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乱入萧十一郎·四月雪满（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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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就是这样，脾气上来了由不得人说半个不字，委婉了都不行，十一也不行。
他倒也不至于跟我计较这点小事，只是这段时间我确实是…喜怒无常…的有点过了，回到房间里生自己闷气，没一会儿就听到十一回来了，却不进来，只是在外面叫我。
我拉开门：“三更半夜鬼叫什么！”
十一说：“咱们走吧，现在就走。”
他浑身湿透，静夜中能听到衣服下摆啪嗒的滴水声，然而眼神多情，温柔，说完还咧嘴一笑，发梢的水珠沿着脸颊从下巴滑落。
我低着头闷不吭声，我真想走，可又很不甘心。
十一上前来拉我：“打从到了无垢山庄这一整天你一次都没笑过。衍衍总是有些个小心思是不愿意跟我说的，我可以不问，却不能放任衍衍不见了酒窝，所以衍衍，你还是跟我走吧。”
我任他拉着：“走去哪里？”
十一:“你说过要随我去的来处，我还没带你去过。”
那便走吧。
出了这片夜色中参差飞甍，仿如白玉月宫的庄园，我便深深换了一口气。
人有时候难免作茧自缚，有个人能拿个主意打动你，整个人就会生了翅膀一样飘飘然。
摸出藏了一整天的玉箫，吹个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的小调子，我止不住的翘起了唇角。
十一也笑：“这才对嘛。”
我不答，但心中是默认这就对了的。
十一说：“好了，把箫收起来吧，伤了手还不消停。”
我：“伤的是手掌又不是手指。”
十一：“岂不闻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怎么能好像说什么都是对的！？
十一看到我这样的表情就笑开了，捞起我的左手十指相扣。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手拉手的走过路了，若不是这次悄没声息的离开，坐骑被留在了无垢山庄。因为不差钱再买。
自出阳关十一常常被动卖艺——没错就是约架。我说都是冲我来的，其实我也可以卖艺，十一说哪天我赢了他就换我卖艺。
然后我就也加入了找他约架的队列，只是打了一路，我同他一样毫发无伤便是——没错最早一个打输了爬起来继续死缠烂打，恶心到他的就是我，现在我全身的部件都属于他，寄存在我这里定期支付利息……总之我们时常很有钱，但是花的也任性，又都没有钱财的概念，偶尔青黄不接，还是会卖卖牲口，搭个顺风牛车就是了。
两个人散着步子慢悠悠向姑苏城里走，破晓正好吃到悦宾楼的第一笼水晶烧卖。
十一喂我。
我的左手其实可以和右手同样使用，在源世界穷极无聊时候练出来的，但十一不知道，而我总能抓住这种天时地利人和条件全部达成的机遇，痛快的矫情一番:“我要吃虾仁，我不吃白菜豆腐，我最讨厌胡萝卜了，给我蘸醋和辣椒酱，不是辣椒油！”
十一：“……”
此时无垢山庄正上演着最狗血的“碧君，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你明知道四娘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夜半瞒着我去找他们，然后他们就立刻不辞而别了，你还想解释什么？！”
“什么唯一的朋友，我连城璧交游满天下，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我的朋友不全都是你的朋友吗。”“你也知道夫妻一体，那你为何不当我的朋友也是朋友！？是了，连庄主侠义无双，怎么能跟那种名声狼藉的大盗同流！”
“……碧君，你去哪里？”“我要去找到他们，我要去跟他们解释那不是我的意思！”
实况转播的小明笑得半死，我面瘫着脸听，内心愉快的为连君点根蜡烛，不禁又多喝了半碗莲子百合粥。
沈璧君出了无垢山庄往姑苏城来，一家家酒肆客栈挨着找，我拖着十一去兵器行买刀。
武侠世界没有朝廷严格管制盐铁的设定，铸造师在江湖上颇受尊重，貌似还有个以此发家的铸剑山庄。
沈璧君在茶肆默默垂泪时候，我们选了三把唐刀，十一说他只要一把先用着就好了，又不是珍品。我坚持全买，趁有钱，无聊时候可以考虑琢磨三刀流。
后来沈璧君被连城璧百般劝慰，诅咒发誓会好生解决此事，同他自南门出城回家，我和十一从西城门出，泛舟太湖，入了群山。
我几乎是立刻就迷失了方向，在水上茫茫钓了几天鱼，每天都是太阳从不同的方向升起，就是不从东边升起的新体验。
这日正是太阳从东南落下的傍晚，水天一色的燃金。小舟行到湿地，水草渐丰，远处桃花瘴里的百尺山崖，如孤岛浮现。
近岸舟行迟滞，十一捡起撑杆涉水慢慢摇着，摇过嶙峋峭壁，烟瘴缭绕，直至搁浅。
我跳下船头，踩着冗厚细密的草地仰脸环望，群山合抱，地势低洼，寒风不至，四季常春。
就像上天特意要在这苦难的世界中留下这一片乐土，喧鸟覆春洲，杂英满芳甸，别处难以生长的奇花异草，在这里满目皆是。
小屋依北山脚密林，面南而建，屋里什么都没有，床都没有，桌椅板凳都没有…毕竟早先十一还是个年幼的小单身汪，也不常住这里。
十一羞赧的抵着门，用脚蹭门槛边的青苔，吭哧半天，道一声吃了好几天鱼，他去后面采些野果子来，掩面狂奔而去。
……这魔性的人设，我还以为萧十一郎是跟风四娘一样什么都会，就是不会难为情。我又误会了什么？在我看来这世间乐土，世外桃源，气候宜人的不管从经度纬度看，都不科学的先天条件，唯一科学的解释就是典型的武侠小说中男主角绝境逢生之地，哪里好羞耻？
幕天席地，起堆篝火，最基本的生存条件就满足了，何况小屋盖的这么讲究，还铺了实木地板，扫扫灰就能直接满地打滚。
多好啊，我宣布，从今往后，这地方就跟我姓了！
对此十一也很淡定：“行啊，这山后面有个镇子，你能摸过去再摸回来，这片山头就送给你。”
我大笑三声:“哈！哈！哈！”
他只知我方向感欠佳，不知我有真·山河图·小明开挂。
不多日我去那个叫做风亭渡的小镇打了一回酱油，回来这小屋顶就被我插上了鲜红的衍字旌旗，随风猎猎。
我金鸡独立在旗子旁边，举着一把出鞘的唐刀，又是三声大笑：“哈！哈！哈！”
十一：“迟来的中二期迅猛而至，你准备好被我治疗了吗。”
我：“我准备好看你放弃治疗了。”
十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也有今天。”
他在下面将手搭在额头上仰望我，不多时下定决心一般点点头，眼角湿润的扛着鱼竿，拎着饵罐，往内湖新建的钓鱼台去了。
……我感受到了被放弃治疗的中二病深深的寂寞，久久站在屋顶，真希望被风化成沙。
松窗竹户，远树斜阳，无事过这一夏。山水光中，野鸟飞来，又是一般闲暇。
我自来就晓得避世的日子日复一日，很容易遗忘时间，三五年日升月落也是一眨眼。
期间小明一直沉浸在剧情中寻找破绽，试图逆向推导，于是偶尔会胡摔乱砸的抓狂：“为什么还是任务未完成！？”
我：[你的耐性变差了。]
小明：“你男人待你不是死心塌地你也能忍，是我早就一头撞死了！”
我：[也许只是因为故事还没有开始，所以不能让你就这样结束。]
小明：“你还学会为失败找借口了，懦弱！我真是看错你了！”
……这个畜生，她每次骂完我就迅速消失，不能忍！
于是三年前我最后一次中转站留言给她，让她沈璧君怀孕时候给我消息，没有脏话。我也会歇斯底里，但我从不会被带入集体无意识的歇斯底里中。
有时会去风亭渡沽酒，听往来的江湖人说起近来的好事坏事，偶尔也多管闲事。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件事情上，十一就表现的很没节操了。
第三把刀也折了那次他受了伤，我独自去了趟塞外。
徐鲁子还在铸刀，还未取名割鹿刀的刀。
除了玉箫，我还有一枚镌着“死”字的金针，能铸出当世第一的刀，徐鲁子是很有些见识的，却也不觉得这金针有何神异之处，直到他用尽一切办法，切割，煅烧，锤炼，碾磨，也改变不了这枚针分毫，却眼看我敲敲打打，将针拉的丝一般细长。
他教了我一年，最后这枚金针就以镶嵌的方式熔在了刀刃上，我亲手开刃。也只能由我开刃。
弄完我便辞行了，铸造刀柄和刀鞘还需要一些时日，徐老头说试刀会发邀请函给我，我笑说我住在他的邀请函不能送达的地方。
徐老头不无遗憾的说：“可惜这世上还有能挫这刀锋的东西。”
我道貌岸然：“有锋锐就该有圆融，有犀利就该有浑厚，有偶无独，才是人间正道。”
徐老头问：“你心中可有人选配我这刀？”
我继续道貌岸然：“良材善用，能者居之。”
其实是我对十一很有信心。
回到衍谷家中，十一不在，屋里家什上落满灰尘，窗台供瓶里的花束干蔫腐烂，看样子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看样子他也就快回来了。
我打了桶水，找了块抹布，弄了很久才从荒山里废弃的鬼屋的错觉中回过神来，外面天都黑了，丛林深处的狼嚎格外凄切。
衍字旗已经发白破旧，我盘坐在屋脊，想这就是十一无法忍受，必须常常明知是犯贱还要跑到外面去的感觉吗，是不是尤其我来过之后，更格外难以耐受了，他才出去这么久不肯回来。
我很想问小明，十一现在在哪，但即便我这样一个精分也知道，用的着的时候就用了，用不着时候就弃了，再想用的时候就捡回来……听起来仿佛有哪里不对。
每天睁开眼睛都会想也许就是今天，十一会拎着酒从山野中漫步行来，我正捉了肥蟹，一起痛快的吃喝。
又或着他会撑着一叶孤舟出现在烟水湿地的另一端，我抱了满怀刚刚采摘的鲜花，招蜂引蝶的光着脚在草野间飞奔。
这样想着想着，我就整个人都心平气和了。
我本来就是耐受孤寂，很会自己玩的那种人，也许在疗养院中厌世抑郁，是我心知等待的尽头还是等待，漫长到无期，没有人正向我走来。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乱入萧十一郎·四月雪满（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