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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生死之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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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的夜带着压抑的风,吹进喜烛高燃,满目红妆的未央宫,连璧跳下绣着鸳鸯交颈的红色绣床,拉住正欲出门秦横的衣袖,道,“我和你一起去。”
秦横还未皱眉,连璧又加了一句,“宫门还未落锁,我去宫门接应安国公他们。”
连璧话中之意很明显,秦皇驾崩,此刻争分夺秒,谁抢占了先机就是成王败寇的天差地别,秦横虽然近水楼台,但是孑然一身,万一秦弘带军逼宫,今夜的成败实在不好说。
连璧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秦横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立刻出门大步往无极宫的方向而去。
连璧看着秦横急切离开的背影,心想,秦横,我助你登上皇位,如此,也算了报了你对我的情。
她也知道此时耽搁不得,朝着黑夜中城门的方向发足狂奔。
秦横走进无极宫,这个依旧保留着白日里婚庆喜气的宫殿,此刻看来觉得莫大的讽刺悲凉,他走近龙床边,秦皇的眼睛依旧大睁着,口吐的鲜血染污了衣襟,看起来无比可怖。
秦横缓缓跪了下来,声音低沉压抑,“父皇。”
然而床上逐渐冰冷的尸体没有给他任何应答,秦横合上他的眼睛,视线落到秦皇染血的手指上,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父皇出事前,都见过什么人?”
身后战战兢兢的宫人,腿脚抖得和筛子一般,听了秦横的话,连忙跪下答道,“回殿下,陛下赴宴回来后,只有侧皇妃和严公子来过。”
秦横鹰隼般的目光渐渐凝起,看着床头秦皇用血写出的字迹,那是一个“林”字。
黑沉的夜带着令人窒息般的等待和漫长,连璧依旧穿着朱红喜服,头发却来不及再盘成发髻,一头青丝飞扬在夜风里,她站在官道的中央,看似平静的等待着,实则内心却是焦急紧张。
忽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听得出人数众多,人人手上拿着火把,照的周围一片明亮,她松了口气,待看清了为首的两匹马上坐的人,心却猛然沉了下去。
“二皇子和严贵妃深夜携众多兵马入宫,意欲何为?”连璧来不及失望太久,看人马越来越近,只好立刻先发制人,提高了声音道,“难不成是要逼宫造反吗?”
秦弘手一挥,兵马停了下来,借着火把的光,他看清了眼前连璧毫不畏惧的神色,说道,“传来消息说父皇驾崩,我便立刻进宫来察看,这不关你的事,快让开。”
连璧不但不让,反而上前一步,正色道,“既然如此,那便请殿下和贵妃跟着宫人去无极宫察看,怎可让军马惊扰陛下英魂?”
严贵妃在马上怒骂道,“你竟然敢拦着本宫,滚开!”
连璧依旧不让,“贵妃今日本是省亲,回宫为何带着兵马,既然不合规矩,我不敢不拦。”
连璧虽然说的斩钉截铁,心中也着实发虚紧张,她知道拖延时间也拖不了多久了,若是援兵还不来,她没把握能拦住这也有几十人的军马。
严贵妃冷笑一声,眼中是悲伤和激怒演化成的凶狠,“远扬,你立刻下令把宫门关闭,快去见你父皇最后一面。”
秦弘犹豫着,握着马鞍的手动了动,似是要缓缓抬起。
连璧猛然一惊,要是宫门落锁,安国公他们进不来,今夜她和秦横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里,她朝着秦弘大喊道,“二皇子,陛下尸骨未寒,你就要做出逼宫这等不孝不仁之事吗?”
秦弘看着连璧,逐渐抬起来的手停在空中,犹豫着没有动作。
严贵妃见此更是恨得牙痒痒,几乎是尖叫着喊道,“一派胡言!杀了她!快给本宫杀了她!”
这些人里本身就有严府的侍卫,听了严贵妃的话,拈弓拉箭指向官道正中的连璧。
疾飞的羽箭比夜风更快,更冷,连璧纵然险险的避过,衣服被划破,手臂还是被划了一道血痕。
连璧强忍着疼痛,似乎还是不准备让路,这是她欠秦横的,她要为他赢得尽可能多的时间,她不能让这些人冲进去杀害他,她要帮他夺得皇位,这是她欠他的。
“远扬,还不快走!”严贵妃不明白秦弘为什么这么优柔寡断,催促着。
秦弘则是看着连璧依旧倔强的神色,这么多人马冲过去,她绝对会被踏成肉泥,可是她就是不让开,他一向怜香惜玉,此刻便犹豫了。
然而就是在他迟疑不决的时候,未关的宫门外传来了齐整的兵马铮铮声,安国公和江直终于带着人马赶到。
连璧这才放下心来,两方人马孰强孰弱一目了然,他们既然来了,那么秦横是一定不会有危险了。
然而她嘴角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散去,知道大势已去的严贵妃忽然撕心裂肺哭喊着向无极宫的方向而去,“陛下,臣妾来见你了!陛下!”
江直喊道,“严贵妃,你若是再不停下来,休怪末将无礼了!”
严贵妃恍然不觉,仿佛身后秦弘紧张的呼喊,江直威胁的话语都没听见,她心魂俱丧般的从马上跌落,带着显而易见的极大悲伤和痛苦,□□手已经齐刷刷的将箭头瞄准,却是无人动作。
就在大家都不设防的时候,严贵妃忽然方向一变,用手攫住了连璧的喉咙,恶狠狠的看向众人,“你们谁要是敢动,我就立刻掐死她!”
连璧只觉得脖颈上的手掐的死紧,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严贵妃看见江直神色紧张,安国公则是纠结复杂,忽然听见两人目光越过她,齐声喊道,“殿下!”
严贵妃用连璧做肉盾护着自己,小心翼翼的转身看着秦横,他犹如黑夜里的嗜血雄狮,带着沙场百炼的刚毅和威压,每走一步都让人胆战心惊。
她像是要给自己壮胆般的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连璧被掐的窒息疼痛,喉咙里忍不住溢出一声痛哼,手臂上的伤在寒风中愈发疼痛。
“放开她。”秦横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和怒气,连璧困难的看着秦横,模糊的想着,他是在为她担心吗?
他明明知道只要他不出现,今夜将不会再有变数,明日他就可以登上皇位,君临天下,可是他却出现在这里,让自己置身危险,他何时变得这么不冷静?
严贵妃和秦弘已经无路可逃了,最多...是搭上她的一条命而已,他就算会难过感慨一会儿,哪里能和千秋万世的皇位相比。
他不是最会冷眼旁观了吗?他不是为了成大事可以牺牲微不足道的人的利益吗?他不是对她只是那么一点点喜欢吗?为什么不装作视而不见?为什么要出来救她?
连璧越想,眼泪不自觉的就在脸颊上滑了下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疼极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疼,可不是身上任何一处的伤口疼,而是左边的胸口,止不住的有些疼痛。
“要我放了她,你先放了远扬,让他们走出宫门!”严贵妃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势,和秦横对峙。
“母妃...”秦弘看着严贵妃头发散乱的模样,仍在强自支撑着,要保护她唯一的儿子全身而退,眼眶就红了起来。
秦横的目光看向连璧,在这夜风中竟然带着丝丝暖意,连璧几乎就要喊出来,可是喉咙的疼痛根本不能让她发声,只有眼泪越流越凶。
不要说,不要说啊!连璧看见秦横的口型,带着他从未变过的杀伐决断,只是这次,她能清楚的看见,他眼中明明白白映着自己的影子。
他说“好”,他愿意为了救她放走秦弘。
连璧闭上眼睛,不忍再去看,那是她无法承受的内疚和深情。
秦横,你不该对我这么好。
“砰砰”之声不断响起,所有人因为这一声响纷纷转头,秦弘笑了笑,将兵器扔到了地上,众人愕然了一会儿,跟随他的兵士们也跟着扔了兵器。
“远扬,你这是做什么!”严贵妃几乎是暴跳如雷。
“母妃,我曾和你说过,我从来都没有觊觎过皇位,现在我更确定了,若是让你为了救我而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秦弘依旧笑着,没有惧意和犹豫,看着严贵妃满脸的泪水,他静静走到秦横身前,下跪,“大哥,这天下本来就该是你的,事已至此,我只求你放过母妃,能让她再见父皇一面,我求你。”
严贵妃哽咽着,大力推开连璧,然后朝着无极宫的方向喊了一句“陛下!”一头撞在了白晃晃的尖刀上,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连璧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是兵器声,哭喊声,还是什么声音她听不清,也无暇去听了,只感觉到身体被温暖的抱住,他的心跳带着仍有余悸的紧张跳动,他的手心有微微的薄汗,这一切再一次告诉她,他有多紧张她,多在乎她,才会让寒冰般坚毅不变的面容有了切切实实的害怕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连璧靠在秦横怀里,身心俱疲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