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雪兔之恋》夏日黑猫

7、月

　　入夜，千鹤缩在被中，却觉得困意全无。门外月色清朗的光辉朦胧，倾泻进屋中。
　　许久，她起身，换上一件外衣，拉开了门。
　　都说冬日夜最冷，如今所看不假。拉开门的瞬间，寒气便无声无息地侵入。雪的气息，带着夜特有的寒冷侵袭女孩单薄的身躯。千鹤搓了搓手，哈出一口气，顿时化作一团白雾。她搓着手顺着庭院回廊向另一边走去。
　　由于一连下了几场雪，庭院中的积雪已经很深了，连石头也披上了厚厚的雪衣，白雪压得光秃秃的树枝丫颤巍巍的，一路走来，银装素裹，雪景在夜中显得格外静谧。
　　绕过回廊，果见那屋中还透着点点烛火微光，千鹤轻轻走了过去。
　　她还未开口，便听到屋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又仿佛不愿吵醒谁似的，刻意压低了声音。
　　女孩微微蹙眉，眸中尽是担忧之色。
　　静静站立了许久，女孩在屋前开了口。
　　“斋藤先生，我可进来吗？”
　　屋中寂静一阵，“进来吧。”
　　“打扰了。”
　　屋中果然温暖许多，千鹤将门关紧，以防冷气飘入。抬起头来，只见他跪坐在桌边，似乎在翻阅着什么。油灯的灯芯在他身旁微微晃动。
　　“这么晚了，怎么没睡？”他回身问她。
　　“斋藤先生不也没睡吗？”女孩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他终究是无言以对，只得起身，在她身旁坐下，才发现女孩冻得脸蛋都微微泛红了。一握她的手，果然冰凉冰凉的。他蹙眉，将外衣脱下披在了她身上。
　　“不，不用了……”女孩一愣，方才想要拒绝，外衣已经披在了肩上。温暖的外衣还带着他的体温，千鹤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在灯影的映照下，泛着好看的颜色。
　　“斋藤先生在看什么？”千鹤凑到桌案前，看到桌上放着一张有些老旧发黄的纸张，在他还未来得及收起来时就已经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江户……京都……地图？”女孩一愣，回头望向他，“斋藤先生……？”
　　他将地图折好收起，“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女孩垂眸，轻声道：“斋藤先生……果然还是很在意吗？”
　　他没有说话，侧头静静望着摇曳灯火，许久，才开了口：“新政府军已经占领了整个日本，江户是唯一一个他们还未到达的地方。现在的江户或许是拯救日本，拯救幕府的最后机会。”
　　女孩不安地望着他，“斋藤先生还是会选择战斗吗？”
　　他看向她，蓝眸平静，“没有选择，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战斗。作为新选组的一员，唯一的使命，就是与幕府同生共死。”微微一顿，“如果身体允许，我仍会继续战斗，直到最后一刻。”
　　不知为何，当听到斋藤一说出那句“最后一刻”时，千鹤忽然就想起了那个棕发绿眸的少年，他浅淡的笑容，坚定而毫不犹疑的决心，如同那柄倔强孤立在风中的长剑，留下了魂魄，而自己却化为乌有。
　　斋藤先生……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如此？
　　不敢想象。女孩闭上眼睛，感觉眼角有些发热，忍不住就要哭出来。
　　就在此时，她听到他又咳嗽了起来。
　　她急忙替他捶背，又将自己肩上的外衣重新披回他身上，有些着急道：“怎么又咳嗽了？感冒还没好吗？”
　　他却只是微微摇头，道：“最近下了几场雪，可能有点凉，不碍事。”
　　女孩无言，默默在他身旁坐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忽然轻轻开了口：“斋藤先生，你有没有想过要变成罗刹呢？”
　　“罗刹？”
　　“是啊，”女孩道，“变成了罗刹，身上的伤也能很快好完，无论何时都可以战斗，虽然在白天可能会有些不方便，不过……”
　　“我不会成为罗刹，”他打断她的话，淡淡道，“罗刹的身体已经不是属于人类的了。伤好得再快，能无休止地战斗下去，已经证明罗刹不再是人，而是鬼，却又不是真正的鬼。”
　　千鹤怔怔地望着他。
　　“每一次使用罗刹之力，都是在损耗自己的生命。”他继续道，“借用自己日后的生命来给予现在的力量，久而久之就在不经意间死去，然后化为尘土，我觉得不值。”微微一顿，“是人，就应该好好活着，无论多痛苦，都应该去承担，这才是真正的武士。”未等女孩答话，他看向她，唇角浮起一抹少见的淡淡笑意，“如果我先死了，又怎么陪你一辈子？”
　　女孩愣愣望着他，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一辈子，多么遥远的一个词，她连想都不敢想。她只想陪伴他此时此刻，仅此而已，可他却先她说出了“一辈子”。
　　看见女孩呆愣的模样，他终于轻轻笑了，又是那种仿佛能融化人的温柔。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
　　直到出了门，被庭院中的寒风一吹，千鹤才有些回过神来，冷得瑟缩，回头又望了一眼身后屋中的灯火，才转身往回走。
　　一辈子。
　　女孩笑了，从未觉得如此幸福，尽管浑身冷得发抖，还是忍不住想要告诉他，她真的好开心。
　　真想陪他一辈子。
　　……
　　几朵薄云飘过，遮住了朦胧的月亮，使原本清朗的月色顿时黯淡，变得有些晦涩不清。
　　冬夜中的江户，宁静安详，殊不知危险正在悄然逼近。

　　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小雪之后，天空开始放晴，白雪带走了尘埃，阳光愈发明净通透。雪后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恰如雪后日出天放晴。
　　女孩与他并肩走在江户的街上，早晨清冷的空气让人格外精神。
　　千鹤怀中抱着刚从杂货铺老板那儿买来的一些东西，她四处看看，街上的人们神态如常，没有太多焦虑，仿佛幕府与新政府军间的战争已成定局。但即便如此，依然掩盖不住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紧张与不安。
　　“斋藤先生，”女孩忍不住问身旁一直不曾言语的男子，“为什么新政府君选择在最后攻打江户？”
　　闻言，他淡淡抬眸，“江户相当于幕府的京都，但凡幕府的要员都在江户，德川家族的宅邸也在江户。幕府在江户所拥有的军队大约是其他地方的两倍之多，因此要攻打江户，新政府军也要做好充分准备。”
　　“两倍之多！”女孩似乎吃了一惊，“那为什么幕府不把这些军队多派一些到其他地方？这样那些地方也不至于这么快沦陷啊……”
　　“幕府的军队说到头来也不过是私人武士护卫，”他平静道，“在现在的情况下，谁都不想死，又怎会把自己的护卫送给别人？幕府现在，也是在边缘挣扎求生罢了。”
　　女孩怔了一阵，又道：“所以新政府军一直没有攻打江户的原因就是这样吗？”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他缓缓道，“也或许他们一直在谋划，先攻下江户的周边地区，再包围江户。也算是一举两得。”
　　“所以，”女孩默然一阵，轻轻道，“斋藤先生……还是会和在会津高久村那时一样吗？”
　　他凝视她许久，终究是微微一叹，“局长在世时希望能为幕府效力，以证明新选组的能力。如果没有局长，也不会有今天的我。这样做……大概也算是了却了他的夙愿吧。”
　　女孩轻轻“嗯”了一声，许久，才道，“我相信斋藤先生，斋藤先生认为是对的就好了。”
　　他握住女孩冰冷得让人心疼得手，想安慰些什么，却终究无言。
　　二人正走间，不远处有吵杂声传来。
　　一群人正围着布告栏看着什么，议论纷纷，似乎是有新的布告张贴了出来。
　　他微微蹙眉，对女孩道：“我去看看。”
　　女孩一愣，“哦，好的……”
　　他径直走了过去。
　　千鹤独自一人在原地等待着，正四处打量着过往的行人，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她蓦地抬眸，定定望着那背影，好像生怕他消失了似的。
　　不可能……
　　不可能是他。
　　即便心底一万个不愿相信，脚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会是他吗？
　　愈是焦急，就越是忙乱，一连撞到了好几个人，一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再抬起头来时，那个身影已经拐过了一条小巷。
　　这次一定不能跟丢，一定要弄清楚！女孩抱紧怀里的东西，急急忙忙地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谁知，在刚刚拐进小巷时，她就与一人迎面撞了个满怀。
　　“对……对不起！”
　　女孩踉跄几步才站稳，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便不住地道歉。
　　“没关系，”头顶上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走路要小心哦，小弟弟。”
　　诶？小弟弟？千鹤一愣，蓦地抬起头，看见一名男子身穿红黑相间的洋服军装，面容俊秀好看，正微笑地望着她。
　　“那个……”她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往陌生男子身后望去，可小巷中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你在找什么人吗？”陌生男子又问，依旧是温和的笑容。
　　“没，没有……”女孩有些窘迫地退后一步，“不好意思撞到您了……”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轻轻的“咔吧”声，脚下木屐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女孩一惊，急忙退开，却见一个圆形勋章掉落在地上，不知是谁的。
　　“这是……”她将勋章拾起，发现做工很是精致，不由得抬眸问眼前穿洋服军装的男子，“请问……这个是您的吗？”
　　男子看到勋章，似乎有些惊讶，“啊，好像是刚才撞到的时候掉了。”微微一顿，“不过没关系，这个就送给你吧，小弟弟。”
　　“诶？”
　　“当作我们认识了。”男子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有什么问题，拿着它来找我就好了。要是找不到，随便问一问人也知道的。”
　　女孩愣愣低头看着手中勋章，一时有些反应过来。
　　“对了，小弟弟，”男子忽然又道，“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什么问题？”她抬眸道。
　　“那个人，”男子抬手一指，“他是你的朋友吗？我之前看见你们在一起的。”
　　女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人群中，那个紫发的年轻男子微微蹙着眉，似乎正四处寻找着什么。她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走得那么急，都忘了和他说一声，他一定又着急了。
　　“是我的朋友，”千鹤应道，“谢谢您的勋章！”说完，便转身向不远处跑去。
　　在她身后，陌生男子缓缓直起身子，方才温和的微笑在一瞬间消失殆尽。他微眯着眼望着那二人离去的背影，眸中寒若冰霜，唇角浮起一丝冷冷的笑意。
　　“终于找到你了，斋藤一。”

　　一个人影从小巷后走出，快步走到洋服军装的男子身旁。
　　“赤月长官，”来人低声道，“该走了。”
　　洋服男子却摇了摇头，唇角弯起一抹笑，“看样子，又发现有趣的东西了呢。”
　　“有趣的……东西？”那人不解道，“长官您是指那个小鬼？”
　　男子扬了扬下巴，“看见刚才和那个小鬼在一起的紫发男人了吗？”
　　“啊……嗯，好像有这么个人，不过怎么了？长官您认识？”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处，夕阳笼罩下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落日的余晖中。
　　“哼，”他冷冷一笑，转身往回走，“这样的时候，居然还有人能如此悠闲地度日子。原来……已经软弱到这样的程度了吗？”
　　“长官……”
　　“传令下去，”男子冷然道，“让他们不必急着动身，等我的命令再出发。”
　　“可是……”那人有些着急，“可是上头的命令是让您即刻赶往虾夷备战啊！不可耽搁！”
　　“虾夷？我可不感兴趣，”男子挑了挑眉，“那种鬼地方，谁爱去自己去就是了。我可要留在江户。……哼。”
　　“那……那上头怎么交代？”
　　男子脚步微微一顿，随后快速道了一句：
　　“给上面写封信，说我要在江户逗留一段时日，虾夷的事情我会另行安排。”顿了顿，微微扬起唇角，“我要留在江户，清理一些东西。”
　　“……是。”
　　男子独身一人快步离开，拐进一条小巷，心底掩饰不住的情绪终于在唇角化作一抹诡异的冷笑。
　　“哼……斋藤一，多年不见，你已经变成幕府的走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