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漫漫江湖路（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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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兄弟二人很快安排好离开的时间。
既然特地设宴，都没有让凤亓梧找上他们，就说明人不在城内。虽然可惜，但他们也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他们要即刻离开并州。而三日后的布粥之时，就是最好的时刻。
“可惜……”王旬有些遗憾道，“本来我很想见一见这一位江湖出身的天子，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是否能为大齐争取最后的喘息。”
“可惜么？”王音喃喃念道。
对他们兄弟二人而言，最好的选择并不是和天子走上敌对的道路，所以才千里迢迢只身冒险，可谁知道命运就是如此弄人，天子并不在都城，他们白跑一趟。既然如此，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不能和凤亓梧见上一面，就此走上与他为敌的道路，固然是有一点遗憾。可这点遗憾，与家族安危相比起来，就毫不重要了。
王氏兄弟准备趁城外布粥防备松懈时离开，可有人，也正巧在前一夜醒了。
“师父……”
正在打盹的万笛一个激灵，顾不上抹掉嘴边的口水，立刻上前查看。
“风大哥？”
凤亓梧喃喃念叨了几个听不清的字眼，缓缓睁开眼。
万笛便眼睁睁看着他那双如鸦羽的睫毛徐徐打开，露出藏着的一双星眸。那双眼睛初时还有些迷茫，和凤亓梧给人的感觉相比格格不入，有一份矛盾的脆弱感，可很快又恢复为澄澈，再看到万笛后又褪去了几分警醒。
“咳咳。”
凤亓梧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身，手臂却失了力道，支撑不住身体。
万笛连忙把人扶起来。
“风大哥，你体内的余毒还没有清楚干净，这几天要好好休息，也不能动用内力。”
他体贴地为凤亓梧拿来了一个靠垫，支撑在凤亓梧身后，又为他端来一杯热茶亲手送到他嘴边。
凤亓梧哪里受过这种贴身的照顾，正要拒绝，却被万笛预判道：“我现在想了想，都是我太大意了，不仅没有注意到风大哥中了毒，也贸然把惊人的消息直接告诉你，这才让你受惊之下毒攻入心肺。我这几天寝食难安，一直在想风大哥要是因此出了事，我难辞其咎。所以，风大哥，就让我好好照顾你吧。”
凤亓梧还能说什么呢，没看他要是再拒绝下去，万笛就几乎要剖腹谢罪了吗？
于是万笛得以喜滋滋地照顾凤亓梧一晚上，在他还要伺候凤亓梧洗漱的时候，被凤亓梧郑重拒绝。
好吧，万笛只能隔着屏风守在外面，一边听着凤亓梧洗漱，一边和他聊天。
“这两天城内也是发生了很多趣事。”他滔滔不绝，好像要把这几天闷着的话全部说出来，“关于‘皇后’的消息都传到并州外去了。”
屏风另一侧的水声停了一下，然后又响了起来。
“前几日，‘皇后’的两位兄长还办了一个什么百花宴，邀请了好多人，也给我们送信了，当然庄主向来不准我们掺和这些事，自然是没人去的。不过听说在这个宴会上，还经‘皇后’提议，决定办一场布粥慰问流民，想来也是做了一件好事。”
凤亓梧看了眼水中的倒影，看着这几日已经又长出些许的头发。
无论这位王氏嫡女初衷如何，至少做了件善事。看之前礼部尚书送来的画卷，其面色确实有些苍白，下次不妨给她送一些药方。不过这个流言，还是得尽快澄清才好。
“他们在哪里布粥？”凤亓梧问。
“城外的孤山寺。”万笛看到披着一件单衣就出来的凤亓梧，顿了下，避开视线，“风大哥是想去看看吗？我陪你一起。”
两人商定了明日一起去城外观察布粥的计划。
可次日临出门时，万笛却被同门拦下来，说他这几日偷懒一直没做巡逻任务，今天非得补上不可。万笛无法推脱，只能再三提醒凤亓梧万万不可动武，一定要小心。
凤亓梧第一次体会到被人当小儿般照看的感觉，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再三承诺，才被万笛放出门。
他走上街头，第一时间就感受到这座县城的不同。
不说是和大齐都城比，就和他之前去过的并州治所相比，这座县城也显得太过寥落了些。在都城有东西两市开放贸易，往来商人不绝如缕，而在这里却很少能看到有做生意的商人。偶尔的几户，也都大门紧闭，看样子已经歇业许久。
凤亓梧找了一路，只看到一个卖馒头的小摊，馒头不是常见的白嫩，反而有种土黑的颜色，想来并不是用纯小麦粉制成。凤亓梧花了十个铜板才买到了这样一个口感粗糙，难以下咽的馒头，他就着小贩递来的一碗井水慢慢全部都吃了下去。
而就在这片刻内，并无第二个人过来买馒头。此县城的民生，可窥一豹。
“客人吃好了吗？”小贩看着他，眼神中有些催促。
凤亓梧想了想，又买了两个馒头，询问小贩。
“这是赶着去哪？”
“客人不知么，城外正施粥呢。”小贩喜气洋洋道，“我家娘子已经带着孩子过去了，我回家把东西放下，便还能赶上。”
可这不是给城外流民的施粥吗？
凤亓梧没有问出口，小贩却看穿他的神色，提前回答道：“这是我们城内官人好心布的粥，为何全便宜了那些流民？大家都是饿着肚子，凭什么全都给他们享了福？”
凤亓梧想到这卖到十铜板一个的粗粮馒头，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悄悄跟在小贩身后一起去了城外，一路上，看到越来越多的城内百姓走向同一个方向，凤亓梧预感今天的施粥可能不会太顺利。
而实际的情况，远比他想象得更糟。
布粥者没有预料到会吸引来如此多的人，除了一直流浪在城外的流民，城内近三成的普通百姓也想来排队领粥，这就导致他们准备的数量远远不够。
一开始，还能勉强维持秩序，可很快，流民和城内的百姓便打了起来。
起初，是为了一个排队的位置，一个抱着小孩的流民女子，被城内的百姓推搡了一下，便一下子聚集了一批流民将他团团围住。然后，便是一番混战。
百姓们没有武器，流民们饿得骨瘦如柴，可却全像是不要命似的，拳拳到肉，眼神赤红，好像眼前的不是大齐同胞，而是要夺走他们生机的仇人一般！
场面越来越乱，人越聚越多，凤亓梧看着已感到不安，他随手救了一个差点被踩踏的小女孩，便想要找到官府的人维持秩序。可回头一看，哪里还有一个官府的人，那些布粥的大老爷以及他们带来的侍卫们，早就趁乱逃之夭夭了！
留在原地的粥被人哄抢，连掉在地上的汤水都被人趴在地上舔得干净，可很快那人就被聚集而来的人群践踏，只能听见一道痛呼后就没了声息。
同样感到糟糕的还有王氏兄弟二人。他们今日准备趁乱离开，可没想到城外布粥远比他们想象中更乱。即便狡黠多智如王音，也无法洞察乱世下的人心。
而更糟糕的是，兄弟二人不仅没有武力在人群中护身，还正在被人追杀。
没错，追杀。
王音是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的。人群中逆流而上的那几个人，即便打扮成流民的模样，也太过显眼。他拉着弟弟换了几次方向后，注意到那些人就是冲他们而来。
可是为什么？王音皱眉思索。最后通牒时间还没到，他还可以做出选择，那些人不必非要这时候下杀手。除非，这些人不是冲着王氏而来的，而是冲着另一个身份——皇后。这些人是冲着天子而来的！
没想到，竟然是自作自受。
杀手们，自然是一路追着凤亓梧到并州的杀手，凤亓梧与他们几番战斗后，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好不容易探听到了关于“皇后”的流言，自然是第一时间过来查看！而这些杀手们消息比萧应寒更灵通，知道流言的源头来自这座县城。
无论王氏皇后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抓了再说！至于那两个碍事的王氏公子，便杀了。
人群中，杀手们很快不再顾忌，掏出武器便向王氏兄弟二人奔来。
王音头皮发麻，紧握住王旬的手，在思索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杀手留下他们兄弟二人性命，或者至少留下其中一人的性命。就在这时，杀手们或许是嫌弃拥挤的流民碍事，便想要直接一路砍杀过来。
那闪着寒光的大刀，眨眼便向一个匍匐在地上的流民脑袋上砍去。
可下一秒，断的却是他的脑袋！
血！王音第一次看到血像瀑布一样喷洒出来，原来人的身体里有那么多血。
无头的尸体倒下，不仅震住了其他杀手，更是吓住了正在厮打的流民与百姓们。
不知谁第一声叫道“杀人了”！人群轰然，四散逃开！
杀手们被奔逃的人流冲散，连手中的武器都来不及举起，又接连死了两个。直到这个时候，都还无人看到是谁动的手，是如何动的手！
“走。”
王音却突然听到耳边一声低哑的提醒。
他抬头，便看见一双如星如墨的眼瞳。那双瞳里神色复杂，乍一看好像古井深渊无波无澜，细细望去却像是有着明烈的怒火隐隐灼烧。
凤亓梧抓住王氏兄弟二人离开人群。
而杀手们接连减员，又远远看到了万刃山庄的弟子们出现在城门口，只能暂时退去。
“这位……仁兄。”
一连跟着人跑了将近一里地，王音才有空喘匀气说话。
可救了他们兄弟二人的神秘人，却突然脚下踉跄，半跪在地上猛烈咳嗽起来。
王音有些警惕又有些担忧地上前，他想问，你没事吧。
可这个“你”字，他只说到一半，就愣住了。
因为他这才看见救命恩人的脸，那是一副清俊出尘，令人见之便难忘的容貌。那也是他只在登基典礼上遥遥见过一次的容貌，那一次除了觉得新帝相貌还算不错外，便再无更多感受。
而此刻，看着眼前这嘴角咳出血丝的人，看着他苍白的神色，想着刚才这人接连打出杀招一招制敌，想着他青灯古佛的名声，想着他出现在并州的原因。
王音手指捏紧，嘴角忍不住用力抿起，以克制内心翻涌的心绪。
原来，这就是凤亓梧。
原来，你就是凤亓梧。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漫漫江湖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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