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旧伤 ...
-
轰隆——！
忽然甬道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昏暗的岩洞里突然有了光亮涌进。伴随着尘埃滚滚，只听有个人问道：“宋涉，可在里面？”
那声音平稳镇定，又沉缓低靡，竟是昆阑。
宋涉无暇去想如何惊动了昆阑来此，只好答应一声，“我在。”又道：“君上请在外稍后片刻，洞内严寒，君上的身子怕受不住。”
他说罢，未等听到昆阑的回应，便弯腰捡起那女子掉落的长剑，压低声音轻声道，“姑娘若想报仇，我决不闪躲。”
他知道昆阑若要进来，绝不会允许这女子在他眼前动手，只好先稳住他。他自知罪孽深重，绝对是真心实意地给她制造报仇的机会，没有丝毫假情假意。
那女子接过长剑，脸上却是迷惘的表情。
宋涉闭上眼睛，神情平静，忽然身旁掠过一股疾风，对面立即响起一声惊呼。
他睁开眼，只见昆阑掐着女子的脖子将她抵在冰面上，先前的那把剑已经断成数节，躺在地上。
宋涉上前一步，喊道：“君上手下留情！”
昆阑依旧是面无表情，却皱着眉，问道：“她是谁？为什么要杀你？”
宋涉在他身旁行下一礼，“这是宋涉私事，能否请君上允我自行了结？”
昆阑沉默不语，似乎在考虑怎么处置此事。
宋涉看得着急，“君上，那冰壁是极寒之物，对你的身子不好。”
昆阑回头看到他脸上的担忧之色，微一沉吟，便松开了手。
宋涉道：“她说她是天君囚禁在这儿的，估计也有罚她看守此地的意思。”他顿了顿，昆阑往离冰壁远些的地方扶去，“这女子与我从前认识，冲撞君上之处，还望君上不要见怪。”
昆阑看着那女子说道：“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纠葛，在云泽州上，不可以随意伤人。无论有何私怨，你亦不可杀他。”
宋涉道：“君上……”
“你听清楚了吗？”昆阑又问了一次。
那女子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望了望宋涉，又望了望昆阑，终于缓缓地点点头。
昆阑见她答应，便拉起宋涉，道一声：“走了。”
宋涉临回头一望，只见那女子怔怔地瞧着自己，竟然流下泪来。
他们一出洞口，便见昀天快步赶了过来，一脸焦急之色，“宋涉君，你没事吧！刚才仙吏来报，说你所在的洞穴塌了，真是把我和君上都吓了一跳。”说罢他又转头瞧着昆阑说道：“君上，你的伤可怎么样？”
宋涉眉尖一跳，“伤？什么伤？”
话音未落，身旁的昆阑便一个踉跄，脸色苍白地倒了下去。
昀天和宋涉连忙去扶，入手只觉寒得发颤，昆阑眉头紧蹙，脸色苍白，眼见是旧伤复发的模样。
宋涉道：“快，回星沉岛！”
昆阑在星沉岛上，昏迷了一天一夜。
云泽州上最善医理的仙官都来了，各方会诊，总算在第二天的傍晚，将昆阑周身乱走的真气稳定了下来。
云泽州也有白昼与傍晚。
宋涉与昀天站在晚霞里，等候在院中，时不时瞥一眼紧闭的门窗，都默不作声。
隔了许久，总算是昀天耐不住性子，开口说道：“宋涉君，你也别自责了，这本来就是芝麻掉进针眼里，赶巧了。”
宋涉对于昀天的话，不置一词。
据昀天回来后所说，那天云泽州不光从下界捉了一只女妖，还顺便把一只在南海作乱的巨鳌捕了回来。
那巨鳌年纪已高，平日吞食出海航船，又多引海啸席卷沿海村落，腹中尽皆是冤魂怨鬼，十分凶煞。
到了云泽州上，那捕鳌的仙官才发现，封着巨鳌的瓷瓶已经承受不住这么厉害的煞气，眼见遍布裂纹，不久便会破损。他无计可施，只好匆匆请了昆阑过去，希望能收服这只巨鳌。
其实若是一开始便请了昆阑，事情反倒好办许多。毕竟在海里，究竟是杀是收，至少能施展开身手。
这云泽州是阆苑仙境，宫宇众多，太大开大阖的招式便不能使用了。是以以昆阑的修为，竟在最后收手的时候，受了这只巨鳌的奋力一撞。
这一撞，有九成九的劲力，便将昆阑体内游走的真气，撞得散了路子。他拼着真气四窜也将这巨鳌重新封住，只是这一下却伤得不轻。
这厢刚完了一番恶斗，那边就来了一个小仙吏火急火燎地过来说宋涉被埋在山洞里了。
昀天听了之后只觉得头大如斗。
这边昆阑受伤需要照顾，那边宋涉遇险需得快些援手。正在左右为难，不知是留下还是去救人的时候，只听周围人慌声喊道：“诶！昆阑君上！”
昀天一抬头，只见昆阑长袖急飞，已走出院子去了。
“君上等等，我与你一起去呀！”
正因为有了这一层在先，昆阑在那极寒的洞窟，只稍稍站了一站，便被那阴寒之气窜入体内了，连带着牵连出了旧伤，是以一下子搞得这么凶险。
宋涉想，可尽管如此，毕竟是自己走失之故，多少还是牵累了昆阑一些。
这时，在屋里忙碌了多时的医官走了出来，说道：“君上醒了，你们可以进去探望了。”
俩人进屋的时候，昆阑正靠在床头，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袍子，吹着手中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昀天与宋涉一同行礼，“见过君上。”
昆阑“恩”了一声。
昀天道：“君上，医官说您的伤不碍事吧？”
昆阑道：“将养一段日子就好了，你们不必担心。”
昀天笑道：“那边好。嘿嘿，其实我也说嘛，一只鳌罢了，从前君上剑下斩过的妖兽不知几何，拿东西如何奈何得了君上。”
昆阑摇头道：“毕竟久旷在这云泽州上，剑与法术的杀气都少了许多。”
昀天又嘿嘿笑答了两句，却发现宋涉一直在一旁不发一言。
昆阑也瞧出来了，对昀天说道：“你去问一问医官，平日配药的酒还要不要喝了。”
昀天看了宋涉一眼，道了一声是，便出门去了。
屋里只剩下他与宋涉。
昀天一走，宋涉便跪在昆阑床前，“宋涉累得君上旧伤复发，委实该死，君上若不有所责罚，我心中实在难安。”
昆阑放下药碗，叹了一口气，“宋涉，我自觉从不摆君上的架子，可你却一直将我与你视作君臣。”他扶着手臂将他托了起来，“你在星沉谷也呆了这许多年，有些话我早想对你说了。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不必这样拘束，星沉谷便是你的家，你虽称我为君上，但我从未将你看成臣属。”
昆阑的手掌还托在他的腕肘之间，宋涉却竟然丝毫不能动作，并不是因为昆阑托住他的力气有多么重，只是这番话令他心中委实震动。
他多年以来一直是温柔待人，行事周到，认识他的人无不对他赞不绝口。在星沉谷的这些年月，一直与昆阑也并无什么太多交集，只不过他是他的文官，公事公办罢了。
没错，他从未将这里当成什么家，连为仙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份工作，若今日昆阑对他有何责罚，他绝不惊讶，也绝无怨怼，只因一切在他心中，都是公事。
却全没想到，这么多年，昆阑已默默将他看得如此通透。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旧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