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盲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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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儿？！”
看着站在门口的人，我的心，猛然间一松。
等待，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似乎已经很久，久到我自己都几乎遗忘。
“坐。”我给她斟上茶。
她的眉毛，几不可见地轻抬了一下。我想，她是发现了吧，桌子上备着两个茶杯。但是，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伸手去碰那杯茶。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不包括我。
“想做什么自便，不用拘束。这是你家。”我强迫自己把视线集中在书页上，但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无奈，我只得轻轻翻过一页书，假装自己没有走神。
音无站起身，在屋子里走动着。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空气中会有淡淡的菊花香飘过。我放下书，看着面前的两个茶杯。思绪，再一次失控。
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呵，明明只是几十年而已，为什么我总会忍不住想用“很久”这两个字呢？……我第一次，用这种方式等一个人，是在封印完梅针回到瀞灵庭之后吧！
那一次，留下蓝染照看音无，我跟浮竹，还有十二番队的壶府先赶回来。路上，我关照壶府不要告诉音无我救她的事情。毕竟，我当着浮竹和蓝染的面，逾矩了。当时，浮竹没有说什么，但壶府走了之后，他突然看着我，很认真地说“白哉。当你想要跟死亡争夺一个人的时候，你应该重新审视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了。”……现在想起来，浮竹还真是一语中的！不过，真要这么说的话，音无在鲤伏山为我挡下那一箭的时候，我似乎就已经慌了心神了。那天，我居然对她说了四遍“不会死”。四遍。呵呵，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浮竹这句话的关系，那天晚上，我竟突然想起音无仰着头看月亮的样子——整张脸浸在月光里，眼神邈远……于是，我忍不住又嘱咐管家准备了两个酒瓶、两个酒盏，还有，一碟红豆馅的和果子。
第一次准备这些东西，是我带她来见露琪亚的时候，她看见桌子上的清水跟和果子吃惊不小。我没有告诉她的是，她那些奇奇怪怪的习惯，其实我全都知道。比如，她经常满嘴跑火车，但关键的时候相当克制自己，所以她从不碰酒；除了红豆馅的和果子之外她几乎不吃甜食，很奇怪的习惯对不对，其实我知道，那是因为绯真爱吃；她高兴的时候，笑起来鼻子会微微皱起一点；好奇的话，左边的眉毛会挑高，而右边的眉毛抬起来，则是她发火的前兆；如果她板着脸不说话，那说明很快就会有一场争吵，但如果她笑着不说话，那么估计就要用冷战来解决问题了；想事情的时候，喜欢抓着辫子在手上来回地绕；感觉不好意思的时候，会摸自己的鼻子；撒谎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拉左边的耳朵……
我本以为自己准备这些东西，只是因为一个突发奇想的、虚无的念头，我其实并不真的期待音无出现。但，一个多月之后，当音无突然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在等。原来，我一直希望有人能坐在空着的那个位子上。
音无问我为什么要等。我要怎么回答呢？答案，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突然，想起绯真走之前要我好好照顾音无的嘱托，没等我细想，一句“樱花，早就已经开过了”便已脱口而出。没想到，音无的回答是“离开，只不过是一种姿态。……樱花，每年都会开，只要看花的眼睛没有离开就好。”原来，她也是一个把思念当成习惯的人。
面对时间，我们总是无奈……我的心里刚刚浮现这样的感慨，耳边就听见音无在说“不管我们曾经做过什么样的承诺，都逃不过时间”。一瞬间，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有力的手狠狠攫住。
第二次，我这样等她——是的，这一次，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等她——是在我知道她的名字之后。
音无绯真。
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就像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淋透。
我，记得这个名字的。我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我记得那双寂寞的眼睛……只不过，一切似乎都隐匿在绯真、家族、瀞灵庭之后，渐渐淡去了。而现在，它们就像被一枚石子激起的沉渣，重又无比清晰地翻涌上来。大声地提醒着我：朽木白哉，你还记得！
但是，当音无用死水一般沉寂的眼神看着我，叫我“朽木大人”的时候，我竟然语塞。她的眼睛，跟记忆中的那双眼睛重叠在一起，死死地哽在喉头，噎得人难受。终究，我还是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她的木屐轻轻扣着地面，一下、一下……好像全都踩在我心上。
之后的一连几天，都没有在瀞灵庭看见她。后来，才听卯之花队长说她生病了。我忍不住去看她，没想到，看见的却是她在浮竹怀里安睡的景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是突然觉得脚踩在地上，软绵绵的，一点都不踏实。
音无病好了之后，我们还是常常会在瀞灵庭不期而遇。好几次，我都想叫住她。但每每想起她跟浮竹在一起的样子，便又失了言语。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像个傻子一样，每天晚上守着一张小小的矮桌，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出现。我问过自己，如果她真的像上次一样突然站在我面前，我要对她说些什么。但是，很可笑，答案是不知道。脑子里乱糟糟的，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只有希望她来的这个念头强烈到不容忽视。所以，我放纵了自己任性的举动。只是没想到，这一等，竟等了快五十个年头。
有一次，早上推开房门，发现桌子上的和果子少了一块。我怎么也收敛不住脚步，匆匆跑去问管家知不知道是谁动了桌子上的东西。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所有的人都回答我说不知道，那么，可能性就只剩下一种。但，露琪亚嗫嚅着告诉我，是她好奇偷尝了一块。得到答案的我，对着精致的早餐，胃口尽失。那天晚上，我特地嘱咐厨房不用再准备那些东西。可是，那张空荡荡的桌子，实在太刺眼。坚持了没几天，我就忍不住又将它摆得满满的。然后，苦笑着承认，原来，我也有不少奇怪的习惯。
直到那一天，音无在双殛哭着说不会让我死，她的眼泪，滴在我脸上，凉凉的。迷迷糊糊之中，我又想起浮竹说的那句话。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其实我在她心里也很重要？！她说了六遍呢……全身上下就像散了架一样，我却忍不住想笑。
音无来帮我换绷带的时候，那个姿势，真的很像拥抱。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很吵，想开口说点什么把它掩盖掉。而事实上，我也真的问了音无。谁知，音无的答案明明白白告诉我，原来那淡淡的香气，早就有人闻见。是浮竹吗？我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他们两个人头颈相偎的画面，顿时把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后来想想，那个时候，我真的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吗？我好像，一直都没有认真整理过自己的心绪。只是觉得她重要，想见她，希望她能站在我伸手就能触摸到的地方……但，却从来没有好好想过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所以，当音无问我“你想要拿我怎么办”的时候，我无言以对。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的“不知道”居然换来了音无的应允。听见她说“好”的那一秒，心，隐隐发疼。
只是，美好的东西，似乎都无法长久。仅仅一夜之间，音无便又退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方。当真相在别人嘴里渐渐拼凑完整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朽木白哉，把她留在身边好好保护她吧！但，我的挽留，只是徒劳。音无的那些问号让我失措，原本准备好的话，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可是，她说：“朽木，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若爱一个人，他就是我的全部。选择这种事从爱上的那一刻起就不存在了。而现在，我不但做了选择，而且选择的不是你。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根本就不爱你，朽木。勉强留住一个不爱你的人，你觉得有意思吗？”
勉强留住一个不爱你的人，你觉得有意思吗？——我把那一句再见堵死在她口中，而此刻，她也把我想要说的话，当头劈散。我盯着她，暗暗祈祷她赶快抬起手，拉一拉左边的耳朵。但她只是那么冷冷地看着我，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终于，我放松了力道，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她挣脱我的手，走出我的视线。
她转身的瞬间，胸口那股深刻的痛楚，原来就是答案。
原来，我已经爱上了她。
只是这爱，就像我眼睛的盲点。我从来都不知道有盲点这个东西的存在，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的眼睛可以看见一切。直到某天被人提醒，才恍然大悟。原来，有些东西真实存在，只是我一直没有“看见”。而现在，我看见了。所以，如果她不肯留在我身边，那么，就换我守在她身边好了。不管命运划定的结局是什么，我，还不想就这么放弃。
知道音无要卖掉草鹿的住所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买了下来。坐在熟悉的位子上，总觉得下一秒就能看见她半眯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走出来，然后跟我道早安……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一贯沉稳的管家，惊得大张着嘴巴，半天没合上。我把他遣回去，一个人卷起衣袖，打来水，细细擦拭着家具上的灰尘。如果管家看见我做这些事情，下巴大概会掉到地上吧！我又忍不住笑起来。啊，我这样子……或许，是因为我今天没有戴牵星箍吧……如果是她，一定会这么说呢！我笑着摇了摇头，忽视掉指尖的轻颤，加重了擦拭的力道。
然后，我在“她的家”开始了这第三次的等待。一个人。一本书。一盏灯。一壶茶。两个茶杯。我翻着手上的瀞灵庭年鉴，睡意却迟迟不来。视线，忍不住从书上转向自己的胳膊，感觉好像她的头还轻轻枕在上面……然后，她就该伸懒腰了吧……然后，手蹭过斟满茶的杯子……然后，龇牙咧嘴地叫疼……然后，惊讶地看着我问“你怎么坐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呵呵，她一定不知道，我刚才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音无进了她的房间。想起她故意留在柜子里没有带走的东西，我忍不住叹气。放在这里，是想要借别人的手帮她扔掉吧……真不知道该说她多情还是狠心！视线，回到面前的瀞灵庭年鉴上，突然角落里一行不起眼但熟悉的字迹狠狠刺入我眼中。
“今天我撒谎了”。
我翻到最后一页查看了一下借阅记录……音无最后一次借这本书，是她说“我根本就不爱你，朽木”的那一天。这个傻丫头……我合上书，起身往她房间走去。
“还在。”站在房门口，看着她迟疑的动作，我出声打断她。
是的。我没有扔。其实不用这么为难，那些你舍不得，却又不得不割舍的，我会帮你好好地保存。我会把那些曾经的真实小心地拼接、连缀，然后悬挂在心底属于你的那个角落。当所有的日子都远去，这些瞬间会证明，时间，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送她回去的时候，我将两手背在背后，牢牢握住。我不敢握她的手，我怕一碰到她，就会忍不住狠狠抱紧她，再也舍不得放开。她的手，同样背在身后。想必，也是这个心思吧……因为一场注定的分离，曾经相牵的，如今，却害怕碰触。
“再见！”她在我身后大声喊。
我，没有回头，没有回答。让她的一句“再见”，就那么消散在风里。
离开，只不过是一种姿态。这是你说的，音无。所以，我不会说“再见”。
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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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木队长。”
向总队长报告完之后，我随着众人离开一番队。谁知，没走两步，就被卯之花队长叫住。
“朽木队长的世界，是平的，还是圆的呢？”卯之花队长微笑着抛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思量了一下，道：“螺旋的。我的世界，一直在盘旋着前进。虽然，围绕着某一个中心，但每一步都踏在与上一步不同的地方。虽然，每一步都在往前走，但也一直都没有脱离我所围绕的那个中心。”
听完我的回答，卯之花队长掩着嘴，呵呵笑起来，然后点了点头道：“很不错的回答呢！”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那我先告辞了。”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蓝染他……用的是镜花水月啊！”卯之花队长在我迈步之前开口。
“音无的确死了。”这一点，毋容置疑。
“死亡，未必是终点呢！”卯之花队长挂上惯常的笑容，看着我，道：“镜花水月。有时候，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会比较好。”
说完，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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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窗台上，头发松松地扎了个马尾垂在胸前，鼻尖的薄汗在阳光下闪着一点点晶亮的光芒。白皙的双足，看得见淡淡的血管痕迹，被阳光一照，近乎透明。
“呵，樱花开了啊……粉红色的天空，真让人怀念呢……”她看着窗外四月的樱花，轻叹。
虽然，我知道她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但还是被她的话搅乱了心神。我学着她的样子，坐到窗台上，静静看着她。然后，忍不住伸出脚去，轻轻放在她的双脚上面。
“……怎么办，我好像上瘾了……”她又低喃一句。
我闻言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她。但她的眼睛，还是看着窗外。原来，只是在说樱花……我松了口气，但似乎又有点失落。想了想，轻轻缩回双脚。谁知下一秒，她的脚突然往前伸了伸，正好抵住我的脚趾。
“……这死人烂木头……”我的心跳瞬间加速，瞪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花期怎么这么短！就不能像月季那样常开不败吗？！”
这丫头！……老天是在故意考验我吗？！
她突然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走到镜子前面。我鬼使神差地跟过去，在她身后站定。
“好！时间到，去觅食！嗯，不知道……芥末寿司的味道如何呢？！”她突然咧嘴一笑。
这一次，我是真的完全丧失了反应。因为，她笑的时候，视线分明不是对着她自己，而是，对着我这个方向。
巧合吧！一定，只是巧合！我不停地在心里说服自己。
但是，好像三秒钟之前，她甩门出去的时候，说的是……走吧，白哉……吧？！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盲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