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陇水长流 ...
-
“后日便是婚期，你安心休养便好。”秦横看连璧面色红润，嘴角有些笑意，听了她执意要出去的话，微微皱眉。
连璧依然摇头，“我前些日子在洛阳城中寻找我弟弟的时候，认识了不少江湖艺人，其中不乏有能工巧匠，我决定亲自去找找看，说不定能想到修葺寝宫的好办法。”
昨日朱砂一事后，连璧便知道秦横是真心对她好，可是谁知道阴差阳错的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已经找到了连琤，来洛阳城的目的也达到了，昨日她想了很久，家国之仇和所受恩惠互相抵消后，她觉得自己还是亏欠秦横的，那么在临走之前，她要把这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要皇位，她就帮他尽一份力，这样她心里才能更轻松自如些。
秦横看见她执着的眼神，笑得有些无奈，还带了一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宠溺，终于点头答应。
连璧出门时，一眼瞥见了站在门口的江直，他面色苍白的可怕，看见她的时候眼中划过惊慌和闪躲。
连璧哪里见过这样的江直，不免吓了一跳，“江副将，出什么事了吗？”
江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像是哽咽着什么情绪，慢慢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事，殿下在府里吗？”
连璧见他不愿细说，也不勉强，点头道，“殿下在大堂。”
“那好，我有事要面见殿下。”江直深深看了她一眼，里面的情绪有内疚，有自责，还带了一分坦然，然而连璧只是点点头，没有看见。
他提了一口气，走了进去，秦横正在擦拭青釭剑，这柄得胜归来后便没有机会再出鞘的宝剑，在秋日里泛着寒光。
“你来了。”秦横看了他一眼，继续着擦拭，“何事？”
江直忽然跪下，“属下犯下大错，今日特来请罪。”
秦横转头看他，眼中有了一抹了然，“你所犯何错？”
“属下酒醉口出狂言，才让严贵妃有机可乘，不但有误殿下的大计，而且让...皇子妃受辱，请殿下责罚。”
寂静如空气一般安静的压下来，江直已准备好坦然面对秦横可能给的任何处罚，只听得“唰”的一声，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见凌空飞来的宝剑，伸手接了住。
“殿下，这...”江直看着手中的青釭剑，惊讶的看着秦横。
秦横笑道，“战场上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你我并肩作战多年，早就可以将生死互相托付，何况是这样的小事？”
江直饶是钢铁心性，此刻眼眶也泛了红，“属下多谢殿下宽宥。”
“我知道你和安国公担心什么，无非因为连璧出生山野，与当朝皇子是云泥之别...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秦横说到这里，脑中顿时清明起来，从那个月夜的气愤惊愕，再到那个雨天的伤心欲绝，再到今日的坚定倔强，他曾一度不明白，现在却隐隐的懂了，她拒他千里，又自伤自怜，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心结。
“我知道我现在配不上你，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因为我想做你唯一的妻子啊！”
连璧当时悲痛流泪的模样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秦横忽然笑了，“可我并不觉得她配不上我。出身高贵又如何，战场上两厢厮杀，刀剑无眼，谁会在乎是皇子还是庶民，若是论其它的...”
秦横认真的语气里带了些柔情，“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女子。”
连璧走在路上，有两个人装作路过，实则借机走近她附耳道，“连姑娘，我家公子在昔人楼雅间恭候。”
连璧心里一凛，继续往前走，却在下一个路口时折返，往昔人楼的方向去，在被带往雅间的路上，连璧心中转过很多想法，自那天以后，连琤现在找她，是想告诉她什么，她又要怎么面对这个她失散十年的弟弟。
房门一被打开，一股清逸的茶香便弥漫出来，连璧的思绪却因此更加迷乱，她走进雅间，严子陇端坐在轮椅上，面前的茶桌上放着整套的茶具，氤氲茶烟中，他的容颜绝美难言，气质高雅的将茶水倒入眼前的精致茶盏中，这才抬起头，嘴角抿出一个柔和的弧度，“连姑娘若不嫌弃，就坐下来喝杯茶吧。”
烟雾袅袅，连璧看他也隔了一层水雾，愈发觉得看不透他。清雅脱俗是他，心思诡谲是他，可任性乖张是他，暴戾失控也是他，然而连璧又不得不承认，无论是眼前这个俊美无双的楼主，还是那天那个几近疯狂的少年，他们都是楚连琤，是她的亲弟弟，这个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人。
“我该叫你连琤，还是严公子？”
严子陇倒茶的手一丝停顿也无，笑道，“我正好也有相似的疑问，我是该叫你连姑娘，还是皇子妃？”
无论哪个，你都不准备认我是你的阿姊，连璧苦笑一声，严子陇却不注意，将雨过天青色的茶盏递到她面前，“我以为你意中之人是赵合诩。”
连璧淡淡道，“他娶了齐国公主了。”
严子陇微微敛了神色，“我早就告诉过你，赵合诩有经纬之才，他在秦国为质多年，隐忍不发，此番回到赵国继位，又娶了齐嫣巩固地位，接下来必定是有一展抱负的野心。”
连璧摇摇头，“和我没有关系了，我不日就要离开洛阳城，在从前楚国之土上，寻一静处结庐，惟愿我所在意的人过的安好。”
严子陇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你要走？那你和大皇子的婚事呢？”
“阴差阳错而已，所以我要帮他登上帝位，等他君临天下之时，我的家仇得报，我就不再亏欠他了。”
“难怪你在城中四处寻觅能工巧匠...”严子陇若有所思，这句话却暴露了他暗自让人观察连璧的行动，连璧当然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严子陇有些窘迫，别过眼道，“这么说来，我与你所求相同，这件事上，我们不妨合作。”
连璧见他不愿多说，也不愿再逼他，“你辅佐的是二皇子，何来所求相同？”
“你以为我真的在意谁当这个皇帝吗？”严子陇嗤笑道，“我只是想把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拉下来，谁当皇帝都好，我只想要他死而已。”
连璧看着他眼里清晰而深刻的恨意，脑中有了一个猜测，颤声道，“那个时候，你看见了？”
她说的是楚国国破的时候，他们蜷缩着躲在一旁的柜子里，透过缝隙，她亲眼看着她清雅高贵的母后被那个男人压在身下，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还要捂着连琤的眼睛，不让他看见这样可怕的场景，然而...
严子陇眸中的清晰恨意不像是埋在记忆尘埃中的可怕真相，但是连璧当时却看不懂，他咬牙道，“反正我是一定要他死的，他吃了那么多我练的‘仙丹妙药’，身体早就虚透了，他想纪念先皇后，就去地下陪她好了！”
连璧将手安抚的放在他由于激动而颤抖的双肩上，严子陇反应过来后，沉默了一秒，然后推着轮椅后退一步，不知按了哪里，设计精巧的轮椅上打开了一个小匣，严子陇取出里面的纸条，递给她，“这是我能想到的修葺寝宫最便利的方法。”
连璧看他躲开了，心中一阵失落，展开手上纸条仔细看了，又是惊叹又是感慨，脑海深处有什么记忆被牵动了，“你还记得楚国的陇水河吗？以前我们常常在河岸边玩流觞曲水的游戏，我记得你总是赢。”
严子陇转动轮椅朝着窗外，“你离开洛阳城的时候，我会送你一程。”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陇水长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