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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五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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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入春,钻进窗棂缝隙中的微风依旧夹杂着丝丝寒冷。
被寒风拨乱了发梢的女子却仿若不觉,她偏过头,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近乎轻语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房中响起,“然则他纵有千般好,终不是我心慕之人。”
抬手将盖在额前的一缕青丝拂到耳后,纪嫣然对一旁的檀书吩咐道:“将牖阖上吧。”
檀书应了声是,走至窗前阖上了敞开的牖,而它挡住的不只是从窗外袭来的寒风,一同被阻断的还有纪嫣然投向窗外的黯然眸光。
“小姐,难道你就任由那个吴子初这般戏弄于你?”雨墨瞥见自家小姐黯然神伤的模样,不满地呛声道。
“雨墨莫要心急,她迟早会来见我的。毕竟,现在的大司马府,要想进去可不简单。”纪嫣然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姿态娴雅地拿起一卷竹简随意翻看起来,眉宇间哪里还有之前的一点忧愁?
雨墨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若不是瞧见一旁檀书同样惊讶的眼神,雨墨几乎要怀疑之前那个幽怨哀愁的小姐只是自己一时眼花不小心看错了呢。
与此同时,钜阳城内的某处街头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
马蹄踏落,溅起一地沙石。马背上的男装丽人,挟裹着一身的风尘,由此也无人识破她的真实身份。
连夜的奔波令她面上现出疲倦之色,发丝也因长时间的未做打理而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微微弓起的脊背上更是负着一个简易的包裹以及两根前所未见的柱状物。
一阵寒风卷过,露出那人憔悴狼狈的面容,正是在韩国接到长嫂消息后便匆匆回国的子初。
疾风在子初的引领下一路走街串巷,又询问了不少路人才寻到了大司马府所在。
翻身下马,子初手牵缰绳,走至府门前却被门口的两名守卫拦下。
“夫人有命,大司马重伤未愈,无法见客,还请先生见谅。”
子初有苦不能言,她幼时居于陈郢,后来楚王迁都至钜阳,兄长任大司马一职,而她早早去了兰陵求学于老师荀况。
如今重回大司马府是靠着沿途问路不说,临到门了还被不认识自己的护卫拦在了自家门口。
子初深深看了门口的两名护卫一眼,发现果然又是她之前未曾见过的陌生面孔。
不过也多亏了这次的尴尬,她骤然想起了一件从未在意过的事情来。
家里的护卫,除了一直跟随着自己家族的那批家臣,兄长为了表示对楚王的忠心,府中其余要职的人选已经不知被换过了多少次。
子初想不明白,她的兄长何至于被楚王忌惮到这个地步?兄长是成了手握兵权的大司马不错,但他对楚王的忠诚也是日月可鉴的。
无论子初如何猜想始终无法明白个中缘由,她便索性不再去想了,只当是楚王疑心病重,担心自己有朝一日大权旁落好了。
子初将心中困惑暂且压下,一心应对眼前的状况。
大司马府不让外人随意进出吗?
嫂嫂虽是知书达礼之人,但也决计不会在兄长受重伤昏迷后,能够快速冷静下来并想出如此缜密周全的对策。
那么嫂嫂又是得了何人的指点呢?
子初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就在她即将放弃之时,她忽然想起自己与纪嫣然钜阳一会的约定,顿时拨开云雾见青天。
看来嫂嫂定是已经见过了嫣然,能够想出如此应对之策的也只有她了。
很好,这样便排除了兄嫂被人控制住自由的可能。
一想到纪嫣然,子初不由舒展开眉头,心口一块大石也跟着陡然落地,让她整个人都看上去轻松了不少。
只是当务之急,她仍需找一个由头进入府中一探究竟才好。
以嫣然的缜密程度,府内必定埋伏着不少护卫,自己必然不能贸然闯入,否则若是被误认为敌人可就不妙了,至少以她目前的状况确实不适合应对养精蓄锐的护卫。
这么一来倒是令她别无办法了呢……
子初一时陷入困境,她心中既是感激于纪嫣然解她家人之围,又无奈于自己此刻的无计可施。
良久,她心生一计。
既然没办法直接见到兄嫂了,那她只好另辟蹊径了。
“两位大哥,在下其实仍有一事相求。”子初摆出为难的表情,一边作揖,一边原本收在袖口里的几枚楚铸的银布币故意往那两名守卫眼前晾了晾。
“小兄弟想要求见大司马大人一事,我们哥俩也是无能为力啊,但你若是在府里有什么认识的人,我们倒是可以代你通报一声。”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古今通用。子初刚把钱拿出来,方才还信誓旦旦不肯通融的两个守卫已经改了语气。
叫子初看的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摇头,这点漏洞要是叫有心人利用去了,那就不妙了。
好在嫣然已经吩咐了高手隐藏在府内,时刻关注着府里的一切动向。
“是这样的两位大哥,我是听从长辈之命前来投奔大司马大人的,只是如今大司马身受重伤,我又无别处可去。”子初故作可惜地摇摇头,有些焦急地踱着步子在门口徘徊。
她一身男装打扮,虽沾染了不少风尘,叫不熟悉她的人难以一下子认清,但周身风雅的气度配上她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让人在无形中对她增添了几分好感。
他们之间的交谈不知不觉中引来了不少过路人的注意。
特别是当他们瞧见大司马府门前站着一弱质纤纤的风雅男子,风尘仆仆却风华不减的姿态,纷纷不约而同地联想起了那名若干年前活跃在楚国政坛之上的美男子宋玉。
世上总是不缺乏好事之人的,这不,子初刚装完可怜没几分钟,边上就有路人嚷嚷着:“不如就通融一下放这位小哥进去吧!”
门口的两名守卫本来还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收了子初的钱财再放她进去,现在给外头的人那么一闹,顿时熄了那点小心思。
子初从头到尾一直在暗中观察两人的面部表情,眼见他二人在听完路人的话语后默不作声地对视一眼便知要糟,哪里还容得别人插一句嘴。
“两位大哥见谅,小弟只是想请你们二位其中一人帮我去请一下贵府的吴管家,他便是我那家中长辈。我所言不敢有一句假话,二位若信不过,不妨等吴管家来了与我当堂对质一番便是。”
“那你这里乖乖等着,我这就去府里将老管家请来。”两名守卫中一名看上去年纪长些的守卫留下这句话径自进了府门。
过去没多久,先前进去的那名守卫已经领着一名步履蹒跚,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出来,来人正是大司马府上的老管家吴攸。
“攸叔,好久不见,我回来了。”子初待老管家走近了,压抑着内心的情绪波动上前问候。
老管家兴许是年纪大了,视力不及子初离家那年,在听到子初的问候声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激动之下更是险些对着子初喊出小姐这个称谓。
子初一见老管家吴攸要向她行礼,忙一把托住了老管家的双臂,笑着说:“吴叔这几年身体还好吧?”
“好好好。”老管家满是褶皱的面庞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任谁一看都像个宠溺自家小辈的长辈。
两人之间的亲昵态度一下子打消了门口两名守卫的疑虑,并庆幸着自己没有当时收下子初的钱财,老管家的子侄辈他们还是轻易开罪不起的。
“你这些年在外头求学也吃了不少苦吧?”老管家说着说着就要老泪纵横。
子初虽于心不忍,但还记着自己进来时的借口,忙安抚老管家道:“我那点苦算不了什么。倒是家里人怪想念您的,托我过来看望您,顺便还想拜托您帮我在大司马府里寻份差事干干。”
老管家虽然困惑子初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但他明白小姐这样说定然是有她的顾虑,故而他也不再多问,只是配合她把这场戏演下去。
“唉,你说的不错,老夫其实也挺想念他们的。不过现在你好不容易来这大司马府一趟,我定会为你向主家谋个好差事。你呐,就放心随我进去吧。”
说罢,二人相携着进了大司马府。
眼看着当事人都离开了,原本围观热闹的路人纷纷做鸟兽散,两名守卫也收起了偷懒的心思专心致志地看起门来。
只府里隐匿踪迹的高手们看到了这一老一少交谈甚欢的模样互相对视了一眼,跟着其中一人翻过屋顶往府外跑去。
当天夜里,得知有人进了大司马府的纪嫣然在详细询问过来人的样貌衣饰后,没好气地将一块绣着木炭的巾帕搁在手里绞了又绞。
而在隔了大老远的大司马府里,奔波数日好不容易见到了兄嫂的子初,在探清兄长的状况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嫂嫂见了子初狼狈的样子,也没让她在兄长吴申榻前多做停留就将她赶回了房间,并嘱咐她好好休息一阵子。
子初没有拒绝嫂嫂的好意,回到房间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脑袋里则在思考兄长病情。
想着想着,子初浑浑噩噩的脑海里莫名闪过了纪嫣然的倩影,梦里的她依旧是那般美好,眉眼带笑,说不出的动人。
子初情不自禁地唤了她一声,梦里的纪嫣然闻声朝她投来幽幽一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言语。
而子初却愣是被她那幽怨的一眼给看的没由来地升起了一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