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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白沙(二) ...

  •   元宵灯节后,街上残留着花灯的残骸。商贩们重开店铺,吆喝一声高过一声。风家是安鱼城首富,家中独女昨夜打人,今天便和陌生男子走在街头,群众们实在难以按捺多看几眼的心。晴朗的天气,没有风,黄沙乖乖落在地上,不会弄脏白色的衣裙。风如许拉着裙子,恹恹地跟在姜止息身后。
      蓝衣男人突然停下脚步,风如许一不留神直接撞上他的后背。
      “风姑娘似乎兴致不高。”姜止息摇着扇子,笑脸盈盈地看着揉额头的姑娘。
      “如果是你从昨夜起就没吃东西,早上饿着肚子被亲爹赶出家门陪陌生人采买玉料,出门后被人一路指指点点,你能高兴?”风如许像吃了硝黄,火气大得很,肚子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姜止息的笑容消失一瞬:“是在下疏忽了,不嫌弃的话请你吃饭如何?”
      “你不是要买玉料吗?”风如许恶狠狠的盯着他。
      姜止息摆手:“不急,不急。”
      姜止息带她去了安鱼城最大的一家酒楼,伙计不认识他,但认识他身边的风如许,当即安排两人楼上雅座。风如许也不客气,鱼粥小菜饺子点心,爱吃的一样不落。伙计非常殷勤,风如许自不必说,蓝衣公子一身不露山水的富贵。两人同坐一桌,风小姐忙着吃,蓝衣公子忙着倒水,不时温言嘱咐:“别吃太快,当心噎着。”伙计心里嘀咕,这两人,好事将近了吧。
      “你家是开玉器铺子的?”风如许小口吃着鱼粥,说起安鱼城的玉料,莫过于西戎享誉天下的血玉,有道是红梅落白雪,嫣红映冷青。姜止息若不是爱玉成痴,便只能是经商,不然用不着大老远跑一遭。
      “我家是开酒铺的,玉料是我自己想要。”姜止息的笑容温柔,折扇立在桌上撑着下巴,他饶有趣味地看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姑娘,“你吃东西的模样真好看。”
      风如许差点把粥喷出来,她放下勺子,斟酌道:“姜公子,你别这样看我,我不习惯。”
      他的眼睛中似有明灯光亮,姜止息歪过脑袋,眉头轻蹙,温软笑意不减半分:“哪样看你?”他轻轻说着,掏出一块方帕,在风如许微张的唇边一抹,“嘴角脏了。”
      风如许猛地站起来,她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如果此时给她面镜子,她会发现自己的脸红的可以和自家花园的桃花比艳。
      “我想吃糖,你去帮我买糖。”风如许一紧张就乱说话,口气像个颐指气使的大小姐,她顿了顿,想到自己本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手指一伸,指向酒家对面,“买狐狸形状的。”
      姜止息眨眨眼睛,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将给风如许擦过嘴角的方帕收进袖袋,低缓的声音好似古琴:“稍待。”
      他甫一出门,风如许立刻搬动椅子准备翻窗。她的脸烧得厉害,姜止息这路数太厉害,再这样跟他耗下去自己讨不着便宜。风如许撩起裙子,踩着窗棂跳出去。窗户她翻过不止一次,熟门熟路。踩着酒旗跳到树上,再从树上跳下来就好。然而,挂酒旗的木杆偏偏在她踩上去的时候断了。她挂在窗户上,感觉自己变成酒旗,迎风招摇。手一点一点向下滑,这下脸丢大发了,掉下来的一瞬,风如许心痛万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天当街揍人让她声名远播,今天翻窗不成坠楼,明天她定没脸出门见人,没准还因为摔断腿卧床不起。风如许闭上眼睛,却没有想像中的剧痛,一股清冷的香包裹住她,仿佛山中翠竹。
      “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无奈的语气,强壮的臂膀。
      风如许睁开眼,姜止息的脸近在咫尺,正蹙眉看她,桃花眼敛了风流气,乌乌沉沉,看不见光。她直接掉进他的怀里,像个孩子般缩在他的臂膀中间,翠竹般的气息萦绕周围。心跳登时快了,她讷讷地说:“对不起。”
      姜止息的眉头舒展了些:“若是你再重一些,我便抱不起你了。”虽这样说,他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紧了些。
      “你要是觉得我重,可以放我下来。”风姑娘的声音已经跟蚊子差不多,除了阿爹,再没哪个男人用此种亲密的姿势拥抱过她。姜止息的脸太近了,她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在两人的呼吸中微微颤抖。。
      “喂,你们太目中无人了吧。”
      陌生的声音,风如许骤然清醒,越过姜止息的肩膀,她看见一群面色不善的人堵在巷子口。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自己跳下来的窗户,酒家临街而建,她为了掩人耳目从侧面窗户翻出,下面就是一条幽深的小巷。
      “他们是什么人”风如许不自觉地抓紧他的衣裳。
      姜止息小心地将怀里的姑娘放下来,附耳道:“别害怕。”他摸摸风如许的头顶,朝她眨眨眼睛,说:“我打架比你厉害。”
      找茬的人显然不满一直被忽略,领头的男人大叫:“姓风的臭娘们给我滚出来,今天我不废了你便对不起我受伤的兄弟!”
      风如许一听,明白了,这是昨晚上被她打残的男人来寻仇。慌乱顿时偃旗息鼓,她拨开姜止息,双手叉腰,趾高气昂:“本姑娘在这安鱼城里就没怕过谁,想废了我,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本事!”她的骄傲并非空穴来风,官府都须让风家三分,风家小姐又怎会怕逞凶的歹徒。昨夜之事,即便无人作证,风如许也不会遭遇大麻烦。
      姜止息无奈地摇头,他只能将满脸跃跃欲试的姑娘往身后推:“别乱动!”说着,他一脚踹在冲上来的男人身上。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老章教给她的诗词不断浮上脑海,男人打架也能像是跳一支舞般优雅。风如许乖乖贴墙根站着,眼睛直勾勾盯住人群中翻飞的蓝色身影。姜止息的折扇犹如神兵利器,膝盖,手肘,后脑,每一击都干脆利落且凶狠刚猛。方才杀气四溢的仇家们此时像一群遇见老虎的猴子,被打中的人哇哇大叫,几个躺地上翻了白眼,手或脚以某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寻仇的人大概想着自己要对付的只是一介女子,故而连武器都没带。但即便抄家伙,风如许觉得他们也定不会是姜止息的对手。谁叫他在揍别人脸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朝风如许笑,甚至不忘眨眨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最后躺下的是领头男人,折扇由上而下敲碎了他的下颌,骨裂的声音清晰入耳,这种伤势,他下半辈子都甭想出言不逊了。姜止息是为她出头,风如许明白,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蓝衣男人停下动作,衣容如初。古代将军出阵,有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威名,在风如许看来,眼前逆光中男人的气势并不输给那些将军。他的脸上带着笑,一把折扇握在掌心,点点星光揉碎的眸眼中,唯独映着一人。
      “今天若是我不在,你可该如何是好?”他跨过横七竖八的人,衣袂翩翩,翠竹般清雅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才不怕他们呢。”风姑娘大约对自己撒娇意味浓重的语调全无觉察,背在后面的手悄悄捏着袖口,她咬住唇,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虽然你害我饿了肚子,但是看在你请我吃饭还帮我打架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姜止息一声闷闷的笑,折扇一下一下敲着掌心:“我是男人,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姑娘。”他挑眉,“不过,我帮你做的事可不止这些。”
      “还有什么?”
      “这个。”姜止息的手里平白多出一支狐狸形状的糖,就像变了一个戏法。
      “你真去买了?”目瞪口呆的风如许接过糖,小狐狸立在细木棍上,纤细的眼睛弯成一抹弦月似的弧度。
      “你想吃,我当然得去买。”姜止息的口气理所当然,巷子口不知何时聚集了众多看热闹的人,眉头微微一蹙,已然改了称呼,“阿许,我们走吧。”
      风如许看着糖狐狸,突然问:“你以前是不是来过安鱼?”
      “来过。”
      风如许猛地将视线从狐狸上挪开:“你,你是不是,有没有……”盘桓心中已久的问题,说不出口,你是不是六年前驿站里的人。风如许迫切地渴望着答案,但在那个瞬间,姜止息距离她一步之遥等待她下文的那个瞬间,她什么都问不出口。
      “你有没有喝过安鱼的青粟酒,我可以带你去熟人的酒铺喝最好的青粟酒。”她说。
      “烈酒烈酒,安鱼青粟。”姜止息轻轻笑着,桃花眼里似乎真的有花儿盛放,他带着风如许穿过看热闹的人群,“阿许,我很期待你的酒,明天我等你。”
      风如许是第二天才知道,阿爹邀请姜止息在家中小住,客房便安排在柴玉房间的旁边,与风如许隔着整个花园。她总是家中大小事最后的得知者,风如许表示习惯了,就跟她习惯老章的怒气冲冲的告状一样。她委婉地用少吃一碗粥来表达抗议,但是,阿爹和阿娘只知道围着姜止息转悠,还训斥她吃相难看。她少吃的意义究竟何在,风如许心中燃起的火星,在父母吹起的凛风中摇摇欲灭。
      “你今天的心情似乎又不好呢。”姜止息跟在风如许的后面,显而易见,带路的姑娘生气了。
      “我没有!”她加快步伐。
      “因为早晨没吃饱吗,鱼粥你只喝了两碗,平日你都喝三碗。”
      风如许陡然刹住脚步,回头,一脸见鬼的神情:“你怎么会知道?”
      姜止息笑着说:“你昨天不就喝了三碗?”
      “我,我昨天那是饿坏了,不算数的!”风如许抵死不认账。
      “哦,其实我还问了柴玉,他说你每次都喝三碗。”
      “你还想不想喝青粟酒了!”风如许的脸通红,她在心里大骂柴玉是个叛徒,决定回家便往他的床上丢蟑螂,死的那种!
      “我当然想喝。”姜止息摊手,表情尽是无辜,可是眼中的那抹笑,让风如许气得跺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白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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