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乱入萧十一郎·四月雪满（9） ...
-
那天月圆，我捣鼓一整天，扎了个圆滚滚的灯笼，擦黑燃灯挂在屋檐下，看蛾子在里面扑腾着作死。
光影恍惚间听到十一在哼歌：“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谁人饲狼……”
自从被我蛮横的用小星星强硬破开他的坚忍，给他的内心留下面积不小的阴影，他很多年都不哼这首歌了。我不算很能惹是生非，却也足够他没时间感怀人生，也不知这山里响起他的歌声是真是幻，只是有些想念，于是起箫和歌。
“人心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曲终我痴痴怔怔，突然就有种自己长大了的感觉，初入这一时空拿到剧本时候有多心塞，此刻就有多心痛。若初时我便如这般沉默温柔，以乐和歌，或许后来的诸多酸楚都可豁免。
我在门前又坐了很久，快确信自己幻听了才见一道薄影前来，他走的近了，我起身相迎，却慢慢看清那张我熟悉的脸上挂着不算陌生的闪躲和凄惶表情，望着我欲说还休。
老实说，我想要一个大大的拥抱，再问我一声‘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可是没有，十一不远不近的驻足。
美人独立月色朦胧的花海是很赏心悦目没错，可是我好失落……好失落，可我还是懂了，我到底是让这个淌着眼泪却不肯上前来拥抱我的敏感少年有多彷徨难安，也懂了深爱着这样一个少年的风四娘，为什么总是笑得灿烂。
曾听闻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深情的活着胜之不武，我仍甘愿笑着缴械投降，他真是矫情，可我就愿意宠着他，愿他永远天真如明月。
我笑着奔过去：“你可回来了，我等的花都谢啦！”
十一张了张口，不能成言，掌心遮了脸哽咽：“我以为……”
我笑叹：“以为我比你更难忍受这山里的无所事事，贫乏清苦，以为我贪恋外面的花花世界，纸醉金迷，以为我也像你一样不知道怎么告别，只好默默离开。”
我是个不懂得人艰不拆的精分，吓得十一都不敢哭了。
我还说：“没事，我不怪你。你出去肯定找过我吧？偷偷找的吧？我从关外回来路过乱石山，花平跟我说他仿佛听说你在找我。之所以是仿佛，是因为你一个人去了我很多年前常常出没的地方，去也不享受，还一脸苦大仇深。你还去了无垢山庄？”
十一望了一把天：“是，我去了。”
我：“你心里大概还想着只要看一眼我过的很好，比跟你在一起时更好，就算从此萧郎是路人，相忘于江湖，你也没关系，你会好好的不让我心怀愧疚。”
十一额头爆青筋：“是，我会！”
他就在我眼前一臂间的距离，呼吸软软的吹在我额头上，只消我微微倾身就能埋进他怀里。可我就不，我定要让他知道，他的这些‘以为’我很懂，我都能忍，但他至少要做些什么。
我就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十一，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十一败下阵来，上前一步将我拢在怀中，低哑声道：“你说。”
二十四岁初初长成男人的少年如羽翼已就的翱隼，被他轻轻环抱会无由想到虚怀若谷这个词，仿佛这里有一整片广阔天地能信马由缰。
事实上却一个不小心就会跑脱。
我踮起脚尖，吊着他的脖子：“任何时候，都不要以为还有哪个旁人能让我过的好，比跟你在一起更好。”
十一点头：“好。”
我紧了紧手臂：“而你若是爱上旁人，我会亲手杀了你。”
十一仍点头：“好。”
我：“并且永生永世的记着你，再不为情伤。”
十一：“不要。”
我认真道：“要的。”
十一急眼：“我说不要！不要！你怎么比我还幼稚？！”
……到底谁比较幼稚啊。
我：“就这么说定了。”
终于有一天小明留言了，除了带来沈璧君怀孕的消息，她还很失落的多说了一句：“我发现你没有我也什么都能应付的来，下次副本咱们开随机模式吧，相信你一样能roll到好东西。”
这是和解信号，意思是我可以偶尔和她聊天了。
收到消息时我正在风亭渡的酒馆子里跟人下象棋，我是个臭棋篓子，臭到十一让我一车一马，再先走三步，都要输的丢盔弃甲，好在被这样完虐，我自然没多大的瘾。
我跟别人下棋十一就从旁喝酒，听人闲侃，等我把钱输的差不多了他再上去赢回来，完事请人吃一顿酒，倒也能好聚好散，不肯好聚好散的，反正也打不过我们。
输完钱我再看十一，他明显心不在焉，酒杯送到嘴边半天没喝又放下，举箸夹着一粒花生米在半空掉回碟子里。
我过去问他：“怎么啦？”
十一：“刚刚听人说起一场试刀会，徐鲁子大师穷尽毕生心血所铸，取名割鹿，出炉之后约了天下利器以试。赤霞欲与此刀争锋，不料触之即遭断刃，那切口平整光滑，绝非蛮力所能致。徐大师放言良材善用，能者居之，宝刀配英雄。正送往济南沈家庄，邀六君子同鉴，欲为此刀择主。”
他说起刀来就两眼放光，也是真爱了。我一回头，和我下棋那个老头已经卷了钱正偷偷摸摸的树獭一般迟缓的溜出酒馆……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吧。
我嗅了嗅杯中黄酒：“割鹿刀这等宝物问世，说不得江湖要有一场大乱争端，连城璧此时受邀北上，正合我意。我趁机去趟无垢山庄，他防我跟防贼似的，我不乐意跟他处。”
十一：“……都十多年了，你还在惦记连家的小娘子呐？”
我怒：“我有那么丧心病狂吗？！”
十一笑笑，才又说：“我仿佛听出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去沈家庄看刀？”
我酌酒：“你没听错。”
我得去阻止沈璧君跟着连城璧回娘家。
十一郁闷的哦了一声。
我眨眨眼:“你也随我去无垢山庄。”
要是能借用主角的意志篡改系统，把沈家庄副本挪到无垢山庄岂不妙哉？男女主角加我一起施压，我倒要看看呼风唤雨，召雷降雪的剧情君认不认怂。
十一崩溃脸，原本满以为我会陪他去看刀，却突然被傻白甜截胡，在接到他也不能去看刀的通知之后，终于顶不住了：“恕我冒昧，此去无垢山庄所为何来？”
我:“连夫人有喜。”
半天，十一哦了一声，自语着重复了一遍：“有喜。”
我还在琢磨完虐剧情之方法论，问：“姑苏往济南去路远迢迢，连夫人有孕在身又思亲心切。鉴刀定在沈家庄是为沈老夫人德隆望重，若沈老夫人牵挂宝贝孙女孕期反应，情绪不稳，前去探望，你说，鉴刀会改在无垢山庄的几率是多少？”
十一想了想：“百分之七十。”
……嚯！不愧是男主。
我击掌:“两全其美！”
十一撩了我鬓角碎发别在耳后，又抚了抚我的头，点头温柔的有些恍惚：“嗯。”
从风亭渡码头乘船，江南水道畅通，南下又是顺流，不日便能抵达姑苏。
上船许久我突然回过味来：“十一，你想要孩子吗？”
我隐约知道武侠设定中似乎历来侠侣都是子息艰难的，尤其女子，太过耗费心力在武功上面，就会很难受孕。性情中人又很容易狂情迷恋，一生一世一双人，半辈子隐居山林醉心武学，绝户头的多了去了。所以才有那么多走走道就能捡到的绝世武功秘籍。
武林各大门派和世家也都一样，譬如倚天世界里昆仑派的掌门何太冲，年逾五十，娶了一妻五妾，愣是没个一儿半女。哪个掌门或庄主要是生出个小师妹来，那绝对是江湖一大盛事，将来光亲事就得一番鸡飞狗跳。
孩子这事被我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许多年，我不提，十一也从来不问。
听我问了，他才说：“我想来想去，总也舍不得他来到世上受种种苦楚，所以还是不要吧。但如果缘分到了，他不期而至，我也会好好待他…把我想从家人那里得到的，全都给他。”
二十九岁的男人低沉着嗓音轻声说出这些话，真的不要太迷人。
我眨眨眼睛回神：“……那我呢？”
不料我还醋上了，十一失笑：“自然是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我这才又高兴起来。
到无垢山庄是半晌午后，南方的夏天热的十分粘稠。
沈璧君正好午睡醒来，坐在雕梁画栋的八角亭中，背后接天荷叶无穷碧。舒缓的五官是妇人孕期特有的微微发福，慵懒的好像画里柔若无骨的美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靠在那个我看不太顺眼的连城璧身上，他正一手揽着娇妻，一手执着游记书卷，轻声念给她听。
……这夫妻感情看起来不像是书里说的那么不和谐啊，我有点迷惑。
真·百晓生·小明阴阳怪气的：“说来话长啊，当年你跟萧十一郎不辞而别，引爆了他们相敬如冰的夫妻关系，之后他们发生了很多次精彩的措辞和行止都很激烈的，发乎情没有止乎礼的身心交流，俗称谈恋爱。于是乎发现成亲虽然不是因为爱，但两人之间自有真情在，就从此幸福快乐的在一起了。不愧是救世主，功德无量。”
搜噶。
多年未见沈璧君还能将我一眼认出，毕竟风四娘的人设是越活越年轻的女妖怪。
管事引着我和十一近前，他们夫妻起身相迎，沈璧君激动的拉我的手几乎要哭：“四娘，这些年极少有你的消息，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发愁，我怎么好像给人的印象挺渣的，又小气又记仇，而且满肚子坏水。恶意捏捏她的脸，我给了连城璧一个得意的眼神，跟沈璧君说：“我怎么会不肯见你，你到处跟人说我和十一都是你的朋友，我都晓得，前几天才得知你们无垢山庄的大喜讯，我便来看你了。”
连城璧不动声色，但下颚骨和额头都抽动了一下，看得出是咬牙切齿了一番，忍住没把媳妇带的离我远远的，然后才挤出了一个坏掉了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乱入萧十一郎·四月雪满（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