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曾谙》钟无非

6、第六章

　　于正宽眉间微蹙，看着脚边躺着的姑娘，眼睛闭得紧紧的。
　　此时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因为前方山路不好走，又没紧挨着的驿站，所以早早就在此处停了下来。于正宽左右盼顾了一番，终于还是转身回去，再出来时手上已经端了一盆水。
　　罗谙感到自己脸上一凉，从地上哆嗦了几下，惊醒过来，她摸了摸脸上的水，再看看居高临下冷冷看着自己的于正宽，从心底再次打了个哆嗦。
　　罗谙翻身爬起来，“于正宽你还是不是人？居然这么对待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你也忍心？”
　　于正宽看着她满脸狼狈，默不作声的关上了房门。
　　罗谙无法，只得自己回房饿着肚子整理仪容。幸亏之前还备了几件衣服，她气哼哼的从柜子里拿出意见淡绿色的给自己换上。洗衣服这事却实在是懒得动了。
　　“姑娘可在？”有人在外面敲门。
　　罗谙道：“是谁？我已经睡下了。”她的房间与于正宽隔了几间，在这边也不认识什么人，大约会是驿站的人。
　　“小的来给姑娘送吃食的。”
　　罗谙三步并作两步飞快的把门打开，果然见到门口戴着灰色头巾的人手里拿着一包吃食。那人双手恭敬的递给了罗谙，道：“姑娘大约不认识小的，小的是于大人手下的，跟在一起打打杂，于大人说姑娘没怎么吃饭，叫我去城里买了些点心过来。都是按照我家中妹妹的喜好，也不清楚姑娘的口味。”
　　罗谙对他道了谢，却越发觉得于正宽这个人难以捉摸。给你一刀，又喂你吃颗甜枣，再没见过比他更善变的人了。
　　吃食都是些姑娘家爱的小点心，稍微吃一些倒是不错，就是吃多了腻得慌。于正宽却亲自过来了，笑容很是和煦，却惊得罗谙从凳子上弹了起来，道：“你做什么？”
　　“见你晚饭用得少，怕你晚上睡不踏实，故而叫下面的人给你送了些吃食过来，这是酸梅汤，喝了也解腻的。”他把手中的东西放下，罗谙看了一眼，果真是酸梅汤的颜色。她却不敢坐下，实在摸不透这人是什么意思。
　　于正宽却坐在圆桌边提起茶壶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做了长谈的架势，罗谙却不敢掉以轻心，道：“明天还赶路，于大人就先请回吧，早些安歇下来以免明日精神不济。”
　　“怎么叫我于大人了？莫不是生气了。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但是这荒郊野外的，你也将就些罢。饭菜多用些才是，要不然这没到江南你的身子就受不住了，我见了也心疼的紧。”于正宽喝了一口茶，许是茶的滋味不太好，他皱了皱眉头，又把茶杯放下了。
　　罗谙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于正宽。
　　于正宽对上她直白的目光，片刻低了头，一丝红晕竟然爬上面颊。罗谙一口点心卡在喉咙，差点喷出来。
　　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等到笑眯眯的看着罗谙吃完了点心他才离去，走之前还嘱咐了她几句，诸如夜间不能踢被子之类的。
　　罗谙心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从前似乎听人说过，说的是在某个偏僻的北方小村庄里，有个男人得了病症，时而狂躁时而温柔，大家与他相处时都觉得像是两个人一般。这于正宽大约就是这种病症？
　　第二日罗谙便有意识的要去试探于正宽。
　　“谢谢你昨日给我的点心。”
　　于正宽在马车内闭目安神，闻言抬了抬眼皮，道：“点心？昨晚做梦了？”
　　到底是不好意思承认还是？
　　“是啊，昨晚你叫手下的人给你拿了点心过来，还有酸梅汤，配着吃味道好极。”
　　“你这个梦做得倒挺荒诞。”他悠悠的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于大人，你记得我是怎么进府的吗？”罗谙又道。
　　于正宽有些不耐，道：“好好收收你那些小心思，到了江南，自己安分待着。如你这般多嘴多舌，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罗谙便不问了。于正宽好像睡着了一般。他不说，罗谙却记得那个晚上，她在黑暗中一眼看见了他的眸子，本来以为只是萍水相逢，却没想到他把她带了回去。罗谙又想起了管家说的那个罗家二小姐，之前她不想问，现在却忽然想知道。那个罗家小姐想必对他十分重要？那她现在又去了哪里？
　　风轻轻的将车帘撩起，罗谙的眼睛一眨不眨。于正宽的侧脸就在她的面前，长睫剑眉，的确是好看的翩翩公子。
　　在经过一路颠簸之后，江南终于到了，白墙黑瓦，烟雨江南。他们到的那天却是朗朗晴天。罗谙叹道：“江南还是下着雨的时候温婉。”
　　于正宽嗤了一声，道：“江南大旱，你却还在想着这些。”
　　罗谙倒是没想到这个，一来她根本无从晓得这个消息，二来也是一时兴起脱口而出。她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合时宜，故而也不争辩。
　　下了车便不能大张旗鼓了，他们到的地方是旱灾最为严重的康宁县。实际上不管是前朝还是现在，江南一直是雨水充沛的鱼米之乡，如今却会闹得如此严重。
　　一行人化作商人打扮暂且在客栈住下。罗谙梳了两个小髻站在于老爷身后扮作他的丫鬟，这会儿正跟着于老爷到处走走看看。
　　“这江南地区才几年不见，竟然变成了这般光景。”罗谙说完后又是一愣，她以前到过江南？
　　“你来过江南？”于正宽先问出了口。
　　罗谙实话实说，道：“应该来过吧。”于正宽也从未问过她是哪里来的。这不问倒是还好，若是问起来了她还真得扯个谎回应他。
　　“那你说说江南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罗谙正要回答，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她一时疑惑，便跟着过去看个究竟。这么巧？刚刚那个仿佛是琴生的样子。
　　于正宽见她不答，神神秘秘的向前走去，勉强忍住怒气跟着一起前去。
　　“到米店来作何？”于正宽问道。罗谙明明看到那个像琴生的影子进来了，走进来却没发现。米店里面人三三两两的，一眼就可以望尽。
　　“方才看见一个熟人，像是进了这里。可能是看错了吧。”罗谙失落的说道。她下意识的觉得琴生是个十分好相处的人，又是在江南，遇见他也是缘分。
　　于正宽的神色却微妙起来，“熟人？”罗谙的熟人？倒是有意思。“不过我还是劝你，就算遇见熟人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暴露了我的身份，你自己知道后果。我现在不动你是我耐性好，以后我可不敢保证。”