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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言多必失 ...

  •   连璧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但是四处望去,周围一片洁白缟素,来往宫人都是白衣黑带,她一下子反应过来,秦皇新丧,现在秦国正举国守孝。
      “陛下登基,二皇子被封为楚王,前往荆楚封地,为先帝守灵一夜后便启程,娘娘昏迷了三日,如今可算是醒了。”
      宫人如是说道,连璧这才明白这三天里秦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秦横已经登基,秦弘被发配到荆楚,那片她和连琤曾经的故土。
      “陛下现在在哪里?”连璧跟着改了称呼,发出的声音却依旧是沙哑的,想是喉咙上的伤还未好全。
      “陛下在无极宫为先帝守灵。”
      连璧看了看窗外黑沉的夜色,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帮我更衣吧。”
      虽然还未入冬,夜晚的风已经变得越来越冷,连璧看见烛火摇曳中秦横高大的背影,穿着龙袍愈发显得气势非凡,却也形单影只。
      感觉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秦横转过头,握住她的手,连璧朝他一笑,他并未憔悴许多,但是脸上多了几分悲苦的神色,她看着竟然有些心疼,刚想劝他去休息,一开口喉咙依旧沙哑,便又住了口。
      秦横看见了,“伤还未好全,过些时日再说话无妨。”
      连璧点头,她其实想问他,以严贵妃和秦弘的所作所为,秦横居然还会封秦弘为一方诸侯,而不是斩草除根。
      秦横看出了她的不解,明白她的所想,抚过她脖子上的淤青,“严贵妃已死,而他毕竟是我的弟弟,父皇不愿我们手足相残。”
      连璧神色愈发古怪,觉得秦横话里有话,秦横这次却没有回答,转头看向灵堂,“父皇对我虽不比二弟,但也不曾亏待我。”
      感觉到握着的手颤抖了一下,秦横拥连璧入怀,坚定道,“谁伤害了我在乎的人,我绝不会放过,你放心。”
      这话明明是在宽慰她,但是连璧却听得心惊肉跳。那要是你知道了,杀你父皇的人是我呢?你会放过我吗?还是....杀了我呢?
      连璧没有说话,喉咙未好的伤,仿佛让她为自己找到了借口,可以心安理得的依偎在这个给她温暖的怀抱里,不愿放开,也不舍得放开。
      这样的心情无疑是悲哀的,连璧知道她绝不该这样,绝不该对秦横动心,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一旦秦横知道了真相...她不敢想,那么就让他永远不知道吧,让他沉迷在这个甜蜜的谎言和幻梦里,让她再多陪着他一会儿,再多一会儿。
      连璧坚持要留下来陪他,后来不知过了多久还是熬不住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秦横的披风,带着属于他的气息。
      她捋起袖子,左臂上一点娇艳欲滴的守宫砂,她默默了一会儿,连琤说的一点都没错,以秦横的性子绝不会在守丧之期有燕乐之事。
      转头看见殿外灯火通明,隐隐传来人声,连璧顺着光亮走过去,走近了便听见了一个清澈如玉碎的声音,她抬起眼帘,那是连琤的声音。
      “陛下既然看过先帝遗旨,也按照先帝遗言绝不伤二皇子性命,那么善待严家也是先帝的心愿,陛下至纯至孝之人,自然不会辜负先帝遗愿。”
      秦横的声音低沉冷然,“你亲自入宫来,不可能只为了特地提醒朕这一句吧。”
      “陛下英明,子陇是想提醒陛下,如今内忧已除,外患却不可不防,秦国新丧,各国势必虎视眈眈,趁此来犯,若不及早准备,恐怕陛下皇位不稳。”
      严子陇毫不避讳,言辞不但大胆简直可以说是僭越了。
      “是吗?依你之见,该如何准备?”
      “一介草民,三尺微命,能有何见解?”
      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你想做官?”
      “时势所造,子陇恰逢其时而已。”
      “严丞相已是百官之长,一人之下,你又有何本事?”
      一阵轻微的笑声后,严子陇道,“若依子陇之计,至少可保秦国一年无虞。”
      “呵,区区一年。”
      “那是因为一年之后,秦国恢复元气,以陛下之勇,再无敢进犯之国。”
      “朕凭什么相信你?”
      “陛下若不信,大可先考验子陇一番。皇家守丧,以月为年,伐丧不利,因此三月之内秦国暂且平安,子陇向陛下求这三个月的时间,势必让秦国再无内忧。”
      “你想怎么做?”
      “这第一件事便是大修皇陵,不但要招募百姓,还要广泛调集在苦寒之地,长城沿线的徭役,势必要在三月内修葺完成。”
      短暂思索过后,秦横道,“好,朕让你一试。”
      “多谢陛下。”
      连璧还没完全弄懂连琤葫芦里卖什么药,听见两人即将要结束谈话,不敢再停留,蹑手蹑脚的返回躺在床上装睡。
      秦横的脚步声慢慢走近,投下的高大影子把她笼罩在其中,她能感觉到秦横的呼吸,即使闭着眼睛,她仿佛感觉他在一直看着她,生怕自己被他发觉,装作呼吸平稳还未醒。
      床榻微微的下陷,秦横用手撑着两侧,在她白皙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为她掖好被脚,转身离开。
      连璧始终闭着眼睛,直到秦横离开许久,她睁开眼,眼里泛着淡淡的水光。

      皇家的丧事复杂繁琐,一个月的时间连璧几乎忙的脱不开身,然而秦横只会比她更忙,但是严子陇做的安排却初见成效。
      征集了众多百姓,不但民怨甚少,反而因为陵寝建完便可以解除徭役而反应积极,百姓热情高涨,如此一来,不但陵寝修葺迅速,更是一种变相的轻徭赋税。
      秦横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也不再局限约束,而是加大了力度配合严子陇的计划。秦皇在世时好奢侈享乐,为修建殿宇楼阁徭役甚重,此时民怨渐平。
      于是再两月后,秦皇下葬,各国纷纷来人吊丧,表面依旧和平,背地里却已经是暗潮汹涌。
      “五国各怀心思,名为吊唁,难保心有鬼胎,你还是留在宫中吧。”秦横语气虽平静,但话里的关心不容忽略。
      连璧摇头,近三个月的休养她喉咙的伤早就好了,坚定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秦横看了她一会儿,终是开口,“你不许擅自行动,必须跟在我身边,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内,这不是儿戏。”
      连璧听得甜蜜,笑着一一点头答应。
      秦横嘴角微微勾起,看见连璧笑意嫣然,虽说离丧期结束还有两天不可行房,但是看着她柔软娇艳的嘴唇,忍不住想俯下身去亲吻。
      他还没来得及这么做,江直一丝不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陛下,微臣有要事求见陛下。”
      秦横眼中的柔情一瞬即逝,立刻换上了严肃正色的模样,“进来吧。”
      连璧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失落,但很识趣的退下了,直到走出殿门,嘴角还是忍不住弯起,刚才秦横动情温柔的模样,她一想起来,心中就觉得一片温暖。
      “微臣见过璧妃娘娘。”
      连璧太过高兴,甚至没有察觉到江直语气的不自然和神色的古怪,她只是笑着说了声“起来吧”,就继续往前走。
      江直看着连璧的背影,神色晦暗难言,他走进大殿,跪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你这么急着进宫,有什么要事?”
      “微臣是受人之托,带一个人来面见陛下。”
      秦横不说话,看着江直把人带上来,直到那人颤巍巍的跪在面前,秦横微微眯起眼睛,那是他从前府上的婢女小凝。

      连璧脸上的笑容直到她被告知严子陇要见她才消失了,她心中莫名一沉。
      “严大人在秋槿苑等候面见璧妃娘娘。”
      “我知道了。”连璧应了一句,她不是不想见他,而是知道严子陇是为何要见她,她无法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严子陇由于这些日子的功绩,此时已经是太常之职,他身着深青官服,愈发显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
      “连琤,你想见我?”连璧唤他,她是真的为他的改变感到开心,他的才能抱负当然配得上这样的荣华,而且,他终于不再主动推开她了。
      严子陇扫向她的目光有些冷,“你为何不离开?”
      连璧的笑容凝固了,久久才道,“我欠他的还未还清。”
      “呵。”严子陇冷笑一声,“你明知道你留得越久,就会越危险,你有那么多的机会,却偏偏要留在他身边,你以为我还看不出来吗?你是放不下他。”
      连璧叹了口气,忽又苦涩笑道,“我若放不下他,便是死路一条,我明白这个道理。两日后五国使者前来吊丧,我会趁此机会逃离洛阳。”
      严子陇转动轮椅,直直的看着她,“离开洛阳后你想去哪里?楚地...还是赵国?”
      连璧一怔,胸口佩戴着的白璧还温润的提醒着她,陪伴着她度过了多少个心酸悲苦的夜晚,她想起了那个刻意压抑不去想的人,那个温润如玉,翩然含笑的男子。
      “我和他今生...再无可能。”连璧摇摇头。
      严子陇看着她的神色,忽然道,“是他负你太深,还是...你心有他属?”
      这句话轰然一声在连璧脑中炸开,是啊,她如此决绝,真的是因为恨赵谦娶了齐嫣,还是因为自己早就爱上了秦横,心里已经容不下他人?
      她因为这一想法害怕不已,脸色苍白的往后退了两步,强撑着一口气道,“总之,两日后我会离开洛阳。连琤,我欠你太多,若我离开,你在这里会幸福快乐的多,我希望我走了以后,你能好好照顾自己,这样无论以后我在哪里,都可以放心了。”
      严子陇手指微动,眸光一闪,缓缓的,缓缓的点了点头。
      连璧笑了,伸出手轻轻抱住了严子陇,眼中泪花闪动,“连琤,我的好弟弟。”
      她松开他,转身离开,不让他看见眼中的泪水,严子陇没有动,其实连璧如果再坚持的久一点,就会发现,他没有推开她。

      “先帝让我进大皇子府做婢女,监视府上人事,奴婢有个年过七旬的奶奶,现在先帝驾崩,恳请陛下让奴婢回乡奉养奶奶。”
      “奴婢经常见到璧妃娘娘写信,却又不见寄出,一时好奇就拿来查看一番,谁知竟发现了这些。”
      “那次娘娘淋雨高烧,奴婢照顾之际听见娘娘梦呓之中不断呼喊着一个名字,好像是‘合诩’什么的。”
      秦横看着手上的信纸,小凝的话随着浮现,他拿着铁剑也从未颤抖过的手,此刻却轻微的抖动,然而也只是一瞬,下一秒,他展开了信纸。
      他忽然回忆起,她智激齐嫣,迫使齐秦联姻失败,他去质问她时她却又矢口否认对他有情意,然后便是那个雨天,她被淋得湿透发着高烧,急切又悲痛的向他表明心迹,说要做他唯一的妻子。他以为她出身山野,所以才因为自卑而心绪脆弱,反复无常,现在看来,他不但错的离谱,更是可笑至极。
      “他的父皇灭了楚国,杀了父皇,逼死母后,害的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他为人冷血无情,若不是为了找到连琤,我一刻也不想待在他身边,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即使墨迹已干依旧能看出当时她真切的愤怒和恨意,这一切落在秦横眼里,凝成了如死寂夜幕般的黑沉。
      “陛下...”江直似乎看不下去,想出声打断这个残忍的过程,却看见秦横握着信纸的指节猛然握紧。
      “合诩,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等你,一直等着你。”笔触忽然变得温柔,这句痴语和那张泛黄却显然珍视保存的纸上的话对应成趣,仿佛旁人再也无法介入。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秦横放下信纸,眼中一片浩淼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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