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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宫祸 ...

  •   啪嗒,
      一块嵌着葱花的鸡蛋从一双在空中悬了好久的筷子间掉落,咕噜噜的滚回了盘子里。
      阿年腿上又吃了梅婶一脚。
      讪讪的夹回鸡蛋放进嘴里,阿年怯怯的瞄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梅婶,又转回眼去盯伸手舀汤的辛若素。
      这一脚,已经是这顿饭间阿年因为盯辛小姐盯出了神吃的第三脚了。
      一直盯着辛小姐倒不是因为辛小姐有多好看,一个女子不饰脂粉又成天作少年打扮能有多好看。
      只是,
      辛小姐你舀汤便舀汤,夹菜便夹菜,一直盯着我们公子的不便之处做什么!
      我知道我们公子身有残疾起居饮食异于常人,可他不用布带绑木勺在小碗里将饭菜刮着吃他又怎么办?他没有手还看不见,也不肯让我们喂……
      所以每次梅婶都只采买烹煮些不需挑剔好入口的菜,同饭拌了好让公子安心的胡乱扒进嘴里。
      梅婶也一向很心疼公子的……
      可是为何,方才我刚冲进书房想拦住辛小姐她却不由分说的将我拽走,还要我拿这许多碗碟过来。
      我家午饭几时用得了这么些碗碟!
      木勺在碗中仔细的排查着遗漏的饭菜,李曌似乎并未觉察到饭桌上纷繁交错的视线,他的残臂很短,短到不足以让他直起腰身吃饭,他就那样埋了头一下下的耸着肩膀将嘴唇凑到碗沿上去吞木勺盛来的饭食,然而那木勺只是无知无觉的在碗中挖着,有时能盛上满满的饭菜,有时却只是划过一片空气而已。
      望着李曌碗中汤水狼藉的一团,若素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汴京稍有富贵的人家饮食都讲究饭菜汤点各有其味,将菜肴连汤带水拌入饭中皆是长工苦力为省时方便所为,即使是喂普通地主家三岁半的傻儿子好心在饭里加了肉汤那小儿也是要委屈哭闹的,可李曌这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清雅人物每天却……哎……
      “曌兄,你那个吃饭的家伙做的太笨了,我知道有种好使的,改天画个图,啊不,叫制造司的师傅做个给你。”
      若素咽下最后一口白米,收回了一直钉在李曌用木勺挖饭的残臂上的视线。
      “好。”
      将几乎趴在桌上的身子直起来,李曌就着阿年递过来的清茶漱了口。
      收了搭在李曌肩上让他揩嘴的帕子,见他应答平淡自然并无任何不快,阿年收拾了方才的腹诽,端着碗碟厨余到厨房烧茶去了。
      梅婶在一旁蹲着为李曌的袖子松绑,若素觉出干瞪着二人动作有些不妥,便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今日曌兄想听什么,啊,上次那卷《太上灵宝尊师伏魔集》似乎还未读完,我去取来罢。”
      “不必,《太上灵宝尊师伏魔集》上月监司们已为我读完,今日你便随意从架上挑一本来便是了。”
      刚欲抬脚却被叫住,若素回头看看已经收拾停当的李曌,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头顶的发髻。
      “居然已过了这么些时日,自前月毅王回京后兵部军中事情多的很,耽搁了给曌兄念书,惭愧惭愧。”
      “毅王回来了……”
      李曌面色微动,嘴角仍是含着清浅的笑意,再开口时却微低了头,似乎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模样。
      “毅王凯旋,毕竟算大事,将府诸事繁忙若素还能记着我这半卷书,瞎子是要多谢你的。”
      “曌兄这是哪里的话……”
      从满架的书册间回头歉然一笑,若素却见李曌的额角似有青筋隐约浮动,面上已无方才淡然的颜色,
      “……曌兄?”
      如同听不见若素的声音一般,李曌肃然的脸上只有薄唇微动,似在默念着什么,他低了身子,袖子随之垂在了案面上,其中显出一个不过一章余长的棒槌般的轮廓,那袖子被徐徐的拖动着,如同他在用那袖中的残臂在案上画着什么。过了约半柱香的功夫,李曌才似是回过神来一般直起身子将肩膀往后一闪,站起来向书架的方向一躬身子。
      “若素,李曌有一事相托。”
      忙冲过去托着李曌的肩膀将他扶起来,若素望着他有些凝重的神色,却也莫名的心焦起来。
      “你我客气什么,说便是了。”
      “毅王有难,你可否救他?”
      “毅王?”
      将李曌扶着坐下,若素的眉头不解的皱了起来。
      “毅王乃皇家贵胄,现下又未外出征战,他能有什么难事?”
      “毅王虽为皇亲,可这汴京也并非万事安稳,宫城也并非歌舞升平,除却体弱的静王外,毅王是唯一的皇弟又是战功卓著的良将,势必引得攀附构陷之辈趋之若鹜,他虽生得一副侠肝义胆热血衷肠,却是个一根筋的实心眼,眼下这祸事已压住了他的命数,他无知无觉,自己怕是避不过的。”
      若素盯着李曌的脸,那面孔如同回到了初见时那般麻木克制,可一双薄唇却抿的没了血色,就地在他身旁盘腿坐下,她突然觉他压抑的不安如灼灼的心火,扑扑簌簌的顺着他肩头的墨色麻布焦了自己不甚柔嫩的手掌,也焦了自己的心。
      “曌兄莫急慢些说,你要我做什么?”
      “若素只需于大雪时节入宫至笠秋宫西北角,未时三刻,毅王与那作乱之人必在荷塘旁寿山石后。”
      “大雪时节?那不就是明日?”
      “是。”
      沉吟片刻,李曌紧绷的唇才似放下了什么顾虑一般舒展下来。
      “毅王此劫,怕是只有你能相度了。”
      “曌兄放心,我这就回府上书请旨入宫,毅王有难,若素必竭力相救。”
      天生得着个雷厉风行的性子,辛若素一拍李曌的肩膀便要起身离去,。
      “若素不必!”
      手腕被麻质的布料轻轻蹭过,余光中她见得李曌恍惚间抬了头,身侧那两条空空如也的衣袖从肩下隆起一截四下挥舞着似是想拦下什么,却只是带着垂坠却也软弱无力的袖笼左右胡乱摇摆罢了。
      “曌兄放心,若素告辞了。”
      口中说着话,若素仍是奔到院中飞身上檐瞬间没了踪影,只剩下她腰侧软鞭上坠着的祥云吉草琉璃穗掠过桂花树枝叶凋零的树梢,留下一串金石相鸣的清脆声响。

      “你是说昨日孝端太后寿辰,你按李监正的嘱咐到那寿山石后便见歹人穿着亲王礼服要剥昏在地上的映月长公主的衣裳,而毅王在一旁头破血流浑身湿透不省人事,正当你冲过去将那歹人制服时皇上皇后以及入宫庆贺的公亲贵眷们也因着个宫女听说御花园的腊梅开的甚好便一同去赏玩恰好路过此地,见罪行败露那被认出是宫中内监的歹人咬舌自尽,他手边便是一块还蘸着血的石头,从身上还被搜出了迷香和鼻烟?”
      “是,便是这种迷香,昨日将那歹人剥衣搜身时我顺了一点下来。”
      若素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纸包拆开摊在矮几上,曹鞅伸过一只残手用那突出疤痕死肉的骨节在白色的粉末中点了一点凑在鼻下小心嗅过。
      “这迷香并非俗货,乃是西域药僧所制的酥骨软神散,此药贵在虽为迷香却无色无味,能使人在不知不觉中丧失神智,且世存稀少,在大弘更是几乎无人知晓,难怪毅王即便是从小饮食起居处处小心的皇子却还是中了此招。”
      “皇上命宫女给毅王和喂了鼻烟,毅王醒来,说有宫女称映月长公主有事相求,约在荷塘单独相见,他到那里时只见长公主失足落水便出手相救,刚拉了长公主上岸便觉周身酸软无力神智昏聩,而后便人事不知了。而长公主醒来说有小太监称毅王念及妹妹即将远嫁,要将从倭人手里剿来的海珠玲珑冠相赠,因这冠原本应先献于皇上恐徒生事端便请她独自到笠秋宫的荷塘去,她到了笠秋宫并未见着毅王却看得那荷塘中漂着一只精巧的纸船便折了树枝去够,脚下不知怎得一滑跌入水中,正扑腾惊叫之时得毅王赶来相救,可刚上岸却又昏昏沉沉迷了神智,模模糊糊的似是看见有着赤袍的人扑了上来,正竭力想握了凑到手边的石头打那歹人之时我恰巧赶到,她只记得恍惚间认出了那人身上是亲王才用得的正红,故差点以为那人是毅王。”
      拿过几上的茶壶就着壶嘴饮了一口,辛若素皱着眉头吐出了一团白色的蒸汽。
      “没想到毅王之难,居然是被人设计,诬陷猥亵自己的妹子……”
      “这官场上皇宫里,苟且污秽之事多了,高处不胜寒啊……所以你同我讲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感叹李监正托你去救毅王时说你的那句不必上书请旨入宫有多神机妙算?”
      “对啊!”
      若素对着默然无语的曹鞅一锤手掌。
      “那日我还当他所言只是要我别急,谁知刚回来就收着了孝端太后寿辰的帖子,也不知老太后是怎么的可巧今年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远方侄孙女儿,你说李曌他是怎么连这种细枝末节都卜算得如此清楚的?”
      眼见自己那竹子架的矮几被辛若素一肘捅得晃荡忙扑上去扶住矮几上的茶壶,曹鞅转回头,半脸无奈半脸疑的望着她。
      “辛若素,我怎么觉得你对那天师……”
      “对什么啊对!”
      被若素当胸推了一把,曹鞅那双骨肉疤痕纠作一团的手向口堪堪撑住地面,索性翘起两条半拉小腿就地坐下,他收起脸上促狭的笑,收了残手轻轻的捋着自己莹白无须的下巴。
      “比起料到入宫之事,我倒是觉得他所说的那句毅王唯有你能相度才真叫分毫不差。且不说大弘境内尚未见得比你武艺高超的姑娘,即便是江湖侠女武功在那内监之上,不能进宫也是于事无补。可若非是女子,又怎能给那金枝玉叶的皎月长公主褪了湿衣裹上自己的大氅在怀中捂了许久还全身而退。这能度毅王过此身败名裂之劫的人,可见真是唯有你银枪赤练辛若素了。”
      这银枪赤练之名乃是市井百姓议论辛若素杀敌追命不留情毫无女子慈悲心暗地里所起的蔑称,却不知早被这辛府中人听了去用来时不时的调戏这位‘冷面冷血心如蛇蝎’的大小姐。
      又被调笑一回,若素白了曹鞅一眼,自己捏了下巴皱起眉头来。
      “不过话说回来,此番毅王遭此无妄之灾必是有人背后指使那内监作乱,俗话说送佛送到西,你说这背后之人,我是否应该追查下去?”
      正色方要张口一念间却又抿了嘴角,曹鞅转了转茶色的瞳仁,唇边挑起一丝浅笑。
      “该不该追查此事怕是得等你跑过一趟李府再行计较,一来毅王之事是他托付于你你需得去给他还个交待,二来他既在意此事近日必多有算计,若他再托你继续追查必会奉上些叮嘱,有这一国监正的提点,必能事半功倍。”

      骑着匹毛色锃亮的五花马奔到东城门外小孤山脚下的一片稀稀落落的梅子林旁,辛若素翻身而下,牵着马缰踱向不远处的一坐简单朴素的院落,透过稀稀疏疏的柴门望见桂花树下凭风而立的修长人影,她露齿一笑,轻轻抖了抖手中的缰绳,身侧的马儿甩着头打了响鼻,李曌闻声转过头来,绸带下的半张脸上还是冷淡而疏离的颜色。
      “曌兄,才几日不见,不认得我了?”
      微低了头带了笑意,李曌侧着耳朵,向门口大步走了过去。
      “难得进来的这样规矩,我竟没听出是你。”
      把缰绳递给骨碌着滚圆眼睛望着马的阿年,若素负了手,在李曌身侧同他一起向书房走去。
      “今日曌兄怎有雅兴到这院中踏雪?”
      “在屋中整日枯坐恐要生霉,天气好的时候,我也常出来晒晒太阳。”
      “看曌兄如此悠哉,便是已经知晓笠秋宫之事了?”
      听得对方一向中气十足的语气偷偷带了娇俏而得意的尾音,李曌的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他循着那声音和带着苜蓿味道的温度俯了身子,凑得离她近了些。
      “多谢你。”
      被不知不觉中贴过来的气息和温润深沉下来的嗓音激得心头一跳,辛若素忙侧了脸,也不顾对方看不看得到只管将一双手摆得飞快。
      “嗨,不用不用,那日看你紧张的样子我还当是什么险境原来不过是要我去揍人,就这种花拳绣腿的登徒子,再来十个八个也不够我松筋骨的。”
      脑中浮出一个英气少女避着自己的傲气却又忍不住飞扬了神采的情形,李曌忍不住大笑起来。
      “杀鸡焉用宰牛刀,若素武艺高强,李某所托果真是大材小用了。”
      仰面望着李曌笑得露出两排整齐雪白牙齿的侧脸几乎呆了,若素将掌一合,轻轻的惊呼了一声。
      “李曌,你居然是会笑的。”
      “怎么,莫非若素看来,我竟一直是凶神恶煞的?”
      扬着还没落下的嘴角,李曌揣度着若素的方向转过脸来。
      “不,不是,曌兄对我一向和颜悦色,只是不知为若素总觉得曌兄的笑容里隐隐的滞着郁结,不甚畅快。”
      脚下一顿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李曌的肩侧在敞开的木门上擦过,他错了身,将若素让进书房。
      “我生性阴郁,经你这么一提方才觉出,着实是好久没像今日这般畅快的笑过了。”
      觉得入耳的话不是滋味,辛若素回过头,眉眼间漾起一丝并非出于自己的委屈。
      “曌兄虽然总把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可若素总觉得,曌兄并非阴郁凉薄之人。”
      “是么……”
      李宅没有客人时书房一向是不开窗的,僻静幽暗的房间里,终年一袭墨色麻衣的李曌无声无息的从若素身边擦了过去,不簪不束的长发随着步伐在锦缎般的微光中摇荡着遮了面庞,若素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觉得那个几乎要融进墙壁阴影里的背影有些寂寥,可除却那些许的寂寥,那个背影看上去却又似是十分高大修长,肩膀下虽只有两条空虚袖管却依然威武宽阔,觉得胸中隐隐有些异样,辛若素轻咳一声,拨了袍角在蒲团上坐下来。
      “今天我来,是想问问曌兄可对构陷毅王的幕后主使有什么想法?”
      “这事你莫去查。”
      “咦?为何?”
      讶于李曌斩钉截铁的回话,若素停下整理衣褶的双手,抬头疑惑的望着他,却只见他抿着嘴唇颔首而坐,是往日里苦思冥想的模样。
      “天机不可泄露。”
      沉默良久,李曌叹了口气,说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方才随着言语中的闪躲微偏过去的下巴转会来,他对着面前一如既往的黑暗,想像着自己能有一双坚定而真挚的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若素,你信我。”
      “好。”
      他听到她比平常少女多了些砂质的声音。
      “我信你。”

      在李宅消遣了半日才起身回府,辛若素刚到门前便见着三五骑军容严整的亲兵和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大骏马,下了马赶回闺房换了镇重些的服饰同府中管事去往忠勇堂,方至堂前抬眼却见一名高大威猛的侍卫牵着一匹红鬃骏马立在院中,从堂中大步走出一着靛青暗金螭纹锦袍的男子,那男子猿臂蜂腰剑眉星目,两片薄唇在泛着健康光泽的古铜色肌肤上缀出一丝红润,威严庄重中含着些许笑意。
      “毅王殿下。”
      “辛小姐。”
      两人在堂前互施了礼,一旁的侍卫将那红鬃骏马牵了过来过来颔首立在毅王身侧。
      “今年开春我那匹一丈雪同乌吒国进贡的炭火红骢产了几匹小驹子,想着小姐是军旅之人也应爱马便挑了一匹带过来了。”
      转眼看了看那匹未满岁龄便几乎与寻常成年军马一般体型的宝驹,若素向毅王拱了拱手。
      “一丈雪和乌吒红骢产的马驹这实在太过贵重。毅王殿下,若素受不起。”
      “诶。”
      毅王隔着金镯扶了辛若素的手腕。
      “那日若不是辛小姐搭救本王怕是要拔剑自刎以示清白,这马驹只是聊表谢意谈不上贵重,你若是不收便是看不起我穆晋昭了。”
      “王爷折煞若素了,我本碰巧路过搭了把手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搭救。”
      见辛若素不再推辞,一旁的管事从侍卫手中接过马缰唤来小厮牵了又引了那侍卫到偏房喝茶,若素请毅王入忠勇堂上座,命丫鬟上了府藏的好茶和点心果品。
      “映月长公主落水受了风寒又经了这一番折腾,不知玉体是否有恙?”
      “她还因着被当了给我下套的棋子怵着不肯见我,不过听太医说应该并无大碍。”
      颇为无奈的摇了头,毅王吹散了描金瓷杯上方氤氲的雾气。
      “我出宫立府时她还小,再经这样一闹,怕是越发不与我亲近了。”
      “长公主毕竟和殿下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又是最通情达理的,左右也不会真怪到殿下头上,想必陛下也会出言抚慰,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皇兄政务缠身先赐了些安神的补药和小姑娘喜欢的物件过去,那日你送映月回去之后我将作乱内监身上的亲王礼服扒来一看竟是皇兄作淳王时所用的那件,这礼服自皇兄登基后本应封在潜邸没想到却被这贼窃出来扮我,皇兄龙颜震怒,吓得嫔妃侍卫太监宫女跪了一片……难为他这样脾性和善的人。”
      似是还在为当日的情景称奇,毅王放下茶杯,轻叹一声站起身来。
      ”时候不早了,今日答应过母妃在王府用晚膳,先告辞了。”
      一路寒暄着将毅王送至大门前,若素沉吟片刻,还是忍不住递上一句。
      “殿下日后,还需多加小心。”
      “记着了。”
      毅王从侍卫手中接过马鞭。
      “辛小姐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尽管差人到我王府里来,只要是本王能办到的必将尽力相助。”
      本打算客套两句,辛若素的脑海中却簌的闪过一线光火。
      “毅王殿下,若素确有一事相求。”
      “辛小姐但说无妨。”
      “听闻殿下将前往柳州督察官银失窃一事,若素有一朋友双目有疾,想求殿下得空时替若素寻找苗乡神药。”
      “好说,告辞了。”
      二人互行了礼,若素目送过毅王骑了那匹身形强健的雪白骏马绝尘而去便转身往自己院中去了。一心想着赶快回房换了这身累赘行头,刚推了房门脱着环佩风风火火的往里间迈却听得脚边咯吱一声。
      “你这个将铃薯片薄了油炸的法子当真妙得很。”
      在这个世界活了二十来年却还是习惯不了跪坐的方式,辛若素的房间里并无蒲团布垫之类的物事只有几把叫曹鞅狠得牙痒的高背椅子。跪坐在从椅子里耷拉下来的狼皮上,曹鞅将大腿上的薯片盘子捧着搁在一旁。
      “回来了?”
      吮着残掌上余留的盐粒,他抬眼看了人模狗样的辛若素,嗤的笑出了声来。
      “有要紧事?”
      对着曹鞅明显的嘲笑,辛若素却有些紧张的皱着眉头就地坐了下来。
      “没有要紧事还不能来你这土匪窝坐坐了?”
      “来便来,只是奇怪你这样晚了居然还从竹斋出来。”
      松了口气,若素懒懒的抻了手臂拔掉一对翡翠玉兰簪子搁在一旁的小桌上。
      “去城东门外谈的如何?”
      “好生奇怪,他嘱咐我千万莫去查那幕后之人。”
      摇了摇头,若素低着头,让泡芙打散了她的发髻重新梳过用牛脚筋在脑后束成一股辫子。
      “他若是由得你去查那才奇怪。”
      冷哼一声,曹鞅也不抬头,只是慢条斯理的将一对没了指爪的废掌相互磨蹭着拍掉黏附的细小薯片屑。
      “你可想过,后宫虽有宫禁,可那笠秋宫自德太妃迁入毅王府后早已空置多年又与外宫相邻,要想混进个侍卫并非难事,为何非要在矮子里面拔将军,找个武功平平的内监来行这等凶险的差事?”
      “为何?”
      “因为这主使之人,并不想让映月长公主真的失了清白。”
      瞥了眼辛若素疑惑不解的神情,曹鞅降了嗓音,将套着牛皮筒的膝盖往前蹭了几步。
      “映月长公主的生母身份低贱,先皇在世时在宫里也一直是个不起眼的,正因如此,皇上才会为了与句丽结盟将她许给句丽三太子,那幕后之人才会用她当构陷毅王的棋子。然而那人的目的只在于毁了毅王的前程而不在破坏与句丽的联姻,用一个不能人道的内监来猥亵长公主一来不至于将戏做过了火二来内监身体有缺极好辨识,即使事后逃出宫外也好派人暗中追查抓捕。三来……怕是这主使之人的爪牙多藏与后宫,支使内监这样除却宫中势力外无可依附的人要比支使一个不能完全攥在手里的侍卫要轻松得多……”
      “你是说……这主使之人是后宫之中某位位高权重的娘娘?”
      看曹鞅点了头,辛若素将束好的头发握在手中凝神思索着,想到一处,她心头一惊,一把甩了辫梢抬眼盯了曹鞅。
      “那么你叫我去问李曌,是觉得李曌这人有疑?”
      曹鞅笑了笑,对着若素因紧张而皱起的眉心摇了头。
      “我也并非疑他什么,只是觉得他一个清冷府部的大臣算出了这样的阴谋即便不明哲保身缄口不言也应是上报皇上由皇上定度,抓了你去破局实在有些多此一举。”
      略微松了口气,辛若素瘪着嘴将褪下来的镯子拍在桌上,低声絮絮的念叨起来。
      “照你这么说,他的确……的确有时让人觉得奇怪。”
      盯着辛若素默默出神的模样看了几个来回,曹鞅的眼角流出一丝了然于心的窃笑。
      “这个李曌出身履历都是谜团,对外只道是前代监正御魑天师不为人知的真传弟子,细细想来,却像是十来年前凭空出现的,不过这些行神鬼之道的人虚虚实实身世难免都有些许诡秘,倒也没什么,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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