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雪兔之恋》夏日黑猫

6、雪

　　一夜过后，白雪茫茫。
　　那夜的雪悄然降临，仿佛不愿被世人所知，无声无息地，飘落在江户的每一寸土地上，铺上白色的绒絮。
　　空气中带着雪后清爽的气息，虽然寒冷，却令人神清气爽。
　　拉开门，庭院中早已被白雪覆盖。雪后的阳光并不温暖，与白雪交相辉映却恍若一层淡淡的光芒，轻飘飘地浮在雪上。偶尔院中哪棵树的枝丫上有积雪落下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看着眼前美景，女孩眼睛亮亮的。
　　仿佛重生了一般。
　　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这个冬日，恰如眼前不一般的初雪，或许会是一生难忘的。
　　这时，她忽然想起几年前和他一起在庭院中赏雪时他曾说过的话。那时，还没有发生战争，屯所更是安静的。
　　“雪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当你置身于白色的世界，就会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一种很纯洁的存在。”
　　她似乎有些不懂，侧过脸去看他，却发现，他那素日来没有太多表情的冷俊的脸上，一双蓝眸仿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
　　是白雪，还是别的东西？
　　那时的雪是不一样的，是安静的，却不如现在这般美丽。女孩站在廊下，虽然冷得很，却并不想回去。
　　还想再多看一会儿。
　　如今的重逢，似乎专门是为了他的离去而到来。但她并不在乎。雪，才下了第一场，冬天才刚开始呢。
　　她还想和他待得更久一些。一点点也好。知道将要分开，她大概也会坚强吧。
　　忽然，一抹深色衣角在眼角一闪而过，她蓦然回头，却见他披着外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旁。
　　女孩吓了一跳：“斋，斋藤先生。”
　　“你很喜欢雪吗？”他望着庭院中的白雪。
　　“啊……嗯。”千鹤怔了一下，点了点头，回身道，“其实也谈不上喜欢，就是觉得下雪的感觉很好。只是雪太冷了。”
　　他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女孩侧头看着他，却发觉他微微蹙着眉，一丝沉郁在眉眼间悄然浮上。
　　她好像忽然明白他在想什么。
　　“虾夷，大概很冷吧。”他慢慢道了一句，仿佛在自言自语，“不知道副长……”
　　“没事的，斋藤先生。”女孩微微一笑，“您现在只要好好养伤就好了，到时再去也不迟。而且土方先生他一定可以的。”
　　他怔了一怔，似乎才意识到他方才说了什么，微微一叹。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诶？”
　　他转身定定看着她，深邃的蓝眸仿佛能一眼望穿她的心。
　　“我会好好养伤。”
　　女孩愣愣地望着他，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他在说什么。但慢慢地，感觉眼角竟有些酸涩，然后，眼睛变被一阵水雾朦胧，看不清他的脸庞了。
　　“我会好好养伤。”就像离别时说的那句“等我回来”，然后，就没有了然后。若不是她的极力阻止，他大概早就不顾一切去了虾夷。
　　他的心，从来都不曾属于她。
　　即使这个冬日，也只是短暂地停留。
　　他那么想离开这里，她却这般那般阻止。可她……她终究是不想他离开，他的一切，努力想留在身旁。
　　因为，她喜欢他啊。
　　灼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就在泪水即将滑落之际，他温暖的指尖擦过她的眼角，带走了那滴泪。
　　他的指尖那么温暖，和周遭白雪大相径庭的暖意。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刻，便被拥进一个更温暖的怀抱。
　　她怔住了。甚至都忘记了哭。
　　他的气息，萦绕在鼻尖，那样近，是她从不敢想象的。
　　半晌，她才愣愣抬头。
　　“斋……斋藤先生……”
　　他的蓝眸望着远方，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知道。”
　　她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
　　他一时没有了言语。
　　自从鸟羽伏见之战后，他早已察觉，自己的刀，已经无法做更多的事。无法保护更多的人。而如今，他所能做的，只是用这个短暂的冬日，陪着她。
　　“雪村。”许久，他开了口。
　　也不知是否是雪后过于刺眼的阳光，千鹤感觉有些看不清，抬起头，他的轮廓模糊在身后湛蓝的天空中。
　　之后，她感觉有温软的物事轻轻贴了上来，他的吐息恍若冬日的微风。她蓦然睁大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抑制不住地滑落。
　　许久，他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所剩下的一切，全部都会给你。”顿了顿，声音似乎随着白雪渐渐远去。
　　“反正除了你，我也只是一无所有。”
　　“……”

　　雪后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更是热闹非凡。
　　“斋藤先生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千鹤侧过头来，略显担忧道，“这么冷的天让斋藤先生陪我出来买东西……”
　　“没事，”他淡淡道，“偶尔也想出来走走。”
　　千鹤看着他冷俊的侧脸，还是那一如既往的淡漠，不知为何，心中却泛起丝丝暖意，不觉抿唇轻笑起来。
　　“怎么了？”他回过头，微有些疑惑，“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千鹤笑着摇摇头，“不是的，只是忽然很喜欢现在的斋藤先生。”稍稍停顿一下，转头望向远处清朗的天，认真道：
　　“和平时拿刀的斋藤先生不一样。不是那种很厉害，冷冷的，让人不敢接近的感觉。”说着，女孩眉眼间泛起温暖的笑意。
　　“不是新选组的三番队队长，只是斋藤先生哦。”
　　他看了她一阵，蓝眸中的冰霜终于化成唇边一丝不可察觉的淡淡微笑。
　　“……是吗。”
　　顿了顿，稍稍加快了脚步。
　　“你喜欢就好。”
　　千鹤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似的抿唇一笑，却莫名地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其实怎样的他都好，过去的他于她来说都是不可触及的新选组斋藤一。只是这个冬天，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改变。

　　团子的香味在街上飘散，伴着冰雪过后的冷冽，似乎格外诱人。
　　“斋藤先生，”身旁的女孩忍不住道，“那个……要不要去吃一串团子？”
　　闻言，他顿住脚步。
　　“……好。”

　　“呐，斋藤先生。”
　　“怎么了？”
　　“嗯……”女孩坐在团子店外的长椅上晃着腿，“斋藤先生有没有想过这个冬天过后要怎么做呢？”她侧头问道，“现在的局势怎么说对幕府都很不利。”
　　他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如今的世局在动荡，无论是人心，还是时事。幕府也好，新政府也好，我只是坚持自己的信念。这是我选择的道路，也是近藤局长、副长，以及新选组的所有人选择的道路。既然如此，我所能做的，只有紧握手中的刀，贯彻信念直至生命的终点。”
　　身旁女孩静静望着他，一时默默无言。
　　他回过神来，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女孩却忽然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手上。
　　“斋藤先生这样想，那我就放心了。”
　　他微微一怔，“雪村……”
　　“要是每个人，都能像斋藤先生一样，秉承着自己的信念，毫不动摇地走下去，那这个世界也不会如此动荡不安了。”千鹤望着他，清澈动人的眸中却含着点点伤感，“只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思想，才会发生纷争。”顿了顿，女孩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
　　“真希望这场战争能快点结束……这样就能……”
　　他默然，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安慰她。
　　“但是，”女孩很快抬起头，勉强一笑，“如果土方先生知道斋藤先生此时此刻的想法，一定会很欣慰的。还有近藤先生、山南先生、平助君……冲……田先生，所有人，都会……”
　　“不要再说了，”他忽然站起身，神情渐渐冷淡下去，“这种事情，想了也只会伤心，做好现在的事情，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了。”说罢，径自一人转身离去。
　　女孩愣愣坐在长椅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随后慢慢，低下了头，不知不觉间，有什么雾气模糊了双眼。
　　她总是惹他不高兴，那些人，他比她在意得多，他的痛苦，大概也是她所无法理解的，可她为何……
　　正失落间，千鹤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吵闹之声，回身一看，却见不远处一群人围着地上的什么，议论纷纷。
　　“这位小哥，没事吧？”
　　“就是，怎么从屋顶上摔下来了？”
　　“还能站起来吗？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女孩有些好奇，正想要聚上前去，却听见人群当中传来轻轻的一声笑。
　　“没事的，只是有些喝醉了而已。”
　　接着，见众人纷纷散开一条路，一人从人群中走出，朝后头那条小巷走去。
　　千鹤怔了怔。
　　孤傲峭寥的背影，那样单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似的，可又是那样倔强不屈。
　　怎么如此熟悉？
　　她正想追上前去一探究竟，身后却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雪村。”
　　千鹤蓦地回头，才发现斋藤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不要乱跑，”他微微蹙着眉，“你不在身边我会很困扰。”顿了顿，在女孩微愣的当儿伸手握住她的手，转身往回走。
　　由于街上人太多，千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踉跄了几步，才发觉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凉，带着掌心的湿意。
　　“刚才的话是我说重了，对不起，你不要在意。”
　　女孩蓦然抬眸，触上他淡蓝的眸，一阵温暖由心而起，化开了这冬日无处不在的寒冷。
　　街上人虽多，可他的手却不曾松开。千鹤忽然想，要是这个冬日不结束，要是这条长街没有尽头，一直这样走下去，该有多好。
　　永远不要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