醒。
但信件送到了韩国,子初还须赶路回来,中间就有了一个时差。
某一日子初的嫂嫂梅氏在照料自己丈夫时忽然晕倒,幸而被赶来查探吴申病情的邹衍给遇上了,忙命人将她扶到一旁的软榻上亲自为她诊脉。
这一诊愣是给诊出了一道喜脉来,原来那时的梅氏已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她与丈夫成亲多年又一直不孕,是以几个月下来的身体不适她也只当是小毛病没放在心上。
现在一被确诊为怀了身孕,丈夫又昏睡不醒,梅氏一时悲喜交加竟又晕了过去。
邹衍是个男子,现在大司马府里的男女主人都倒下了,别无他法,邹衍只好派人将纪嫣然给请了来。
纪嫣然一来先是安抚府内外下人的情绪,并帮助怀有身孕的大司马夫人处理府内的大小事务。
而梅氏在得知自己怀了孩子以后,就愈发地盼望自家夫君的苏醒,平时在看望夫君时还不忘告诉他有关于自己腹中孩子的消息。
久而久之,吴申有所感应,终于在妻子每日的闲话家常声中醒了过来。
吴申从妻子的讲述中得知府里的一切在纪嫣然的帮助下管理的井然有序,朝堂之上一时因为他受伤未醒而没有太大动静。
魏国石才女纪嫣然的大名,吴申自是听说过的。他虽不知晓纪嫣然为何会对他们一家出手相助,但出于对纪嫣然的感激和敬佩,吴申还是提出了要向纪嫣然致谢的请求。
梅氏笑着告诉了他子初和纪嫣然之间的交情,并将她们已经写信寄给了远在韩国的子初一事清楚告之。
“现在夫君醒来,我们又有了孩子,相信再过不久,子初也快要回来了,夫君为何还要整日皱着眉头不开心呢?”梅氏窝在丈夫怀里,手指轻点着吴申紧皱着的眉头。
“大丈夫四海为家,怎能让子初因我之事而……”
梅氏一把捂住了吴申的嘴巴,她嗔怒道:“子初虽然长年在外以男子身份示人,可她终究还是一个小姑娘,你怎能以大丈夫的规范来要求她!”
“夫人说的是,是为夫之过,但子初的性子你我又不是不清楚,她决定了的事情谁也劝不回来。”
“就没有一个办法能让子初在家中多逗留一段时间吗?”
“或许,我们可以去请教一下那位嫣然小姐。”
吴申和梅氏夫妻俩商量完,就此拍定了办法,当天晚上又派人将纪嫣然请来过府一聚。
“嫣然倒是有个主意,可以让子初留在大司马府一段时间……只不过,子初也曾答应过同嫣然周游列国,这样一来的话……”纪嫣然微微蹙眉,煞有介事地露出了十分为难的表情。
“……这个么,我们只是许久未曾与子初团聚,等她回来住一段时间以后,自然是她想随嫣然小姐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的。”
吴申焦急地搓了搓手,从他与纪嫣然的两次交锋中可以看出自己的妹妹这是结交了一位厉害朋友啊。
好在对方并没有害人之心,甚至还出手救了他们夫妻俩。
做人知恩要图报,既然这位石才女是看在子初的面子上才会帮了他们,他们也就不必担心子初跟纪嫣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何了,至于剩下的事情……
还是等子初回来让她头疼去吧。
“可子初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待在家里没多久又要出门远行啊?”梅氏有些舍不得小姑子的离开,长嫂如母,她成亲多年未孕,渐渐就把这个小姑子给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如今孩子好不容易回趟家,休息不了几天又要出远门了,她又如何舍得呢?
“嗨,子初那丫头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们管得了一时管不了她一辈子。再说了,以后还有嫣然小姐陪着她呢,你我都不用太操心。”
吴申安慰完妻子还不忘偷觑了一眼纪嫣然的所在方向,见她面无表情,心下一颤,生怕她临时反悔,忙打保票道:“嫣然小姐还请放心,若是届时那丫头想毁约,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会把她绑了送到你面前的。”
一旁的梅氏撇过脸不忍继续旁观吴申的卖妹举动,用手轻抚着尚未凸现的腹部,在心中默道:“乖孩子,以后要记得好好孝敬你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