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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五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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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二四九年,秦王用吕不韦为大将,率兵十万伐东周,执其君以归,尽收巩城等七邑。迁东周公于阳人聚,不绝其祀,以阳人地赐周君,奉其祭祀。
周自武王己酉受命,终于东周君壬子,历三十七王,共八百七十三年,而祀绝于秦。
至此,世上再无大周。
秦王乘灭周之盛,复遣蒙骜袭韩,拔成皋、荥阳,置三川郡,地界直逼魏国大梁。
然而,任凭外界的战事如何频繁,都与书房里的两人毫无干系。
专注之人一旦专心一件事情便会忘记周遭一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韩非专注于著书立说,子初则专心习武看书。
韩非书房里的经史典籍并不少,子初闲来无事,也会到前来翻看竹简,偶尔与韩非就竹简所书之事探讨一二。
一日,在韩非书房。韩非把自己忙活多日的成果摆到子初面前,供她翻阅。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子初低声念着竹简上的字句,不一会儿,她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眸里倒映着韩非有些忐忑不安,又隐含期待的面容,问道:“师兄可有为此书命名?”
“愚兄将此书命名为《说难》,子初以为如何?”一说起自己将要完成的作品,韩非搓了搓手掌,激动的面色绯红,说出口的话居然一点没有磕绊。
在听到韩非将此书命名为“说难”时,子初莫名觉得耳熟,她当下也顾不得细想,只抚掌一笑,鼓励韩非道:“贴合立意,此名甚妙。”
韩非未曾察觉到子初话语间掺杂了一瞬的迟疑,他摆摆手,红着脸结巴道:“多亏了子初你的提议。”
“你我师兄弟之间不必言谢,况且子初并未真的能于著书方面予你些许助力。”子初说的倒是实话,让她看书自学是一回事,著书立说可就不怎么在行了。
师兄弟二人之后又围绕着韩非所写内容探讨了片刻,书房的门扉忽然被人叩响了。
“嫂夫人好。”子初含笑问候。
“嗯。”
门外来客正是嫂夫人尺素,她手中握着一卷小巧的竹简,在看清了开门的人是子初后,二话不说就将竹简塞到了她手里。
“嫂夫人,这是何物?”子初低头看着掌中竹简,心下莫名。
“是楚国的来信。”尺素知晓子初是楚国人,故而直接将竹简交予了她,又在子初面露不解时,及时给了解释。
“多谢嫂嫂。”子初一听是来自楚国的信笺,面上的笑容不再,变得肃穆许多,她解开竹简上绑缚的小绳,旁若无人地看起信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子初的面色也愈发凝重。
尺素出于女人的嫉妒虽一向有点看不惯面前这个总是挂着微笑,举止谦和有礼,俊美绝俗到令身为女人的她都要自愧不如的“小师弟”,但通过这几日与子初的相处,她确实无法不放下对子初的成见。
如今见子初神思不属,尺素心下不忍,踌躇着开口询问她道:“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子初兀自从怔愣中惊醒,眸光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瞳,她忙摇摇头,道了声谢,“多谢嫂夫人关心,子初无碍。”
她复又行至韩非处,言道:“师兄,子初特来告辞。”
“怎的忽然要离开了?”韩非大惑不解,他不明白子初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会提出要离开一事。
“这是我嫂嫂命人送来的信笺,信中言明我兄长于几日前遇刺昏迷,至今未醒。”子初抬起攥着竹简的手,沉声将信中所写事情简略地讲述一通。
与嫣然的楚都之约确实错过了,子初自是不做多想,此事于她而言,心中虽有遗憾却无悔意。
故而她决心留在韩国等到战事平定,确认韩非真的安然无恙了再回楚,如今这封家信的到来,却使得她不得不临时改了主意。
子初在现代并非是专攻历史系的,本身对历史事件也不甚敏感。
难以抉择之际,她也只能寄希望于“大师兄是被二师兄李斯害死在秦国”这一确凿发生的历史事件上了,如果事情真的按照史书上所写的那般发展,那么目前的韩非应是暂无生命危险的。
趁着天色尚早,子初不顾韩非的挽留,与府中众人辞别后,骑上骏马疾风,一路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甫一得知吴申遇刺的子初心中焦急不已,奈何信中只告知她兄长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只是一直未曾苏醒。
子初担心着兄长的病情,恨不能肋生双翼,也好速速飞回家中一探究竟。
也不知兄长伤势如何?若是父亲还留在楚国,没有和自己一样出去周游列国,四处行医的话……
不对,不对!父亲好不容易放下了心中的执念,重新振作起来,一心救治天下百姓,自己又怎能因一己之私毁了父亲的信念。
可兄长的伤又该如何是好?
还未亲眼见到兄长的伤势,我不能妄下断言,自己吓唬自己。
嫂子的来信中也已写明有人及时为兄长处理了伤势……
但若是兄长的病情真的已经稳定下来了,那他为何迟迟不醒?
还是说他伤到的部位是头颅?
子初越想越害怕,回国途中片刻也不敢多有逗留。
关于对吴申伤势的形容这点,还是纪嫣然特意嘱咐梅氏将此事瞒下的,目的就是为了逼子初不得不放下其他事情即刻赶回来。
不得不说,纪嫣然确实对子初的性格很是了解,在如何拿捏她的方面也是处理的恰到好处,既不刻意夸大吴申的伤势,也没少了对子初的安抚。
她不过是让梅氏写的模糊了些,故意隐瞒了吴申的受伤部位,以及为他疗伤的人是谁罢了。
至于子初在看完这封信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可就轮不到她来管了。
而关于秦国向韩国及大周残余势力发动战争一事,纪嫣然也是早有耳闻的,她心知子初此刻心中更为牵挂的是她身处战乱中的大师兄韩非,所以只要子初一得知战事爆发,她定是会马不停蹄地赶往韩国,以期助韩非一臂之力。
那时的纪嫣然不死心地想要赌一把,赌子初会在她和韩非两人之间选择谁。
所以当日梅氏问及子初的行踪,纪嫣然便悄悄留了个心眼儿,没有在梅氏面前断言子初身在韩国,只说她可能仍在赵国逗留,而自己又一时联系不上她。
其实早在在入春那日,子初没有赶来赴她们的约定,纪嫣然便隐约猜到了子初的去向。
只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心里隐隐期盼着自己在子初心中的地位能够高过韩非。
甚至自入春以后,纪嫣然也会经常凝视着子初留给她的那块手帕,睹物思人,还不止一次地劝慰自己说,“子初只是有事耽搁了而已,并不是有意逾期不来赴约的,也许再等几日,她便到了。”
可她等啊,盼啊,多少次立在城门上往北面眺望,依旧见不到她心心念念的人儿回来。
她最终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韩非之余子初存在的意义。
子初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纪嫣然意料之中的事情,她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她与子初相识日短,相处没多久又经历了分别。
她们之间的情谊哪里抵得过与她一同求学的韩非,纪嫣然只是多少还有点不甘心而已。
什么时候,你才会把我放到你心里的第一位呢?
纪嫣然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竹简翻了翻,再放下,搁在案几上不动了。
从旁伺候的雨墨和檀书一见自家小姐又开始唉声叹气了,心里都亮堂的跟明镜似的,哪里还不知道她准是又在想那个负约的吴子初。
明明外面还有个对着自家小姐大献殷勤,长得面如冠玉,又身份尊贵的楚国国舅李园在。
可自家小姐愣是对他的追求视若无睹,甚至有意忽略。
在纪嫣然叹第三声时,一向心直口快的雨墨还是没忍住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小姐,你可是又在想念那吴子初了?”
立在雨墨身旁的檀书抬起的手,又再度放下,尴尬又歉疚地望向自家小姐,她还是没拦住雨墨。
纪嫣然闻言一愣,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她有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被雨墨道破心事的纪嫣然倒也懒得与她一个小丫头诸多计较,摆摆手示意檀书不用担心。
她更是坦然地点点头算是承认了雨墨的猜想,继而又故作落寞地垂下眼眸,失落道:“可我再怎么想她,她也不会马上出现在我面前。”
“哼,如此不守约定之人,小姐为何还要为她劳神?”雨墨愤愤不已地闷哼一声,两边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看着喜庆不少。
见雨墨这般模样,纪嫣然很不负所望地笑出了声,心中连日来积攒下郁闷也减轻了许多,她眼里缀着笑意,眉梢弯弯。
她不禁在心里暗道:子初你瞧,若你再不回来,有人可要替我记恨你一辈子了呢。
“小姐,难道雨墨说错了吗?”雨墨小嘴一瘪,难为她这么为自家小姐着想,小姐非但不为她帮腔,还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她都快被气哭了。
眼看着雨墨泪眼汪汪,指不住什么时候就要往下掉金豆子了,纪嫣然连忙见好就收,哄她道:“嗯……没错没错,雨墨说的对极了。”
她这话一说完,雨墨马上止住了泪水,脸上笑意盈盈的,哪里有半点要哭的样子。
纪嫣然清楚这丫头的脾性,对雨墨这一秒变脸的能耐没有丝毫诧异。
她一手支着下颚,纤长的羽睫盖住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声音里透着丝好奇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为谁伤神?”
“小姐你真要我说出来吗?”雨墨不确定地追问了句。
“但说无妨。”
“那我直说了。雨墨觉得这楚国国舅李园就很不错啊。”
“理由呢?”
“他是个美男子,又是楚国国舅。身份高贵却不以身份压人,待人谦逊有礼,进退有度。最重要的是他文武双全啊,就这点来说,他也符合小姐您未来夫君的标准。”
纪嫣然点点头,夸赞雨墨道:“说的有几分道理。”
雨墨高兴地扬起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