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天因

21、十八

　　“别再想了，真的不是。”
　　离开电台，邹显给张复云买了瓶可乐，上了公车后就站在后门处扶着扶手帮他拧开。
　　张复云平时很喜欢碳酸饮料，这会儿听见开瓶的声音却完全没反应。
　　一路上都在琢磨心事。
　　车刚离站，还没驶出十米就碰上个乱摆尾的长安小面包车，司机连忙踩了个急刹，张复云挪挪挪地就要往前倒，邹显用拿可乐的那只手勾住发呆的小妖怪，“小心点……都叫你别想了！”
　　张复云眉心皱出“川”字，“我还以为……”
　　邹显叹气，把可乐递给他，“他的前世大概和你有点关系，而你又还保留了一些前世的记忆，所以才会有熟悉的感觉。”
　　张复云接过来喝了一口，表情还有些懵懵地，“他上辈子是什么样的人？”
　　邹显斟酌了一下，说：“不是人。”
　　“诶？”
　　“段非的前世是条蛇。”
　　张复云傻眼，“可是……我前世是人啊，蛇跟我会有什么关系？”
　　邹显仰起头想了想，“他把你咬了？”
　　张复云努力回想。
　　“或者，你把他吃了？”
　　张复云差点把可乐喷出来。
　　“好了好了，跟现在无关的事怎么想也没用，还是……”邹显边帮他拍背边说，突然想到了什么，“等等！你怎么能确定你师父就在这个城市？”
　　张复云似乎没听明白，轻咳了两声，“嗯？”
　　这时公车正好到站，邹显旁边的两个人下了车，他就把张复云拉过去和他一起坐。
　　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邹显悄悄握住张复云的手，重复说道：“你怎么知道你的师父就在这个城市？”
　　“师兄说这个城市师父的味道最重。”
　　邹显想起大妖怪的原形，眼皮有些跳，“他寻人靠闻？”
　　张复云看到邹显露出一副“他是狗吗”的表情，笑了，“狼的嗅觉也很灵敏。师兄说师父十之八九在这个城市，只是我们不知道具体位置而已。”
　　“你师父既然法力高强，为什么不主动来找你？”邹显不是滋味地说。
　　张复云垂下头，“我也不知道……邹显，如果直到最后也找不到的话……”
　　邹显一向不爱看小妖怪那没精神的样子，放开握住他手的手，改揽住头，“别说了，休息下。”
　　“我不累。”张复云心说最近比较累的是你吧，觉都睡不够。
　　邹显把他的头往自己肩上放，“不累也休息下，眼闭上。”
　　张复云隐约感觉到邹显的用意，心里热热地感动，听话地闭上眼，“可是别人……”
　　“管那么多干嘛？”邹显哼哼，“放松点。”
　　张复云全身放松。
　　邹显低头看了一眼，能看到小妖怪的睫毛和鼻尖。
　　他满意地笑了笑，也闭上眼假寐。
　　“邹显……”过了会儿张复云轻声唤他。
　　“嗯。”邹显没睁眼，身体随着颠簸的公车轻晃，却很注意张复云靠得舒不舒服。
　　“为什么你没有女朋友？”
　　“……因为我有男朋友。”
　　“我是问以前……”
　　邹显放在张复云头上的手动了动，“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张复云停了停，声音更低，“你虽然表面上不通人情，计较金钱，其实却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不善表达……”
　　“好了，睡会儿，到了我叫你。”邹显不耐地打断他。
　　“现在的女孩子应该都喜欢你这种啊，没人追求吗？”
　　“都叫你别说话了。”邹显装生气。
　　“还是你其实喜欢跟你对着干的类型？”
　　邹显没好气地睁开眼，正好看见张复云也瞪着圆圆的眼睛从下面看他。
　　不由自主地抬起另一只手捏了他的鼻子一下，“谁告诉你这些的？”
　　“电视……”
　　“最近看了些什么？”
　　“台剧……”
　　“名字？”
　　“流星花园……”
　　“……”

　　***

　　在不知不觉中，小妖怪似乎有些改变。
　　和邹显的关系变好以后，张复云虽然不再对他处处防备，但说话做事仍会下意识地保留一两分。
　　话不说透，事不做绝，不任性不撒娇，绝对懂事，力求完美……明明全都是褒义词，却会让邹显觉得莫名其妙地憋闷——如果大家是一般朋友或好兄弟，这样也无可厚非，可他们是情侣，客客气气地反而显得生疏。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邹显觉得张复云变了，变得越来越有个性……呃，怎么说呢，应该是越来越对他味……似乎也不对……那么，是越来越真性情？
　　总之他在对邹显的态度上有所改变，偶尔会大大咧咧地指使他，也会没老没少地开他玩笑，放松大笑的时候多了，眼底最后一层防备也失去了踪影。
　　是好现象。
　　邹显像个被虐狂一样高兴，同时又不得不酸酸地承认——一切的一切，大概得归功于段非。
　　自从有了这个新朋友，小妖怪打电话多了一个对象，时不时还专门跑到电台门口去等他一起吃东西。
　　对于张复云来说，段非可以说是他凭自己的能力交的第一个人类朋友，在某种意义上标志着成长，地位当然是没话说。
　　而段非则正尴尬地处在媒体界的边缘，一只脚迈了进去，另一只脚还不知道怎么放，所以觉得同样身份的张复云特别亲切。
　　那段时间报社活动迫在眉睫，邹显忙得分身乏术，几乎没有陪恋人的时间，就算再怎么吃味也没办法，只得拜托段非好好照顾。
　　他并不知道张复云之所以粘段非，其实是他觉得自己没用，帮不上忙，如果再在邹显面前东晃西晃的话，就太碍事了。
　　小妖怪虽然对人情半通不通，但却打心眼里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
　　特别是邹显。
　　好在段非从不嫌小妖怪烦，只要有时间就陪他，还曾在快餐店里一人抱一杯饮料，无视店员的冷眼一直坐到打烊。

　　《七周刊》这次的回馈活动阵仗很大，还没开始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电视上广播里，街头广告板，巷尾宣传牌……为了疲劳轰炸，能利用的全利用了，一个都没少。
　　时间安排在七月中旬的周六，借了江边珊瑚公园的场子，游园、表演、抽奖、吃吃喝喝，计划从傍晚一直搞到晚上十点。
　　邹显要在现场负责收发名片、签到核对，以及送“当场礼”，还要私下做两个小的个人采访。
　　张复云和另外几个实习生则被安排充当服务生，端水倒茶，张罗食物。
　　七月的夜晚并不凉快，即使在江边也能感受到闷人的湿热。
　　好在公园的负责人不知道从哪里运来几块大冰，围在会场四周，用风扇向里面吹凉气，这才解了一时之暑。
　　整个活动从头到尾四个小时，宾客们走了以后东家还要善后，等邹显和张复云歪倒在出租车里时，早就过了凌晨。
　　第二天睡到快正午才醒，张复云的胳膊搭在邹显的脸上，对方的腿则压住了他半边身子。
　　两个人都累得腰酸背痛，又互蹭了半天才起床。
　　张复云做饭，邹显抱着电脑赶稿。
　　为了配合活动报道，全报社的排版工作都向后延了两天，邹显也必须在当天下午6点前交齐两篇人物采访和一篇活动花絮。
　　晚上邹显在报社办公室边等排版顺序边给张复云丢纸条。
　　张复云就坐在他对间一张没有电脑的桌子旁，纸条要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越过隔板才行。
　　这让他觉得刺激，像回到小学时光。
　　——这周辛苦你了，下周周末我带你出去玩。
　　没两分钟对方就扔了回来。
　　——你比我辛苦。去哪里玩？
　　——我一直想去阳朔旅游，可是那边太远，我没时间……去南山吧，听说老君洞有个算命先生很准，我们去找他算算你师父。
　　纸条扔过去了半天没反应，邹显抬起头，正好看见张复云用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看着他。
　　邹显连忙又抓起一张便条——你干什么那是什么表情啊？
　　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扔回来——邹显，你对我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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