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物语》雪球滚太阳

5、乱舞三国（四）

　　陆小川见佟青若语气坚决，一时沮丧得无以复加，只得怏怏卷起包袱去了城北孙氏府邸。黑猫小心翼翼跟在身后，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陆小川一个不爽，自己的胡须又糟了大殃。
　　一人一猫一路无语，直至秣陵城北孙府。陆小川掏出令牌，随即被迎入府内。时值春夏之交，府内景致不俗，陆小川在仆人接引下，一路分花拂柳到了客厅，孙尚香、孙权姐弟已候在厅内。
　　“陆先生如约而至，权不胜欢欣。”孙权今日并未着甲，一身青袍绶带，长身玉立，更显儒雅。
　　孙尚香也未着武装，以一身窄袖裙衫示人，倒带出几分窈窕。大约是昨日几番误会，孙尚香今日对陆小川客气了不少：“我着人替你安排了客房，你且安心住下。”
　　陆小川点头，正待道谢。却见门外两个极为英俊的男子前后而来，前面一人身材高大，英气勃发，五官若刀削斧凿，极为硬朗。后面一人修身挺拔，儒雅俊美，此刻眉间微蹙，正向着身前男子道：“……千金之躯不坐危堂。伯符，江东一方全赖你统领，今日你甩下护卫出猎，若是遭刺客暗算遇险，江东顷刻便要大乱！你听我一句，日后断不可独身一人出入！”
　　“怕甚！”孙策一笑，跨入厅内，径自卸了身上鱼鳞甲交给仆人：“公瑾无需多虑，江东境内，何人能望我项背？整日闷在军营内，筋骨都懒散了。不过出去行猎放风，无需小题大作。”抬头见到陆小川，孙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孙权：“这位是？”
　　“是我的朋友。”孙权向兄长行礼，答道，“姓陆。”
　　周瑜此时也进了屋内，原想再劝孙策几句，看屋内有客，便打住了。想来周瑜常来，孙氏诸人都习以为常，仆人径自上前为周瑜解甲，又奉上茶来。
　　陆小川一不留神被眼前高颜值的江东美男二人组晃花了眼，直到周瑜不动声色的审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回过神来：“在下陆小川，昨日与孙小公子有一面之缘，今日特来叨扰。见过孙将军、周将军。”
　　和孙策、周瑜打完照面后，陆小川就被仆人带到客房。窗明几净的房间，屋内装饰有些许吴绣，简约清爽。陆小川却无心观赏，只想着刚见过的孙策和周瑜。按《三国志》记载，曹操身边的谋主，鬼才郭嘉曾经点评过这位江东小霸王“轻而无备”，“必死于匹夫之手。”后来，孙策也的确是在独身一人时，遭遇许贡门人的暗杀，重伤不治而亡。而刚刚在孙府大堂之上，周瑜与孙策的对话，显然印证了现在的这位孙策性格与史书所载并无二致。许贡是不是已经被干掉了？这次孙策也会死在刺客手上吗？孙策死了，孙权不就顺利上位了吗？那我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行了嘛！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啊……陆小川乱七八糟的想着，痛苦地着薅头发。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黑猫忽然跳到陆小川面前。陆小川正以为饕餮能给点有用信息，黑猫摆出一副陶醉脸：“我闻到了冰糖炖蹄髈的味道，至少炖了一个半时辰！就在右后角的房间里！”
　　陆小川：……

　　一刻钟后。
　　“嗝儿~”摸着肚子的陆小川僵着喉咙哽了半天，终于憋出个心满意足的饱嗝，将手上实在吃不下的蹄髈肉撕下来喂给黑猫，抓过桌布擦了擦油腻腻的手，小流氓脑满肠肥地背着手打量眼前这间客房。这间显然是有人住的，墙上的摆件架子上还挂着一柄长剑，剑柄处的雕纹磨得圆滑发亮，可见是日常频繁使用的。
　　陆小川伸手上去抓那长剑，“哎呦”一声几乎被长剑的重量带到地上，连忙双手去抱，才稳住了重心。“居然这么沉……”陆小川哼哼，费劲儿地抽剑出鞘，“嗡”一声仿佛龙吟。那剑身宽约三指，不似寻常宝剑湛然发亮，竟是烟墨一般的乌黑色，连光线都折射不出半点金属的质感。剑身上两道极细的血槽，带着一股浓烈血腥气扑面而来。
　　“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利器。”黑猫舔着油嘴晃过来，“这把剑剑身由玄铁锻造，玄铁密度极高，非天生神力用不得。若是用得顺手，玄铁剑削铁如泥，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神兵。”
　　“嘘，有人来了！”饕餮远远听见有脚步声，赶忙示警。陆小川使出吃奶的劲儿把玄铁剑扔回架子上，忙不迭兜着吃剩的蹄髈骨头，和黑猫一起躲在装饰的帷幕后面。

　　“吱呀”一声，客房门被推开。耳熟的童音传来：“阿兄阿兄，今日你可威风了，校场上众人都赞你天生神力呢！”另一个声音同样似曾相识带着几分无奈：“玄儿不可骄矜，我初入孙氏，正是众人目光灼灼之时。今日若非有人执意寻衅，为兄也不会……”赫然是吕蒙吕玄兄弟俩。
　　自昨日城隍庙一别，吕蒙得华佗救治伤势大好，兄弟二人后被孙权派人接入孙府。孙尚香怜惜吕玄瘦弱，便命小厨房炖了冰糖蹄髈给吕玄加餐。可惜被狗鼻子的饕餮发现，被刚入府的陆小川先下手为强。
　　“孙姐姐命人炖的蹄髈！”吕玄揭开茶几上的小砂锅，正待大快朵颐，却见小砂锅里只有一小块吃剩的蹄尖，尖叫道：“谁人偷吃了我的蹄髈！”吕蒙只当是府内有人看不惯他们兄弟，意欲给他们难堪，正想劝幼弟息事宁人。这时，一声油腻味儿十足的“嗝儿”从帷幕后传来，在安静的客房内反复回响，顿时鸦雀无声。
　　陆小川实在运气太背，一口蹄髈肉卡在食道好容易咽下，胃肠蠕动，忍不住脱口一个饱嗝，把自己暴露的很彻底。
　　吕蒙&吕玄：……
　　吕蒙把弟弟护在身后，抽剑横在身前探向帷幕。淡青色的帷幕掀开，偷吃被抓了现行的陆小川腆着一张老脸，笑得抽搐：
　　“好……好久不见……嘿嘿嘿……”

　　“恩公！”吕蒙面带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还剑入鞘后抱拳向陆小川施了一礼。小正太吕玄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陆小川，老不要脸的终于红了脸皮：
　　“嘿嘿嘿……那个……我饭量大，饿的紧……没……没忍住……”陆小川抓了抓脸，在吕氏兄弟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觉得实在糗大了。
　　“恩公于我兄弟有救命之恩，此等小事无需在意。”吕蒙忍住上扬的嘴角，憋了好一会儿，又安慰陆小川道：“民以食为天，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恩公不拘小节，颇有……呃……”吕蒙卡壳了半天，搜肠刮肚好容易想出来：“颇有名士之风！放浪不羁！放浪不羁！”
　　“呵呵……呵呵呵……”陆小川更加尴尬了，你大爷才放浪不羁！又想自己偷吃在先，实在不能怪吕蒙不会说话，越发哭笑不得，这都算什么事儿！
　　黑猫看完好戏，响亮地叫一声，蹿出门去。陆小川如临大赦：“我的猫跑了！我去追猫，有空回聊，回聊！”忙不迭灰溜溜逃回房间。

　　就这样，陆小川以孙权好友的名义正式在孙府住下。两日过去，孙策事务繁忙，除去进府当天碰过一面，一直无缘得见。反倒是孙权，每每午后都要请陆小川过去，或是游园品茶，或是天南海北聊些地方风物，几乎让陆小川生出一种错觉，眼前这位风雅的少年，并不是日后野心勃勃的一代霸主，而更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明日阿兄亲临城北大营挑选亲兵，陆先生可有兴趣与权同去一观？”孙权递过一杯茶来，悠悠然斜靠着阑干，双眼微闭，一派闲情逸致。
　　“恭敬不如从命！”陆小川点头如捣蒜，这两日在园子里憋得慌，好容易有机会出去放风，自然开心不过。

　　第二日清早，陆小川被仆人叫醒，睡眼惺忪地坐上马车。孙权一身缁衣，未曾着甲，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爽，引来一路少女的侧目。
　　城北大营位于秣陵城最北面，是孙策驻军所在。陆小川和孙权到校场时，校场里各路男丁早已摆开架势，打得热火朝天。孙策一身轻甲，独自站在看台上，望着场内比试，眉头紧锁。身旁一个打扮装束仿佛亲卫的兵丁，正一脸小心地跟孙策说着什么。
　　“阿兄！”孙权走上看台，向孙策行礼道。
　　“孙将军安好。”陆小川在孙权身后，跟着行礼。
　　“仲谋你来了。”孙策点头道。“陆先生不必多礼。”
　　“营内应者如云，阿兄为何面无悦色？”孙权问。
　　“应者如云，不过乌合之众尔。”孙策不悦道，“内府亲兵俱是我心腹，他日随我征战南北，必担大任。仲谋你只看这些人，功夫倒在其次，根基粗劣、举止轻浮，大半是些蝇营狗苟逐禄之辈，如何能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